他雙眼赤紅,城牆上突然冒出一胡軍的身影,被他拔刀轉眼便削去了腦袋。


    謝星的身影淹沒在胡軍中,城牆上也攀上越來越多的胡軍,劉副將砍卷了刀,在知道要破城的絕望中看向北方,眼前模糊。


    ——他們要負將軍所托了。


    也是在這個時候,他卻是看見那潮湧一樣的胡軍左右兩翼如同遇到利刃,被直接切開。


    口子越來越大,屬於他們藍色的大軍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從兩側加入戰場,蠻橫衝開那些胡軍。


    他以為自己看錯了,連忙抬手抹了把眼。


    下刻震臂高呼:「將軍回來了!」


    將軍回來了。


    隨著他一句,城牆緊接著響起士兵們的相互轉告,如同山呼,洪亮的聲音被傳了出去。


    楚弈手執長劍,渾身是血,聽到遠處的那一聲聲將軍,領著大軍直接從後方撕裂衝出重圍。他來到城牆前,勒停了馬,將戰馬上伏著的一人給拽到手邊,揚聲高喊:「你們的南單於在此!」


    青年神色森然高抬握長劍的手,劍尖直指著手中人的心髒。


    他身邊的士兵舉劍高喊:「殺——」


    戰意如虹。


    楚弈援軍到來,局勢峰回路轉,南胡人因為單於被擒率先退了兵,北胡隻能跟著不忿地撤退。


    看著遠去的大軍,楚弈把奄奄一息的南單於丟給心腹,自己策馬心驚膽戰的在戰場上尋找謝星。


    還好從左翼突襲的副將及時救下了人,但英勇的少年郎重傷昏迷,身前身後都是刀傷。


    楚弈望著閉緊眼的少年,一腔憤恨燒得他雙眼通紅,小心翼翼將他背起,帶著他回到上郡城內。


    劉副將慚愧地跟楚弈請罪,被沉默的楚弈拍了拍肩頭,吩咐去清點俘虜和我軍人數。


    半個時辰後,一個數字報到楚弈跟前。


    上郡苦守三日,折兵七千餘,被俘虜四千數,其餘士兵傷重不等。而我方俘虜士兵亦有快三千數。


    聽過匯報後,楚弈來到外頭空曠的山坡前,士兵在忙碌把戰友的屍首安置,這一片山坡葬了許多英魂。


    他看著深深的土坑,閉了閉眼。


    腦海裏是他們孤軍奮戰的樣子,雙膝緩緩彎曲,跪倒在土坑邊緣。


    青年將軍銀甲血跡斑斑,褪去了戰場上的威風凜凜,周身都被悲憤所籠罩著。


    楚弈自責。


    想著他如若沒有回洛城,又何來這一場仗!


    他究竟怎麽暴露了行蹤,累得那麽多的士兵白骨埋他鄉,他又該如何才能告慰英靈!


    楚弈想到痛悔難忍之處,狠狠一拳砸在地上。


    劉副將尋過來的時候,就看到他正自責難過的樣子,安慰的話語也說不出口,向他請示:「將軍,南單於要怎麽處置,還有那些俘虜。」


    楚弈聽到背後的聲音,慢慢站起身,回了營帳,讓人給胡軍送了一封信。


    南北兩部胡軍此時正相互怪責。


    誰人也沒有想到楚弈居然敢直接帶著精兵突襲後邊,把他們南胡人的王給劫走了。


    南胡人就把失去單於的事故怪責到北胡人身上,北胡人也沒有想到楚弈會來得那麽快,被罵得憋屈,怪他們南單於自大,非要押軍。


    兩邊吵得不可開交,楚弈的信此時送到。


    讓胡人看得臉色鐵青。


    南胡的將領把信一拍在桌案說:「楚弈要一百匹種馬,六百匹馬駒。如果你們北部把報信人交出來,就免那六百匹馬駒,換回我們單於,再雙方互換戰俘!一百匹種馬,也得那你們北部出!」


    北胡將領聽著這些要求,臉都綠了,吹胡子瞪眼地說:「憑什麽都要我們交!」


    南胡將領也是狠的,冷笑一聲道:「是你們的人說能拿下上郡,我們才跟著出兵。你們若是不交也可以,那我們南部自去跟楚弈還有趙國協商,用別的條件換回我們單於!」


    意思就是你們不給,那他們也就不要臉,再度去尋趙國的庇佑,返回來再跟他們北部的人拚個你死我活。


    此言一出,北胡將領半天都沒能作聲。


    在胡人和楚弈談判之時,洛宮大殿內亦鴉雀無聲,一眾大臣被趙樂君罵陳後她老爹那句老匹夫給震住了。


    陳誌尚氣得臉紅脖子粗,好半天才抖著手指向趙樂君駁道:「區區一個婦人,敢登廟堂,敢辱罵朝堂命官,即便你身為長公主也沒有這樣的資格,站在這裏大放厥詞!」


    趙樂君聞言先看了眼高坐的父皇,才緩緩轉身,嘴角啜了個冷笑回道:「我區區一個婦人?當年我十五歲,戰胡人蠻邦、守住國土邊疆,而那時你個老匹夫就正在這廟堂之上大放厥詞,險些讓我軍糧草不濟!你都有臉站在這裏,我趙樂君守家衛國,忠心日月可昭,如何不能站在這裏!」


    陳誌尚任著倉曹掾,主管糧食,當年險些讓抵禦外敵的姬家軍斷糧。此事滿朝皆知,趙樂君翻了舊賬,讓他再度啞口無言。


    太子望著站在大殿中央盛裝的長姐,皎皎明眸內是任何人不可侵的威儀,他默默地彎了唇淺笑。


    連雲卻是擔憂偷偷窺向帝王,怕武帝這個時候要對著趙樂君發難。


    此時,趙樂君又是冷笑一聲,厲色再道:「我罵你老匹夫,罵錯了麽?!」


    陳誌尚被接連辱罵,捂著胸口大口大口的呼吸。他……他快被趙樂君那張利嘴給活活氣吐血。


    趙樂君見他不過三兩句就窩囊不能再戰,嗤笑一聲,轉回身朝帝王跪下,朗聲說:「我今代姬家軍向陛下請戰,出兵南陽,鎮壓反賊。然,陳誌尚身為倉曹掾,豐年不屯糧,荒年不善分配,儲糧告急不報,導致朝廷拖欠各軍軍餉,又進言以鐵抵軍餉,遮掩罪責,動我趙氏根基,踐踏皇權。姬家軍願為陛下振威,卻不願為此等包藏禍心之輩闖出的禍亂平白犧牲!不嚴懲陳誌尚,萬千將士寒心,他日英魂歸九泉亦怨忿不安!」


    「懇請陛下嚴懲奸惡,肅朝綱,震天威!」


    她的聲音在大殿內鏗鏘回響,字字讓人心中肅然。


    今日局麵,帝王要戰,她便戰!


    背水一戰又如何,可誰也別想在這裏討了好處!


    「你、你胡言亂語!」陳誌尚被她一番話驚得幾欲昏厥,眼前陣陣發黑。


    他哪裏沒有聽出來,趙樂君這是要拉他陳家共沉淪。陳家設計她,她也不叫陳家好過,把當年用鐵抵糧的過錯全推到陳家身上,帝王處置他,就可以否認當年的決策,輕輕鬆鬆收回開采權。


    這個婦人太毒了!!


    在場的人都是人精,此時當然也明白了趙樂君的打算,個個麵麵相覷,特別是進言讓姬家出戰的那些人,都低著頭尷尬。


    長公主在帝王未下令前請戰,無疑也是一巴掌扇在他們臉上。他們想起了以前趙樂君的幫助,臉上火辣辣的。


    「——陛下!臣冤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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