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兒臣附議。」


    在陳誌尚跪倒喊冤的時候,太子緊接也跪下。


    連雲看了眼沉思的帝王,知道帝王正在考慮此事的利弊,在考慮動陳家會不會有什麽不好的後果。


    這個時候,他不能再沉默了。


    連雲亦站了出來,執笏揚聲道:「陛下,臣以為此事該徹查。今日朝議,他日史書工筆皆有記錄,是奸是忠,必要一紙明白。」


    是暗中提醒帝王當年敗筆的決策已經落入史書,今日的事件或許可以抹掉他身為帝王執政中的一點汙跡。


    武帝眸光一閃,揚聲道:「來人,先將陳誌尚收押。長公主平身,退朝後朕再與你議出兵一事。」


    帝王一言定局,當即有侍衛將跪地的陳誌尚給拖了出去。


    「——陛下!臣是冤枉的啊!陛下,當年您也說臣的主意好的!」


    陳誌尚雙手摳著地磚,字字如悲鳴,卻叫帝王眼神越發陰沉。


    趙樂君神色淡淡望著被拖走的人,轉身的時候視線在那一眾大臣身上轉了個圈,心中有鬼的都紛紛避開她的目光。


    誰也不能想到長公主會三言兩語就叫陳誌尚下了獄,想到自己放在帝王案上的奏疏,不少人腸子都要悔青了!


    到了散朝,帝王喊來了趙樂君姐弟到跟前。一開始並沒有提起姬家出兵一事,而是留了兩人用午飯,在離開才簡單說了一句:「朕已命太尉去信給你們外祖父。」


    到底還是要把姬家推了出去。


    趙樂君出了帝王的宮殿,臉上的笑意一點點收斂,太子在心疼的在她邊上喊了聲阿姐:「阿姐,你想做什麽,放手去做吧。弟弟不會在後邊拖累你的,你放心。」


    「好……」


    那她也就不顧念什麽舊情了。


    趙樂君帶著決意出宮,卻是在登車時見到銀錦朝車裏示意。


    她想到什麽,如常上了車,連雲果然坐在裏麵。


    連雲在她坐下後,深吸一口氣,神色晦暗不明地說:「君君,姬家軍不能離開雍州,我犯了大錯。」


    朝廷緊鑼密鼓的要鎮壓南陽王,楚弈那裏在當夜就收了消息,還知道朝廷的人如今都逼著讓姬家出兵。


    幾位副將聽聞後臉色都不太好:「姬家戎守雍州,和上郡隔了一道的山林。如今北地有一半被北胡人占著,南胡緊挨上郡,陛下這個時候調兵,如何妥當!」


    早年姬家的男人就是戰死在北地中,留下一個幼兒和姬老將軍,如今北地還有大半沒能收複,朝廷居然在這個時候調兵!


    楚弈對自己回洛城一趟的決策還自責著,聽到這個消息,心頭止不住又狠狠一抽。


    他心煩意亂,不想管此事。


    他自己私離軍營一事都還一團亂麻,如今胡人君臨城下都沒有上報朝廷,沒空去給那個狠心的趙樂君淌渾水!


    此時昏迷快一天的謝星清醒,正好聽到這些話,虛弱地喊了聲阿兄:「阿兄,姬家軍不可調離,你快去信與阿嫂商議此事罷。」


    副將聞言,神色帶著幾分古怪看向楚弈。


    楚弈臉色鐵青,走到床前,冷聲說:「長公主已經不是你的阿嫂!」


    謝星抿抿唇,沒敢反駁。


    其他人見他神色不虞,也不敢多話,心中卻都琢磨著此時姬家軍一走,胡人還沒有退兵,壓力會倍增。


    在沉默中,楚弈又焦躁的站了起來。


    副將想到的事情,他怎麽會想不到。


    謝星此時又說:「阿兄,姬老將軍年邁,姬小將軍年幼,此次要是出征去平亂,恐怕也是長公主出麵吧。上回邊陲危急,長公主就在北地守了兩年。」


    「——我這就讓人加急送信回洛城,勸陛下為了邊陲百姓,收回成命!」


    楚弈眼皮一跳,丟下話就出了大帳。


    謝星眨巴眨巴眼,心滿意足地再度昏沉睡過去。


    南胡人的單於被楚弈握在手裏,即便知道他會善待,仍是催逼著北胡人連夜先把報信人給送過去,換回自己的王。


    楚弈在一方昏暗的大帳中打量報信之人。


    居然是個漢人。


    中年的樣貌,普通到丟進人丟裏也尋不出來那種。


    副將恨這人恨得咬牙切齒,不待楚弈發令就先給他上了一遍刑。


    那報信人骨頭硬得很,被切了十指也沒有透露指使人是誰。


    楚弈眼神陰鷙無比,知道是審不出來了,卻也不讓他痛快,將他帶到都是新土的土坡上,用劍在他身上割出一道道口子。


    那人虛弱地朝他笑:「楚弈,你充什麽英雄好漢!這些人今日不死在胡人手上,也會死在他日你對朝廷倒戈的戰場上!你野心如何,你自己清楚,即便胡人沒能滅了你,也不會讓你得逞的!」


    譏諷的話在夜風呼嘯,楚弈一劍斷了他舌頭,守到他血盡而亡才轉身離開。


    副將被對方話嚇得冷汗淋漓,毛骨悚然。


    他們自然知道帝王的忌憚,略不安地問:「將軍,該不會是朝廷知道了我們暗中擴軍的事?」


    「不會知道,這個人在挑撥罷了。」


    楚弈冷冷往回走,心中已經把朝中能監控邊陲的人都過了一遍,回到住處,繼續伏案寫上呈戰況的奏疏。


    武帝下令姬家遠征鎮壓,反手又把出主意的陳誌尚給關押,朝堂上風雲變幻,最惶恐的莫過是陳後。


    她當日跪倒在帝王寢宮外,為父親喊冤,昏過去了兩回,也不得見帝王。還被帝王當著那麽多宮人的麵給押著丟回後宮。


    陳後的兒子恒王為此亦求到帝王跟前,同樣被一句不見,給推了出去。


    連著兩日都沒能得到帝王一句話,陳家亂做一片,更有人到趙樂君府邸前指門怒罵,各種惡毒言語不堪入耳。


    趙樂君也沒有跟這些人客氣,直接命竇正旭敢張嘴罵她的,就打掉他們的牙。


    一來二去,陳家人就龜縮回了府,日日想辦法在世家間走動,想要通過關係去大牢一趟。


    可有了那日趙樂君當朝罵人,還得帝王支持,多少世家都不敢跟陳家人牽扯太多。他們受了慫恿,有愧於趙樂君,也怕哪日就被趙樂君抓住把柄,當朝再被罵成第二個老匹夫。


    在陳家被打壓得如同無頭蒼蠅的第二日,趙樂君進宮去了太子那裏。


    春寒漸收,宮人都已經穿著輕薄的春衫,太子身上還是厚重玄袍,一張玉麵無血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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