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下午——


    瞿俇奉命前往「海東青航空大樓」,與瞿東見麵。


    一踏上大廳光潔明亮的地磚,清涼的空調便向他襲來,讓他渾身舒暢,同時也感受到室內那股舒適宜人的氣氛。


    他不是沒來過這幢豪華大樓,但每回心底都會油然產生欽佩與嫉妒之情。


    當年,瞿東離開「四海盟」的時候,瞿俇以為他在外頭撐不過幾個月,就會垂頭喪氣地回來,但沒想到他不花組織半毛錢,便與朋友合夥創建「海東青快捷航空」,由剛開始的載運貨物,慢慢擴張到為旅客服務的規模,其「以客為尊」的理念深受旅客喜愛,所以,「海東青快捷航空」在短短幾年內竄起,直逼當時壟斷市場的唯一龍頭老大,在航空界占有極重要的地位。


    所以,每當他父親談起這件事的時候,總是一副既驕傲又得意的模樣,雖然痛恨自己的兒子離開「四海盟」,但又欣慰他在外頭闖下一番成績。


    同時,他更堅定把兒子找回來的決心,認為隻有瞿東才能帶領「四海盟」成為台灣黑道之首,進而淩駕在亞洲的幾個黑幫之上。


    「瞿先生已經在十八樓的辦公室等您了。」接待小姐愛慕的眼光忍不住繞著瞿俇直打轉。


    瞿俇是她見過最冷酷、最有型的男人了!接待小姐在心裏讚歎。


    他那深沉黝亮的黑眸、完美冷峻的五官及強健出色的體格,吸引了大廳上所有男男女女的目光,尤其他那懾人的氣勢更是教人無法忽視,若拿「海東青快捷航空」內部的人跟他比較,大概隻有海天蔚能跟他一較長短,不過,海天蔚給人的感覺比較純淨,而他則複雜多了。


    瞿俇頷首,搭電梯到十八樓。


    瞿東的私人助理立即將他迎進辦公室。


    「瞿先生來了。」然後,她替他們兄弟把門關上。


    瞿東從辦公桌的文案中抬頭,嘴角揚起一抹由衷的親切笑容。


    「阿俇,好久沒看見你了,最近好嗎?」他們將近一年沒見麵了。


    「還好。」瞿俇以簡單的兩個字交代他的近況。


    瞿東優雅地起身。「隨便坐,你想喝點什幺?」


    「不用了。」瞿俇在真皮沙發坐下。


    「怎幺有空來找大哥?」瞿東早已習慣他用字的簡潔,不以為意地笑問。他一定有事找他,不然不會大老遠跑來。


    「小夏今早被杜木豐抓回總部,盟主問你還要不要她?」瞿俇麵無表情地開口,像是在陳述一件無關緊要的事般。


    從懂事以來,瞿乃燊隻準瞿俇叫他「盟主」,而不是「爸爸」,藉此顯示瞿俇對他的尊重。


    「該死!」瞿東俊臉一白,神情有幾絲緊張。「小夏現在怎幺樣了﹖有沒有被爸折磨﹖」


    他最了解父親的殘忍手法。


    當初,他以為隻要小夏不在自己身邊,就能保障她的安全,但沒想到他父親如此心狠手辣,連才跟他相處幾天的小夏都不放過。


    「她沒事。」瞿俇仔細觀察他的神色,發現他真的如父親所料,愛上小夏了。


    聽到小夏沒事,瞿東這才冷靜下來。


    他思索了一會兒,才寒心地問:「他打算怎幺樣?」


    「要你回來。」瞿俇冷凝著黑眸,平靜地道。


    他不曾懷疑過這個計畫的成功率,因為瞿東就是這幺一個軟心腸的濫好人,今天別說是以他心愛的女人相逼了,換成不相幹的人,或許他也會挺身而出。


    「如果我不回去呢?」瞿東的黑眸閃過一抹少見的憤怒光芒。


    「盟主要把小夏交給杜木豐。」


    「可惡!」瞿東低咒一聲,很快地平心靜氣下來,開始思考如何救回小夏,及對付他父親的辦法。


    「你的決定是什幺?」瞿俇那凜冽的雙目含著同情之色。


    辦公室內寂靜了一陣子,瞿東那清朗的嗓音響起。


    「阿俇,你想要繼承『四海盟』的盟主之位嗎?」


    「盟主屬意的接班人選是你,不是我。」瞿俇別開眸子,避而不答。


    「那你自己呢?」瞿東一臉和善的微笑。「如果不要顧慮到我,你想不想當『四海盟』的盟主?」


    「那是我這輩子最大的期望。」瞿俇低啞著嗓子,從他的聲音聽得出他心中的苦澀。「不過,盟主永遠不會答應的。」


    「好!那就由你來繼承這個位子。」瞿東相當自得地翹起嘴角。


    「不可能!盟主寧死也不會把位子傳給我。」瞿俇驚訝地直視瞿東真誠的目光,他作夢也沒想到他同父異母的大哥會說出這句話。


    照理說,瞿東應該很排斥他這個雜種弟弟才對,但他為什幺總是對自己那幺好?小時候,每次都是他伸出援手,他才能躲過父親無情的打罵,也是因為他的要求,他跟芷人才能入籍瞿家。


    瞿東的行為讓他又敬又恨,他敬他心胸寬闊,能包容他與芷人的存在,卻也恨他不給自己一個恨他的理由。


    「隻要我外公肯幫忙,你就能繼承這個位子。」瞿東自信滿滿地笑了。


    「怎幺幫?」


    「爸要我接這個位子,無非是怕失去外公的助力,現在,隻要外公表態支持你繼位,應該就沒問題了。」經過一番深思熟慮,瞿東認為這是一勞永逸的辦法。


    「他沒有理由幫我。」瞿俇似無所覺地淡漠道。「我的出生讓他的女兒抬不起頭來,他為什幺要幫我﹖」


    瞿東自然了解他的心結,拍拍他的肩膀。「你放心,外公雖然身處黑道,但是個性開明,我跟他解釋一下,他老人家會明白的。」


    瞿俇沉默地頷首。


    「不過,我希望你能答應我一件事。」瞿東慢條斯理地往後一靠,慵懶地倚在沙發椅背上。


    「什幺事﹖」


    「希望你接任盟主的位子後,可以洗去『四海盟』的幫派色彩,禁止他們再為非作歹。」瞿東那清俊的臉龐帶著嚴肅之色。


    瞿俇的黑眸若有所思地瞇起來。「其實,你自己就可以辦到了,何必要我來呢?」


    「一來,你年紀比我小,你有義務替大哥我分憂解勞;二來,要將『四海盟』改頭換麵並不是那幺簡單的事,我沒有你那種魄力來整頓幫務。」瞿東笑嗬嗬地分析。


    「你真的那幺厭惡當盟主?」瞿俇倒覺得他笑得跟隻狐狸一樣。


    「四海盟」雖然是個黑道幫派,但也累積了巨大的財富與不錯的權勢,而他竟然視它為累贅,實在教人驚訝!


    「不錯!」瞿東毫不諱言地承認,他隻要想到要將「四海盟」這個湯手山芋交給瞿俇了,他的心情就輕鬆起來。「你能答應嗎?」


    「好!我答應你。」瞿俇鄭重地發出承諾。


    「有你這句話,我就放心了,等一下我立刻南下說服我外公。」瞿東起身,匆忙地交代。「至於爸那邊,你暫時什幺都不要說,免得計畫失敗。」


    「我懂了。」


    ※     ※     ※


    瞿俇才剛回到「四海盟」的總部,瞿乃燊就迫不及待地召見他。


    「盟主、杜叔。」瞿俇輕輕點了頭向他們問好。


    這間寬大的起居室內坐了十幾個人,除了他的母親外,其餘全是「四海盟」的堂主,每個人的臉色都陰晴不定,大概不是專程來聽好消息的吧!


    「阿東怎幺說?」瞿乃燊的手摟著情婦的腰,大剌剌地問。


    「大哥說他考慮看看。」


    「考慮什幺﹖」瞿乃燊冷哼一聲。「他不想要小夏的命了嗎?」


    這個不肖子簡直想氣死他!


    「看大哥的神情似乎不在意小夏的安危,不如將她放了吧!」瞿俇的黑眸諱莫如深,讓人看不出他在想什幺。


    瞿乃燊的大手緊緊陷進他情婦腰部的肉內,沉著臉罵道:「什幺時候輪到你發表意見了?」


    寧棻輕呼一聲,痛得忍不住皺起美麗的雙眉,然後疾言厲色地警告兒子。


    「阿俇,還不快向盟主道歉!」


    瞿俇望著她那失去血色的臉孔,然後淡淡地向瞿乃燊道歉。「對不起,我不該多嘴。」


    「哼!」瞿乃燊閃動陰沉的眸光,瞪著他半晌,才低聲地斥道:「退到一邊去。」


    等談完正事,他再找這個小子算帳。


    這時——


    杜木豐暗暗竊喜地開口了。「盟主,現在計畫失敗了,我們該怎幺辦?」


    瞿東最好別回來,到時候別說是小夏,連盟主之位他都唾手可得了。


    「哼!你急什幺?還有兩天半的時間,我就不信他不回來。」瞿乃燊的心情惡劣得很。


    「萬一他永遠不回來怎幺辦?」「桃園堂」的堂主毛泰然的聲音突然像雷一樣響起。「盟主,我看大家還是先選出一個副盟主好了,不然要是你隔屁了,大夥兒亂成一團,你爭我奪的怎幺辦?」


    毛泰然的長相、身材就跟他的聲音一樣嚇人,那龐大的體型一站起來,任誰都懼他三分。


    「不錯……不錯……毛堂主說得有道理……」


    「盟主,為了『四海盟』的安全,不如我們先立個副幫主吧!」其它幾位堂主紛紛附和。


    陰森的青光從瞿乃燊的眼底射出,隻見他試探地問:「你們想選誰當副盟主?」


    該死!他們幾個竟然私下決定人選後,才來告訴他,擺明就是不將他這個盟主看在眼裏。


    數名堂主交換了幾個眼神後,毛泰然心直口快地道:「就老杜好了,他跟在盟主身邊那幺久,是最有資格當副盟主的人了。」


    毛泰然收了杜木豐那幺多錢,就隻要幫他說幾句話,實在太劃算了!


    「對啊!毛堂主說得有理,老杜確實挺適合的。」另一名堂主也出聲了。


    杜木豐低著頭,以掩飾揚起的嘴角。


    瞿乃燊挑高眉梢,譏諷地凝睇著杜木豐。「木豐,你的意願如何?」


    哼!他的野心恐怕不是副盟主這個位子就能滿足的。


    杜木豐裝出一副誠惶誠恐地道:「盟主,是他們幾個太看得起我了,不過,要是我當上副盟主,一定會盡心盡力維護本盟的利益,等到阿東回來後,我立刻把這個位子讓給他,絕不會有一絲遲疑。」


    看來他快成功了。嗬……


    「別忘記你說過的話。」瞿乃燊深沉的黑眸寫出他已動了殺機,但是在整個起居室中,居然隻有瞿俇看得出來。


    「我怎幺敢忘記?」


    杜木豐眉開眼笑了起來,暗暗得意他的計畫得逞了。


    ※     ※     ※


    「叩叩叩!」


    一陣輕響把睡得迷迷糊糊的夏丹琪給驚醒。


    她半眯著不悅的睡眼,在暈黃的壁燈下,四處找尋聲音的來源。


    「媽的!哪個王八蛋﹖」


    吵死人了!


    「小夏,快打開窗戶。」一個細柔的女聲緊張地催促著,小手持續地敲打窗子的玻璃。


    夏丹琪快步踱到目標物前,然後火大地打開窗戶。


    「媽的!三更半夜的,吵什幺吵啊﹖﹗」


    「噓——你不聲一點好不好?」瞿芷人以手壓低她的頭顱,然後踩著仇冷的手掌爬進屋內。「仇冷,你在外麵等我,我一下子就好了。」


    夏丹琪好奇地望出窗外。「你們怎幺爬上三樓的?哇!很高耶!」


    隻見外頭黑漆漆一片,而仇冷正站在窗戶邊一塊小小的石台上,看起來十分危險的樣子。


    「是仇冷背我土來的,我的房間在東麵的二樓,剛好跟這間房間同一個方位,所以才會那幺順利。」瞿芷人稍微解釋了一下。


    「噢!」夏丹琪一邊打個不淑女的大嗬欠,一邊癱回她的床上去。「那你半夜找我有什幺事?」


    不知道是怎幺回事,經過早上的事件後,她們兩人之間的敵對關係好象突然消失了。


    「帶吃的給你呀!」瞿芷人嘟起可愛的小嘴,從後麵的背包內拿出一隻便當盒來。「聽仇冷說你也不準吃東西,那你的肚子一定很餓吧?」


    「早就餓得渾身無力了。」夏丹琪骨碌碌地翻動眼球,然後接過她手中的便當盒,滿懷期待地打開來。「你帶什幺好料給我?」


    「飯團。」


    夏丹琪瞪著便當盒內那兩球白白的飯團,忍不住失望地哀叫一聲。「就這兩球白飯團而已啊!」


    「上頭已經抹了鹽巴。」瞿芷人瞧見她那副快要哭出來的模樣,險些失笑。「你別那幺挑剔了,我晚上也是吃這種飯團,要不是我跟廚房的關係好,今晚我們兩個都沒得吃耶!」


    如今,她總算明白大哥為何被小夏迷住了,她的喜怒哀樂毫不吝嗇地表現在一張俏麗的臉上,沒有心機、沒有算計,才跟她相處幾分鍾,她都忍不住喜歡上她這種直爽的個性了。


    「算了!有得吃就好。」夏丹琪囫圇吞棗地咽下兩顆飯團後,就拍拍小手想要打發人了。「好了,我吃飽了,你可以走啦!」


    瞿芷人假裝沒看見她那愛困的神色,逕自坐在床邊。「那我明晚再送東西來給你吃好不好?」


    「不用了。」夏丹琪上下瞄了她那瘦弱的身材幾眼。「我看叫仇冷送來好了,還有,我不要再吃飯團了。」


    瞿芷人輕輕頷首,然後好心地安慰她。「對了,爸已經派人通知大哥,相信不久大哥就會來帶你走,你不用擔心。」


    夏丹琪莫名其妙地瞥她一眼。「我沒有擔心啊!即使瞿東不來救我,我自己也有辦法脫身。」


    「什幺辦法?」瞿芷人不怎幺感興趣地挑起細長的眉毛,似乎對她的能耐沒有什幺信心。


    「說我懷孕不就好了,就算你老爸再怎幺沒有人性,總不至於對他孫子的母親下手吧?」夏丹琪沾沾自喜地拍拍自己的小肚肚。


    瞿芷人匪夷所思的目光順著她的手來到她的小腹,難以置信地低嚷一聲。「可是你跟大哥在一起還不到十天,怎幺可能現在就知道懷孕了﹖﹗」


    她上「健康教育」爐的時候,可是有認真聽的耶!


    「對啊!就是因為現在還不確定,所以,你老爸才不敢動我啊!」這是夏丹琪想了一整天才想出來的辦法。


    那王八盟主要查出她有沒有懷孕,至少要等一個月的時間,那時,她早就有辦法逃出這鬼地方了。


    「這方法不錯耶!」瞿芷人露出讚賞的甜美笑容,沒想到小夏竟然有這種頭腦。


    「當然!看是誰想出來的嘛!」


    瞿芷人沉默了一陣子,才嚴肅地問:「小夏,如果你的辦法無效,你會希望大哥為了你回來『四海盟』嗎﹖」


    「開什幺玩笑,當然希望啊!」夏丹琪一頭倒在枕頭上,「他不來,我的小命就沒有了。」


    況且,不到最後關頭,她是絕對不輕易使用這項「法寶」的,這可以留待以後更危急的時候使用。


    「可是,你不會覺得大哥這幺做犧牲太大了嗎﹖」瞿芷人睜圓眼幺,纖巧的瓜子臉上帶著微慍之色。


    這幾年來,她父親軟硬兼施地逼她大哥回來,但大哥硬是不肯屈服,如果因為擔心小夏的安危而回來「四海盟」,那豈不是前功盡棄,這幾年來大哥的努力不就白費了?


    「大不了以後補償他就好了嘛!」夏丹琪不在意地揮揮小手,一點都不擔心這件事。「反正瞿東也欠我滿多的。」


    「你打算怎幺補償﹖」瞿芷人不信天底下有任何事物可以彌補她大哥的損失。總之,被小夏這幺一害,她大哥虧大了!


    「呃……」夏丹琪眯著美眸沉吟,怎幺知道愈眯眼皮愈重,差點睡著了。


    「小夏,你怎幺睡著了?」瞿芷人一臉訝異地推了推她的肩膀,「你還沒說要怎幺補償大哥呢!」


    「大小姐,這種事隻能意會,不能言傳的。」夏丹琪猛打嗬欠,索性翻過身子不理她。「拜托!你回去睡好不好?」


    「除非你告訴我,不然我不走。」瞿芷人好奇地拉扯她蓋在身上的涼被,神情上帶著小女生才有的賴皮。


    「別吵啦!」夏丹琪的右手不耐煩地往後一甩,沒想到卻結結實實打在瞿芷人的臉頰上。


    「噢!」瞿芷人用手捂著臉頰,疼痛的眼淚差點滾了下來。「好痛……」


    夏丹琪萬分無奈地坐起身來,不悅地嘀咕著。「你又怎幺了?我隻是輕輕揮了一下,你就在叫痛。」


    討厭!要睡個覺也不得安寧。


    「我的臉頰今天才被爸打傷,你又來湊一『手』,當然痛啊!」瞿芷人用含淚的眼眸指控她的罪行。


    「我看看。」夏丹琪拿開她捂在臉上的手,睜著惺鬆的美眸檢查她的臉傷。「嗯……好象腫起來了,我幫你揉一揉。」


    她伸出玉掌敷衍地揉她幾下。


    「好痛喔!」瞿芷人不領情地推掉她的手。


    夏丹琪翻了翻白眼,收回自己的手。「知道痛就趕快回你的房間擦藥,不要在這裏吵我了。」


    說完話後,她倒頭就睡,決定不理瞿芷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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