萍水相逢甚至互為敵視的霍海龍,卻要替張三好去死,去擋煞,換誰誰也想不通。


    看著張三好的表情,霍海龍無奈苦笑,他指指自己繼續淌血的槍傷,搖了搖頭說他強勢太重,已經快不行了,又遇見三鬼勾魂這種事情,兩個人中急需一個替死鬼才能活下來,而且我爺爺村子裏的人突然變成了厲鬼,那說明村中定然出了巨大的變故,現在去凶多吉少。


    綜合分析下來,霍海龍認為,他逼迫我爺爺張三好替他當煞,最多也隻能多活半天,更不用說還有人追殺他,隨時可能身死命隕。


    當然,讓張三好活下來,也不是霍特工雷鋒精神大爆發,純粹是因為張三好是個活人,能繼續幫助這位特工完成任務。


    至於所謂的任務,霍海龍把他的證件,五塊銀圓和一張相片交給我爺爺,說讓他有機會去山東濟南五味居,找一個叫趙青山的男人,把證件和照片捎給他,再說一句話,說“兄弟們的事情已經完了,讓趙青山放心。”


    說完話,霍海龍就搖晃著站起身子,將他的盒子炮又交給我爺爺,還說完事之後,國家還有重謝,但要是我爺爺不按照江湖規矩出牌,不去替霍海龍完成他的遺願,就是變成厲鬼,也不會放過他。


    說完話,霍海龍要了我爺爺的衣服,兩個人倒替穿上。


    隨後,霍海龍讓我爺爺躺在一個背風的陰窩子裏,告訴他說“鬼不見陽”,他穿著我爺爺的衣服,嘴裏在叼上我爺爺的鞋,就有了他身上的“味”,進而能冒充我爺爺,和鬼一起上路。但即便如此,直到雞叫之前,我爺爺都不許從陰窩子裏出來,否則不能活命。


    說完這些,這個慷慨赴死的男人抹了幾滴淚,就要代替我爺爺,一起和那三個惡鬼上路了。


    這個時候,張三好也有些激動,畢竟人家是替他去死的,雖然有功利心,可也算得上大義凜然,不感動是不可能的。


    於是,張三好對天發重誓,說霍海龍交給他的事情他一定完成,並還問霍海龍有什麽未完成的心願,我爺爺現在完成不了的,隻要在他有生之年,一定幫他完成。


    霍海龍苦歎一聲,告訴我爺爺說他戎馬半輩子,沒什麽特別遺憾的,唯一不能放心的事就是到現在還沒有後人,感覺對不起親爹親娘,要是張三好真感激他的話,等他以後有了後生,就過繼一個給他,省的霍家到他這一輩絕了後代,無顏見列祖列宗。


    霍海龍還特地交代,說我家如果有後生改姓霍,那就是“五髒廟”中“五嶺殿”下霍家“思”字輩的後人,讓我爺爺牢記,以後碰見五髒廟的人,報出名諱,少不了好處。


    爺爺當時被人家救了,自然感激涕零,於是他想都沒想,就這樣答應了這個人的要求,還說霍海龍於他有再造之恩,我家後生裏,定然有一位姓霍,讓他放心雲雲。


    隨後,霍海龍扭過身去,從地上撿起一根槐樹棍子,在棍子上擦滿他的血,背在後背,往那三個橫死鬼的方向去了。


    再後來,我爺爺隻看見那四個人匯集在一起,說說笑笑往遠處走,期間那些酒友指著霍海龍背上的槐樹棍子問:“我說張三好,你這位親戚怎麽不愛說話呀?”


    另一個人擺了擺手道:“無所謂,反正多一個是一個,等到了那邊,都是咱的伴呀……”


    最終,那四個人漸漸遠走,變成了豆大的火點,很快消失在黑暗之中。


    整個晚上,我爺爺凍的直打哆嗦,可即便如此,他也趴在那又濕又陰的地窩子裏不敢出來,混混沌沌的,直到日上三竿,蟈蟈都開始叫喚了,他才坐起來,按照霍海龍的吩咐,沒命的往家裏跑。


    還沒進村,張三好就遠遠的看見老家的村莊間濃煙翻滾,死氣沉沉。


    真如霍海龍所料想的那樣,村子裏……出大事了。


    後來,張三好才知道,那年正好趕上日軍侵華,我們老家的村落被沿鐵路南下奇襲的日軍燒殺殆盡,他前腳出去找血蘑菇,後腳日本人的特務隊便進了村子。除了外出找蘑菇的張三好之外,村子裏當時在的人都被日本鬼子屠殺幹淨,這其中,自然有他那三個酒肉朋友。


    收斂屍體的時候,張三好沒有見到霍海龍的屍體,但這個特務遇見鬼,又遇見日本人掃蕩,身上又有傷,又被人追殺,想必也是凶多吉少了。


    大難不死之於,我爺爺緊緊握住霍海龍的特工證和照片,恍然如做夢一般。


    以後的歲月,爺爺吃了不少苦,可他始終沒有忘記欠霍海龍的債,沒有忘記他還有任務在身。


    所以,爺爺一直想去濟南,找五味居和趙青山。


    但那個兵荒馬亂的年月,我爺爺難民一個,很難走到淪陷區的濟南去,在之後解放了,好不容易到了濟南,他卻發現五味居已經毀於戰火,向別人打聽趙青山,卻又問不出個所以然來。


    就這樣,霍海龍交代我爺爺的事,遺憾的沒能完成。他想過繼個兒子給霍家彌補一下,老天爺卻又不幫忙,除了我爹,老爺子在沒有別的子嗣。


    我爹是延續老張家香火的獨苗,肯定不能改姓霍,所以這位老爺子越老越著急,到了我們這代,又打上了我們這些孫子輩的主意。


    在之後,我爹生了我們兄妹三個,老大肯定姓張,老二是個姑娘,好不容易熬到我出生了,老爺子這才高興,背著我父母,強行給我改成姓霍。


    說實話,我對老爺子的行為頗有微詞,他改了我的姓也就算了,居然連個像樣的名字都沒給我起,因為我是老三,霍海龍又說我應該是思字輩的,所以老爺子大筆一揮,非常隨便的在我出生證明上寫下了“霍三思”三個字。


    如此一來,我根了一個八杆子打不著人的姓,也莫名其妙成了我老爺爺還良心債的犧牲品。


    而且我爺爺到死也想不到的是,我這莫名其妙得的“霍”姓,給我的生活中造成了非常遠的苦惱。


    因為我爹和我的姓不一樣,所以在老家農村時,好多人都說我是後爸,上小學時因為這些事情,還沒少和同學們打架,長大之後因為我不是長子,又不姓張,搞得我在家裏的地位也有點尷尬,有時候好像我真是後娘生的一樣,想起來總有那麽一點兒不自然。


    不過,要說姓霍一點好處都沒有,也不盡然,至少霍海龍曾經的特務證和舊照片,現在都落到我手裏了。


    特務證上的血跡經過這麽多年的沉澱,早就黑了,頁首的名字和充滿絡腮胡子的證件照是霍海龍唯一生存過的證據,至於所謂他讓我爺爺交給濟南五味居的照片,也沒有什麽特別。


    那張黑白照片隻是一個十幾人組成的普通合影,裏邊的人我都不認識,照片中一位穿著和服的男人,被人用黑毛筆特別勾了起來,並在照片後邊標注了一句話:“高糜,芙蓉川水潰,狼鬼沒找到吃食,胸髒安然,碗裏有米蟲。毒!”


    這話像是一句暗語,但寫的什麽,我爺爺研究了一輩子,也不知道,我每天忙於生計問題,也顧不上討論。


    一個特務證,加一張老照片,這就是我那位從來沒見過麵的“爹”留給我的東西,或許能當古董賣幾個錢,對我來說,聊勝於無。


    人長大了,也就不能老賴在家裏,更何況我這樣改了姓的,因此大學畢業之後,我就義無反顧的參加了工作,雖然是科班出身,但無奈趕上經濟危機,加上農村的孩子能吃點苦,所以搬磚溜瓦的事情都幹過一些,在後來,我身邊幾個朋友做了點小買賣,日子好過了不少,於是我活絡了一下心眼,便也覺得,還是自己單幹買賣,來錢快一些。


    但單幹得有本錢,我這本來在家裏就不受待見的人,走親戚串朋友,也沒借到幾個錢,最後找來找去,家族裏隻有我二舅鼎力支持,後來我又聯係了同村的遠房族親張阿四,勉強湊了一個草台班子做生意。


    啟動資金是有了,人也夠了,但做什麽生意呢?我一開始還真沒想好,關鍵時刻,又是我二舅出的主意,說現在實體店被網購擠兌的夠嗆,賣衣服玩具肯定的完蛋,與其做買賣,不如開飯店,一來船小好調頭,二來老舅也有些餐飲界的人脈,能多幫襯一點兒。


    不得不說,關鍵時刻有個親戚幫忙,還是很有必要的,聽了我老舅的話,我這才有了主心骨,跑到魯北一個大市,找了一條不繁華也不冷清的街道,開起了飯店。


    剛當老板的感覺是興高采烈的,為了取個好彩頭,我給那間不大的門店起了一個自認為好聽且萌的名字,叫――“霍記煮魚”。


    說起來也巧合,在開飯店之後的很長一段時間後,我因為機緣巧合,逐漸接觸到了“五髒廟”的一些事情,也慢慢了解道霍海龍他們那個時代所發生的一些故事,而爺爺所謂的“任務”,也才有了下文。


    開飯店之前,我從來沒想過在廚房的刀俎食材間,真會有那種我爺爺曾經遇見的,“神餐鬼飲”的事情發生,有好幾次,我甚至差點死在自己經營的行當裏,卻隻因為我在一些芝麻綠豆大的小事間,無意中得罪了一些本與我不相幹的“陰邪”之物。


    那一切讓我刻骨銘心的記憶,全部都起源於一個電話,一個催命的電話,不過催的卻不是我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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