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安監局同誌們的詳細說明,我這才知道,昨天我一個老主顧吃完趙海鵬做的“魚包三經”之後,剛一回到家裏,就開始上吐下瀉,脫水昏迷,送進醫院急救了兩個多小時,才從死亡的邊緣被拉了回來,後來根據急診醫生的一番檢查,他們一致認為,這是疑似“黃曲黴菌食物中毒”反應。


    黃曲黴菌就是我們所熟知的黴斑,這東西中毒,隻能因為近期吃了黴變的食物。


    有了醫生的病理支持,患者家屬自然想到他們晚上唯一吃過的魚菜和附屬菜品,於是人家一怒之下,便報案了,這才有了今早警車嗡鳴的大戲。


    安監局和警察的調查如果屬實,就等於判了我的“死刑”。


    真要是我這魚出了質量問題,那罰款和摘執照是免不了的了,而一旦摘掉營業執照,根據法律,我五年之內都不能再經營餐飲行業,到時候別說和吳老妖的賭注不能贏,就連我自己,還可能被關局子裏。


    擔憂那些的同時,我又感覺到一絲奇怪。


    我自認飯店的衛生標準還算可以,而且像趙海鵬這樣的魯菜大廚更不太可能犯低級錯誤,用黴變食材製作菜品,怎麽就突然有一位顧客食物中毒了呢?


    我想,和吳妖老的豪賭三天之後便出了如此要我性命的事故,是不是也太巧合了一些。


    這一切的怪相,我都不能解決,因此趕緊把我心頭的疑問都告訴了趙海鵬,趙海鵬聽完這些之後,略微對著他的鍋灶回憶了一番後,就要求我帶著他先去醫院看看傷患,有什麽事,等看過病人在做定奪。


    於是,我開著車,帶著趙海鵬和看熱鬧的趙水荷,很快來到了患者入住的醫院。


    醫院中,病人昏迷不醒,因為還在重症監護室裏的緣故,我們不能走近探望,隻能在病患家屬哭哭啼啼的聲音中透過玻璃窗,遠遠看那麽一眼。


    那個食物中毒的人是我飯店中的老主顧,自從陰五甲死,魚肉腥臭的事情發生之後,我飯店的經營很受了一陣打擊,特別是陰老爺子以前為我培養的老主顧,幾乎都不來了。


    而這位四十多歲的中年男人,則是我那一批主顧中為數不多,繼續堅挺我的存在。


    我還記得,那天他吃飯的時候,是帶著妻兒和父親一起來的。似乎是兒子考上了不錯的大學,特地要來慶祝一番,他點了一些趙海鵬拿手的涼菜,又要了兩樣我們這兒新推出的魚菜。而其中據說有問題的“魚包三經”,更是讓他讚不絕口。


    一切都很正常,可晚上回了家,我這位老主顧就開始抽搐,吐白沫,翻白眼,最後暈倒過去。


    後來病人送到醫院之後,醫生按照食物中毒進行了搶救,奇怪的是病人搶救過來後,體征一切正常,但始終昏迷不醒,醫生提取了病人的口腔唾液化驗,卻也沒有發現黃曲黴菌的毒素反應。


    所以,警察給我的病理報告上寫的隻是疑似黃曲黴菌中毒,進一步的檢驗,需要提取胃部溶解液後在做定奪。


    但不管怎麽說,病人的危險期還沒過,又深度昏迷不醒,所以家屬的表現非常激動,見著我是飯店老板,他那個易怒的兒子更是拽著我的衣領,歇斯底裏的喊道:“你賠我爸爸的命!我爸爸要是醒不過來!你的給他養老送終!摔碗燒紙!”


    這個混蛋兒子,有他這麽說話的麽?親爹再不濟,也不能這麽急著咒人家死吧!況且我送終摔碗算怎麽回事?


    礙於警察和安監局的同誌們都在,我沒有罵這個滿嘴胡說的小子,不過我不罵,不代表沒人數落他。


    這個時候,牙尖嘴利的趙水荷不幹了,她一步站出來,露出小虎牙,指著那小子的腦袋就罵道:“你要臉不要臉呀!你爹供你上大學,你就這麽咒他死?況且現在調查結果還沒出來,你怎麽就一口咬定是我們的食物有問題?!”


    趙水荷是個漂亮姑娘,說話又咄咄逼人,直問的那小夥子臉上一陣燥紅,好半支吾著說不出話來。


    這個時候,那老主顧的親爹站了出來,那老人平靜的對水荷說道:“小姑娘,我兒子就是吃完你們的菜後才這樣的,醫院還有診斷證明,這個你們不能賴賬吧!”


    “嗬嗬!”趙水荷虎牙一磕道:“你們昨天晚宴也吃了我們做的魚菜吧?為啥隻有你兒子暈倒了?你們沒事?說不過去吧!是不是孩子上大學沒錢,想訛詐我們?說,說,說”


    我不得不承認,趙水荷這張嘴,厲害的太緊了。但她這樣說下去,是把一時的氣性找了回來,可最終的結果,隻能是讓我們和患者間的關係搞得越來越僵,最終,吃虧的還是飯店。


    為了避免失態進一步失去控製,我在樓道的哭喊叫罵聲中趕緊把水荷“收”了回來,隨後和警察一起把她拉了出去。


    一出門,連幹警都指著趙水荷的臉搖頭道:“你這小姑娘呀!雖然說的有理,但也太不是時候了,人家家屬哭的天昏地暗,正是傷心的時候,怎麽能往傷口上撒鹽呢?這次把事情搞得這麽僵,我看你們,難免要上法院的!”


    “啥?”我愕然極恐道:“千萬不能上法院!要不然我就完了!”


    我心裏清楚,如果這件事真鬧到法院民事訴訟廳的話,不管贏輸與否,我們的飯店都會被暫停營業,遲滯經營,少說三個月,多則小半年,這期間我的工人工資,房租,水電都成了負開銷。


    三個月不開張,別說掙錢,還得倒貼,這對於我們和吳妖老的三年之賭來說,那就是純粹是在玩命,妥妥的自殺行為!


    對於我的擔憂,趙水荷那個小兔崽子絲毫不理解,她還在罵罵咧咧的叫,而警察則搖了搖頭,回醫院安慰家屬去了。


    我陪著趙水荷,站在醫院的停車場上,感覺腦袋如針紮一樣的疼。


    本以為我的命會在三年之後迎來轉機,可沒想到這飯店僅僅掙紮了三天,就攤上了官司,隻要一上法庭,那就是無法估量的賠錢。到時候就算贏了,又有什麽意義呢?


    想到這些,我隻能感覺到絕望,深深的絕望。


    這個時候,從我後背伸出了一隻手,那手裏,遞給我一隻北戴河煙卷。


    我頭也不用回,就知道,是趙海鵬。


    接過煙卷,我死命的抽了一口,然後搖頭道:“我看沒什麽希望了,大家散攤子等死得了。能多活三年,也不錯”


    趙海鵬和我的麵色一樣嚴峻,他和那警察一樣,首先對趙水荷道:“水荷,你剛才亂說話,搞得大家非常被動,知道麽?”


    “明明是他們錯!”趙水荷眼睛都氣紅了,淚汪汪的,好像含苞的荷花骨朵。


    “不是誰錯的問題!”我教訓她道:“到了社會上,不是光靠講道理就能立足的,你涉世太淺,看問題太表麵!”


    “表麵!就是膚淺嘍!你也說我膚淺!你們和我哥哥一樣,都是壞人,壞人!”趙水荷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隨後,這個小妮子跺著腳跑出了醫院,我也懶得追她。


    又一番沉默之後,趙海鵬站了起來,對我說道:“其實水荷說的也沒錯,如果真是食物中毒的話,不可能隻有一個人倒下去。這的確蹊蹺”


    我一聽趙海鵬這話有門,當時便立刻如抓救命稻草一般問道:“你說蹊蹺?那裏蹊蹺?有辦法治好那個人麽?”


    趙沒有立刻回答我,而是首先問道:“霍老板,你能不能回憶一下,你這個老主顧,在你這吃過多少次飯?”


    “數不清!”我搖頭道:“我記得生意好的時候,人家每個星期六日都來。”


    聽了趙海鵬的問話,我凝眉又舒,忽有所悟道:“你的意思是說,他現在昏迷,和以前在我這裏吃過飯有關係?”


    趙點了點頭,說他有這個打算,而且剛才他仔細觀察了一下那位病號的心電圖,發現不是一般的紊亂。所以他想用治“陰邪”的辦法,治一治。


    趙海鵬的話,讓我從新看到了希望,我趕緊掐滅煙頭,站起身子,問他怎麽辦?


    趙看了一眼表,隨後吩咐我道:“我去買點東西,你趕緊回去,告訴病人家屬,說咱們有辦法讓這人從重度昏迷中清醒過來,當然,咱得以此為籌碼,讓人家放棄起訴的念頭。抓緊時間!”


    趙說的話,我自然都明白,所以咱不敢耽擱,趕緊起身,回到醫院,想先穩定住家屬的情緒再說。


    醫院中,家屬依舊在哭哭啼啼,那個被趙水荷頂了好幾句的老人,果然如警察說的一般氣血不平,人家氣喘籲籲的,正在氣頭上,一邊的親人則拿出降壓藥,給老爺子吃著。


    看的出來,趙水荷的話太有殺傷力了,仿佛在一團火上,澆灌了一瓢熱油的效果。


    眼看著老爺子這樣,我知道說服的難度挺大,但為了自己的店麵,我也得迎頭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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