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天是廖大期離台的日子。


    他將負笈巴黎深造。


    至於台灣的一切他都已安排妥當。


    他隻管放下一切,義無反顧的前往他的「夢想之都」。


    離早上十點的飛機還有一些時間。


    廖大期猛吸一口空氣。


    是了,這一別,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呼吸到這裏的空氣了。


    「大期學長。」


    「廖大期。」


    不遠處有人喊他。


    廖大期一抬眼,原來是裴少東和成媚。


    他們倆正朝著廖大期走來。


    廖大期看著這兩人,突然覺得世事真是難預料啊。


    啊,這兩人已經變成朋友了。


    是啊,他和巴娜娜不也是?


    是什麽呢?


    他覺得自己和巴娜娜的關係時而清楚,時而曖昧不明。


    他不知道自己在巴娜娜心中究竟代表了什麽。


    然而他卻逐漸清楚自己的感覺。


    「對不起,路上塞車所以來晚了。」裴少東一臉的歉疚。


    「沒關係。」廖大期說。


    「巴娜娜呢?」成媚東張西望。


    「呃,她家裏有點事,不能來。」廖大期說。


    其實他們倆說好的,為了避免分離的感傷,廖大期要巴娜娜別來機場送她。


    「喔,最近娜娜家裏的確發生了很多事。」成媚喃喃自語著。


    一時之間,三人都沉默著。


    「啊,別說這個了!今天是大期學長的『大日子』,我們聊點輕鬆的。」裴少東說。


    他們開始聊著巴黎那邊的瑣事,成媚和裴少東你一言、我一語的,聊得十分開心,一副好像是他們倆要出國去觀光似的。


    也好,就這樣吧。


    這時的巴娜娜正待在廚房裏。她知道今天是廖大期出國的日子,不過她和廖大期說好了,她不去機場送行。


    不知怎麽的,她今天老是想起廖大期這個人,搞得自己無法專心做事。


    大概是因為從今天開始就再也見不到這個人了,下次再見麵也不知道是何年、何月。


    為了分散注意力,她走進廚房,開始製作傳統小吃。


    最近她不知不覺就養成了這個習慣,隻要心情煩躁時,她就會試著做幾道點心。神奇的是,她往往能很快的就平靜下來,這大概就是廚房的神奇力量吧。


    可是今天廚房的「魔法」似乎失靈了,她試著製作一些點心,但腦子裏廖大期的影像卻老是占據著不走。


    難道是為了那一封信?


    那是廖大期昨天交給她的信。


    昨天夜裏廖大期來找她,交給她這封信。


    「一封信?」


    巴娜娜一接過信,就想打開來看。


    「現在不行看,等明天我離開台灣後你再看。」


    「幹嘛這麽神秘兮兮的?裏麵寫了些什麽?」


    「呃,你看了就知道了。」他悶悶的說。


    是了,就是這封信搞得她心神不寧。


    這封信裏麵到底寫了些什麽?


    巴娜娜禁不住內心的好奇,終於到房間裏將信取出來。


    她回到廚房,一邊守著爐上正在烹煮的東西,一邊打開信封套。


    裏麵除了一張信紙外,其餘就是厚厚一疊的鉛筆素描畫稿,每一張素描畫的都是同樣一張臉——巴娜娜的臉。


    「這是?」


    巴娜娜將畫稿擺在一邊,拿起信紙開始讀著上麵滿滿的字。


    娜娜:


    當你看到這封信和這些畫稿時,我應該已經離開台灣了。


    原諒我實在沒有勇氣讓你在我離開前讀這封信。因為,我發現自己已經無可救藥的愛上你。


    或許你會問,我究竟走從什麽時候開始愛上你的呢?連我自己都不明白。


    友誼和愛情的界線是如此的曖昧不明。


    可能是初次嚐到你的料理,可能是當你第一次對我露出善意的微笑,也可能是在我最失意的時候你適時的握住我無助的手……這些都可能是我對你的愛情的起始點。


    其實我自己一直不是很清楚,究竟我對你的感情是純摯的友誼,抑或是真正的愛情?這個問題始終困擾著我。直到那一天,看著小吃店在我眼前一片一片拆除了,我才真正明白自己要的是什麽。


    你曾經說過我們是一等一的好朋友,對嗎?很抱歉,是我讓這段友誼變了質,原諒我已經無法單純的扮演好朋友的角色。


    因此我決定離開這個城市,到我的夢想之都去追求我的夢想。


    對你的思念全都化成這些碳筆的線條。


    每一張素描代表著每一個想你的夜晚。


    我自知無法傳神的將你的輪廓轉移到畫紙上,然而唯有這樣才能一再的溫習你的眼神。


    是的,你的眼神總是如此的讓人安心,並且為我帶來無比的勇氣。


    想念你。


    愛你的 期


    巴娜娜讀完信,已經是熱淚盈眶。


    「廖大期,你這個大笨蛋!」


    她看了看壁上的時鍾,心裏估量著廖大期現在應該還在機場。


    突然一個念頭閃過腦海。


    她立刻熄了爐火,將上麵的東西取下。


    「現在去機場應該還來得及……」


    機場大廳裏。


    「時間差不多了,我該走了。」廖大期說。


    他推起行李。


    「廖大期你要好好保重。」成媚說。


    「大期學長,加油!」裴少東說。


    「謝謝你們。」


    廖大期推著行李向前走。


    他拿出護照讓工作人員檢查,準備前往候機室。


    這時有人喊住了他。


    「廖大期!」


    廖大期轉過身來,原來是巴娜娜。


    她大概是下了車,一路從外麵跑來,整個人喘籲籲的。


    「我以為……你不會來。」廖大期臉上露出一抹驚喜。


    「我……」巴娜娜看著廖大期欲言又止。


    「怎麽了?」廖大期說。


    「呃……我……對不起,為了做這道點心,太晚出門了,所以……」巴娜娜一臉的汗珠,因為她一路跑過來。


    廖大期拿出手帕,幫巴娜娜擦拭臉上的汗珠。「你看你,臉上都是汗水,剛剛是不是一路跑著過來的?嗯?」他說話的語氣儼然一副兄長的樣子。


    巴娜娜定定的看著廖大期,看得整個人都出神了。


    「怎麽這樣看我?」廖大期說。


    巴娜娜還是看著廖大期。


    「巴娜娜。」他喊了她的名字。


    巴娜娜終於回過神來。「對不起。」


    「怎麽了?」他看著她。


    「呃,對不起……那封信……我已經看過了。」巴娜娜說。


    廖大期心裏一震,一時之間不知該說什麽才好。


    兩人沉默著,彼此看進了對方的眼裏。


    廖大期心裏琢磨著:如果你留我,我就不走。


    而巴娜娜心裏何嚐不希望廖大期能留下來?


    但是留下來是最好的選擇嗎?


    這一點她實在無法確定。


    她不願意因為自己而耽誤了廖大期的美好前程。


    巴娜娜終於吐出一句話:「好好去追求你的夢想吧!」


    聽了巴娜娜的話,廖大期輕輕的歎了一口氣。


    也好。


    廖大期哪裏知道,巴娜娜其實好想大聲的對他說:「不要走!」


    然而她終究沒開口。


    「呃,這是給我的嗎?」廖大期看著巴娜娜手上的東西說。


    「哎呀!對不起,我差點忘了,這個給你在飛機上吃。」


    巴娜娜說著連忙將手中的盒子交給廖大期。


    「裏麵是什麽?」廖大期一臉的疑惑。


    「啊,你上了飛機就會知道了。」她吊他胃口。


    「謝謝你……那,我走了。」


    「廖大期。」巴娜娜叫住了他。


    「嗯?」


    巴娜娜突然上前擁抱廖大期。


    廖大期心裏一震。


    隻見巴娜娜在他耳邊輕輕的說著:「答應我,好好照顧自己。」


    「嗯,你也是。」廖大期的眼角濕濕的。


    兩人緊緊的擁抱著,誰也不想先放手。


    如果能這樣一直抱著該多好!?


    「再這樣下去,我恐怕就上不了飛機了。」最後廖大期輕聲說著。


    「唔。」


    他們終究得放開彼此。


    「我真的得走了。」


    廖大期說著,隨即戴上墨鏡。他對巴娜娜露出一抹笑容,轉身就要離去。


    這一刹那,巴娜娜突然覺得那張臉似曾相識。


    是的,巴娜娜想起了陽明山的那個人。


    怎麽?


    會是「他」嗎?


    怎麽那麽像?


    尤其是那抹讓人印象深刻的微笑。


    「廖大期!」她不禁脫口而出,大聲喊著。


    「什麽?」廖大期轉過身來,隔著一段距離看她。


    「你……」巴娜娜欲言又止。


    「什麽?我聽不清楚。」廖大期說著就要折回來。


    巴娜娜想問出心裏的疑慮,卻又不知該說些什麽。


    說什麽呢?


    說出來又能怎樣呢?


    要他留下來不走嗎?


    不,這不是她所希望的,她希望他義無反顧的去追求自己的夢想。


    是了,該放手的時候就放手吧。


    想到這裏,巴娜娜連忙揮著雙手大聲的說:「加油!」


    廖大期笑著對她揮了揮手,隨即轉身朝著候機室的方向走去。


    巴娜娜看著廖大期漸遠的背影,直到再也看不見為止。


    不知怎麽的,她的淚水滑了下來。


    「廖大期,你這次一定要好好抓住你的夢想,千萬別輕易放手啊!」她喃喃自語著。


    飛機上。


    廖大期從窗戶往外看,那個他熟悉的城市愈來愈小,愈來愈小,最後終於再也看不到。他覺得內心仿佛有什麽被抽離了,輕飄飄的,懸在半空中,像踩在腳下的雲,鬆鬆的。


    感觸很深,卻又不踏實。


    離別的滋味就是這樣的吧。


    現在確實擁有的隻有手上的這盒點心了,這是巴娜娜親手做的點心。


    廖大期打開盒蓋,一陣香味立刻在空氣中漫開。


    「原來是筒仔米糕啊!」


    廖大期看著米糕,淺米色的米糕上麵淋了紅色的醬汁,醬汁上麵還有幾片香菜,很溫暖的視覺效果。


    「看起來很好吃的樣子。」


    他在盒子裏找到了一副筷子,也發現了一張紙條。


    「這是?」


    他打開紙條,那是巴娜娜寫給他的。


    上麵的字跡有點潦草,看起來像是在什麽搖晃的狀態下寫出來的。


    期:


    因為時間緊迫,所以我隻能在計程車裏寫這封信,如果字跡大潦草,那也是你這個「笨蛋」造成的。


    是的,看了你寫給我的信,我隻想大聲地說:「廖大期你是個大笨蛋!」(原諒我實在是沒有淑女該有的風範)。


    幹嘛把話藏在心裏這麽久呢?不能說出口的感情,一個人默默承受一定很沉重吧。


    你說,你其實不是很清楚,究竟對我的感情是純摯的友誼,抑或是真正的愛情?而這個問題始終困擾著你。我何嚐不是這樣呢?


    我承認自己也同樣對你懷有一份特別的情愫,然而我不知道那是什麽,或許將來我會明白。


    別說我是一個毫無感情冷血的人,我多想叫你留下來,但那又怎麽樣呢?結果隻是用兒女私情絆住你罷了。


    勇敢的追求你的夢想吧!盡管今後你我隔著千山萬水,那也無法阻擋我對你滿滿的祝福。


    希望下次見麵時,可以聽到你大聲的對我說:「是的,我終於完成我的夢想了!」


    愛你的 娜


    廖大期將紙條摺好收起來。


    他看著眼前的米糕,心裏想著巴娜娜製作這道點心和寫這封信時的心情。


    這時不遠的地方有個小弟弟看見了廖大期手上的米糕,立刻向他媽媽吵著也要吃米糕。他的媽媽怎麽哄也哄不住他,隻能以求助的眼神看著廖大期。


    廖大期卻像個孩子似的喃喃自語:「這是我心愛的女人特地為我做的,怎能和他人分享呢。」


    他用筷子夾起米糕送進嘴裏,柔軟香q的米不油、不膩,加上微甜的醬汁,鹹中帶甜的滋味融合的剛剛好。


    不知怎麽的,廖大期突然有股想哭的衝動。


    一旁的小弟弟看廖大期那模樣,連忙對他的媽媽說:「媽媽,我不想吃了。」


    「啊?」他的媽媽一臉的訝異。


    「我想那個東西一定很難吃。」小弟弟很肯定的說。


    「你怎麽知道?」他的媽媽說。


    「因為我看見那位叔叔吃到哭了。」小弟弟為自己的發現感到得意。


    廖大期一邊吃著這道巴娜娜為他製作的「愛的點心」,一邊讓淚水淌了滿臉。


    而窗外,是一片蔚藍的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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