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雋形單影隻,衣袂飄飄地站在斷腸崖上。


    「少主,有影奴來報。」於飛在他身後稟道。


    宇文雋頭也不回,深邃的黑瞳凝望著崖下。


    「少主,影奴來報,雲天別苑中有一名少女,身形姿顏極似陸姑娘。」


    「你說什麽?」


    宇文雋如遭雷擊,陡然揪住於飛衣襟。


    崖穀下的潭水流入太虛湖,在遍尋不著陸羽心的蹤影下,孟陽便傳令各地影奴密尋。


    他甩開於飛,使上乘輕功往積玉堂而去。


    ******


    「義父!」


    宇文雋氣息紊亂地衝入積玉堂。


    孟陽正坐在堂上,神情凝重。


    「義父,於飛告訴我,有羽兒的消息了。」他俊美的臉充滿期待的光芒。


    「還不能確定是不是。」


    「不能確定?什麽意思?」他眸光一緊。「莫非是羽兒不肯原諒我,不願回來?」


    孟陽起身,甩袖把手背到背後。


    「雋兒,你知道雲天別苑的主人是誰嗎?」


    宇文雋愣了愣,隨即正色說:「大明天子,這和羽兒有關?」


    「於飛應該有告訴你,影奴是在雲天別苑找到貌似羽心的女子吧。」


    宇文雋點頭。


    「可於飛一定沒告訴你,被救起的女子記憶全失吧。」


    心,不,應該說,我不能容許他愛上任何人!」


    「紅櫻,你瘋了!」小翠斥道。


    穀紅櫻瘋狂的眼神令她擔心,身為影奴她早有為任務犧牲的準備,但就伯即使她死了,也無法保全陸羽心,所以她隻能燼量拖住時間,讓門外的於南發現不對勁。


    穀紅櫻像是沒聽見小翠的話,她直勾勾地盯著陸羽心。


    「隻要沒有你,他就會再像從前那樣……」


    像是無意識般,她口中直重複這句話,緩緩往陸羽心逼近。


    小翠見拖不了時間,為奪得先機,搶先一步對穀紅櫻出掌。


    穀紅櫻泛起一抹冷笑,輕鬆地轉身避過,旋身就從她身後擒住陸羽心。


    「小翠!」陸羽心吃痛地喚道。


    「小姐!」小翠一慌,伸手想要拉回她,卻被穀紅櫻反掌往她手腕一拍。


    「啊——」小翠刷白了臉。


    穀紅櫻那看似輕輕的一拍,其實是用了八成的內力,小翠扶住已紫黑的手腕,心想,她的手恐怕是廢了。


    「不自量力!」穀紅櫻嘲笑地睨了小翠一眼,抓住陸羽心的手勁更用力。


    雖然同是狂囂島訓練出來的,但影奴與殺手著重的卻不同。


    殺手重視武功,影奴著重的卻是輕功和隱匿,所以小翠的功夫當然不敵穀紅櫻。


    「師姊……」失去平衡而跌在地上的小翠,仰著頭苦苦哀求道:「求求你放了小姐……」


    穀紅櫻嗤笑道:「想求我放了她?行,叫師兄到斷腸崖來!」


    穀紅櫻挾著陸羽心破窗而出,迅速消失在小翠眼前。


    「糟了,於南!於南!」小翠扯開喉嚨大喊。


    一直守在前院的於南,一聽見小翠的呼喊,立刻跑進來。


    「這是怎麽回事?」於南目瞪口呆地看著破損的窗戶。


    「快!快去通知少主,小姐被紅櫻劫走了!快!」


    於南臉色頓時慘白,「這下糟了……」


    ******


    斷腸崖,狂囂島上最險峻的一處。


    由於這裏太危險,宇文雋下令不許島上的居民擅自來此。


    這懸崖底下,是不見底的深穀,兄鋇那捅誥土蒼鬆都無法生存,人隻要跌了下去,恐怕就隻有粉身碎骨一條路。


    穀紅櫻將陸羽心捉到這兒,隨即點住她的穴道。


    狂風吹亂陸羽心濃密的長發,沙塵讓她的眼睛睜不開。


    寒風凍得陸羽心直打冷顫,穿著素衫的她,外頭僅罩了件鋪棉短襖,絲毫沒有禦寒的功能。


    穀紅櫻冷眼看著直發抖的陸羽心,即使她滿心妒恨,也不得不承認陸羽心確實足美人中的美人。


    縱使挾持她的一路上,她故意去推扯她,弄髒她潔白的衣裳,扯亂她的一頭烏絲,她仍是那麽的美。


    白衫雖然沾染上黃土,卻使陸羽心像是出汙泥而不染的白蓮;原本整齊的發髻雖被打散,可柔順的發整個披散在她白皙的瓜子臉旁,讓她看起來更加楚楚可憐。


    一股怨氣衝向穀紅櫻的心頭。


    就是這楚楚可憐的氣韻,讓師兄深深地愛上她。


    她拔劍徐步上前……


    隻要劃花了這張絕塵的容顏,什麽楚楚可憐就全都沒了!


    「紅櫻,你要做什麽?」陸羽心見她神色詭異地走向自己,心懼地問。


    穀紅櫻沒有答腔,眼看刀尖就要碰著陸羽心玉般的肌膚。


    一顆圓潤的小石飛來,準確地擊中她握柄的手,打落她手中的長劍。


    一身品藍衣衫的宇文雋淩空而下,徐緩落地,揚起了些微沙塵。


    「師兄,你來啦?」


    穀紅櫻早有防備,她一手俐落地扣住陸羽心的咽喉,神情平靜。


    她一點也不會覺得訝異,宇文雋的功夫高深莫測,是孟陽所有的徒弟中最好的一個,加上他又練成了盤天劍譜,武功造詣更是上了層樓。


    「雋哥。」陸羽心見到他出現,心頭頓時覺得篤定,不再感到害怕。


    宇文雋含霜的黑眸,在與她交會的一刹,飽含無限柔情。


    「羽兒,你終於又喊我雋哥了。」


    陸羽心的水眸定定地望著他。「小翠什麽都說了,你為什麽不告訴我?」


    「夠了!」穀紅櫻無法忍受他們倆居然在這時候還用眸光傳遞情意。


    她扣住陸羽心喉嚨的手,因為情緒的波動而加重。


    「呃……」陸羽心抬高下頷,臉色漲紅。


    「紅櫻,你瘋了嗎?快放開陸姑娘!」於南隨後趕來,看到這情景不禁冷汗直流。


    他雖然不喜歡穀紅櫻平時冷傲的模樣,但畢竟他們有同門情誼,他不希望她有不好的下場。


    「沒你的事!滾到一邊去!」她尖銳地吼道。


    宇文雋眼神瞬時冷冽。「紅櫻,你的目的是什麽?」


    穀紅櫻在他森冷的注視下,頓時有些瑟縮。


    「為什麽?因為你看陸羽心時,總是含情脈脈的,而看我的時候,卻又是這麽絕情冷淡。」


    這麽多年的守候和等待,全都成了空。


    撫上臉頰那道不平的紅疤,所有的愛全化成了恨!


    「師兄,記不記得你要我離開狂囂島?那時我就發了誓,既然我得不到,也要親手毀了一切!」


    她紅豔的唇勾起詭異的淺笑。


    「你想殺了我?」宇文雋問道。


    「不!」她圓瞪大眼。「我怎麽會殺你?我舍不得的,況且你功夫勝過我,我根本傷不了你的。」


    穀紅櫻突然揪著陸羽心往崖邊退,眼看著腳跟已在斷崖邊緣……


    「你究竟想怎樣?」他冷眯起眼。


    以他的功夫,想要製住穀紅櫻,就好比要捏死一隻螞蟻那麽簡單。


    但是,穀紅櫻手中握有一張讓他有所顧忌的王牌,那就是羽兒!


    「怎麽樣?」她好笑地說。


    一陣風吹拂過她絳紅的紗裙,刹那問,她就像被猩紅血液包圍般妖魅。


    她深情凝看著宇文雋。


    「我不想怎樣,隻想讓你一輩子忘不了我,你不愛我,那就恨我一輩子吧,隻要你恨我,就會記得我。」


    宇文雋微微飲神,紅櫻的話讓他不安。


    陸羽心幾乎透不過氣來,但她的心卻漲滿幸福。


    一顆晶瑩的淚珠在她眼底滾動,她勉強地綻出一抹笑,「雋哥,我愛你!」


    就在那一瞬間——


    穀紅櫻挾著陸羽心,就這麽往身後的斷腸崖縱身一跳。


    「不——」


    宇文雋驀然一吼,飛身跟著往下跳。


    她潔皓的白衫與穀紅櫻的紅衣糾纏著,直到墜入深穀下的水潭……


    ******


    宇文雋跳下斷腸崖發,才知道原來崖下是一窪深水水潭。


    依恃深厚的內力,他持續潛入水中尋找,不理會刺骨冰寒的潭水。


    隻是,直到他筋疲力盡,始終找不到陸羽心的身影。


    「少主,先歇會吧。」於飛伸手想扶起渾身濕透的宇文雋。


    「不!」他臉色慘白的推開於飛,厚實的胸膛劇烈地起伏。


    他不停地喘息,呼出的氣化成白煙飄散。


    「這潭水溫度極低,若不是我用內力護住心脈,早就寒毒攻心,我都如此了,更何況是荏弱的羽兒,她怎能忍受這種痛苦!」


    兩天了……


    他動員了所有的人幫忙找,卻始終沒有陸羽心的蹤影,就連穀紅櫻也沒有下落。


    於飛冷漠的臉,也不由自主地浮現擔憂的神色。


    兩天了,要是陸姑娘還活著,早就現身了,怕是……


    「少主,陸姑娘怕是順著水流,飄出狂囂島了。」


    「住口!」宇文雋猛吼一聲。


    「她不會有事的。」這話連他自己都說服不了。


    這潭水水麵看似平靜,其實凶險,水麵下充斥無數漩渦,一不小心就會被往下卷定。


    於飛所說的,正是他一直不願去想的。


    羽兒的確可能被暗潮衝走。


    「找到了,找到了!」於南在不遠處喊著。


    宇文雋不顧自己身軀傳來的僵痛,立即往於南所指的方向狂奔而去。


    「找到了,少主,是紅櫻。」於南語氣凝重地說。


    豐文雋看向地上那具僵硬的女屍,果真是穀紅櫻。


    她似乎是直接跌入水底,撞擊到尖銳的石塊而死。


    武功極好的紅櫻都無法存活,那柔弱的羽兒呢?


    宇文雋忍住心頭那劇烈的痛楚,轉身又想跳入冰冷的水中。


    「少主!你不能再下水了!」於飛衝到他麵前擋住。


    「讓開!」他陰鷺地低嗄道。


    「少主,這樣下去,你的身體會先垮下的。」於飛語氣強硬地說。


    「讓開!」


    宇文雋的眼凝上一層冷戾。


    「少主,請恕於飛不能從命。」


    孟陽島主離島雲遊,將宇文雋交代給他,要他千萬小心保護,更何況他和宇文雋不隻有同門情誼,還有兄弟之義。


    宇文雋的理智早已遠拋出他的腦海,他運氣一擊,便震開了於飛。


    於飛頓時被拋了出去,跌在石地上,胸口一陣氣悶,嘔的一聲吐出猩紅血水。


    「大哥!」於南喊道。


    他怎麽也沒想到,少主居然會動手傷於飛。


    「於南!快……阻止少主!」他看見宇文雋又往水裏走去,連忙大聲呐喊,完全不顧自己的傷勢。


    於南聞言,立即上前從背後抱住宇文雋。


    宇文雋反掌一推,眼看就要擊中他,幸好他早有防備,俐落地躲開。


    「呼!幸好每天一大早起來勤練輕功,總算有點成效。」於南拍拍自己的胸脯。


    就在這時候,一道宏亮、嚴肅的聲音突然響起——


    「師兄弟相殘,成何體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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