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男人是氣瘋了嗎?


    這是步荊紅腦子裏竄過的唯一想法。


    他、他居然吻她……


    她愕然得忘了掙紮,杏眼更是瞪得大大的,任由楚易勳的男性氣息,狂妄地充斥著她的鼻息。


    楚易勳趁著她失神之際,撬開她溫暖柔軟的唇,靈活的舌態意地探人,霸道地汲取她的香甜……


    這本來應該是個帶有懲罰意味的吻,可她的甜美卻讓他忘了原本的目的。


    這樣縱情的吻,是步荊紅從未體驗過的,而他激渴的掠奪,更讓她顯得有些招架不住,隻能癱軟在他懷中。


    直到步荊紅快喘不過氣來,楚易勳才有些不情願地鬆開她。


    “我不明白……”她輕語,失去了他的支撐,她隻能虛弱的扶住一旁的桌子,原本蒼白的小臉,此刻已泛著嬌羞的紅暈。


    這男人明顯地對自己恨之入骨,可他又怎麽會吻她呢?


    “不明白什麽?”他冷哼一聲,板起的臉龐好似剛剛什麽事都沒發生過。“不要以為這個吻代表著什麽,它不過是讓你停止吵鬧的手段罷了!”他嚴正地否認,適才的吻對他造成了影響。


    他惡毒的話讓步荊紅剛萌芽的情慷,飛快的枯萎;突然,她覺得自己的心被殘忍地撕扯著。


    她頓時感到身子無力,心已被空虛充斥著。


    “手段……嗯,我明白了。”她點頭,冷靜地道:“請夫君放心,荊紅不會讓你感到困擾的。”


    是嗬……她都忘了,他的身邊還有個名滿洛水的花顏姑娘呢,又怎麽會看上她呢?


    她認命的模樣、難掩的失落,讓楚易勳僵在原地。


    這是怎麽回事?他居然會感到一絲心疼,居然……會想要伸手抹去她眉宇間的一隻秋千……


    不!這肯定是錯覺,他不可能會對一個剛見著容貌,甚至還可能心懷不軌的女人動心。


    俊俏的臉上莫名地添了一抹慍怒,他似乎是對自己無端竄起的想法感到生氣。


    他的語氣帶著令人心寒的冷酷:“事情不會就這樣算了,我會仔細的去調查這件事,你最好做好心理準備。”


    步荊紅隻能點頭,臉上的表情再次變得淡然。“我等著……”


    撂完了話,楚易勳又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才轉身離開。


    門被用力關上的聲音,嚇了她好大一跳。


    過了一會兒,她確定楚易勳真的已經離開了,她才敢轉過身,微寒的天氣裏,她卻已經香汗淋漓。


    因為突然的放鬆,她渾身無力地跌坐在地。


    無意間瞥見剛剛被楚易勳撿到的麵紗,它像破布一般地被丟在角落。


    她唇邊浮上一抹自嘲的苦笑。


    就像那條麵紗一樣,她……早該學會看清楚自己的呀!怎麽會貪心地以為能得到不屬於自己的感情呢?


    被詛咒的女人,又怎能希冀自己能得到幸福……


    ***************


    晌午,一輛八王府的馬車疾駛過洛水街道,被輾過的泥地上留下數道輪痕,揚起了些許塵煙。


    端坐在車內的步荊紅難掩著急地絞扭著手絹,她要靈娥約霍公子於上午一敘,可現在都晌午了。


    她原本可以準時赴約的,可是當她去向公公請安時,碰巧遇見管家前來請示一些府裏的雜事,公公又要她幫忙給些意見,於是就這樣耽擱了。


    “不知道霍公子會不會已經走了……”


    “才不會呢!他要是沒等到小姐、沒跟你見上那麽一麵,他怎會舍得走?”靈娥在一旁說道。


    “靈娥,以後不許你再說這種話,要是不小心讓別人聽見了,真不知道會惹來多大的麻煩呢!我倒是沒關係,可要是連累了霍公子,給人家帶來麻煩怎麽辦?”


    步荊紅輕斥著。


    “是……”靈娥俏皮地吐了吐舌,嘴裏雖然這麽應著,可心裏卻一點也不這麽想。


    霍公子每回見到小姐的眼神,一次比一次來得熱烈,她不隻一次這麽想過,要不是因為那紙婚約的關係,她家小姐現在恐怕不是楚夫人,而是霍夫人了。


    可惜啊……


    靈娥心中的歎息,步荊紅當然沒聽到,她也不曾有過這樣的想法,對於霍複華,她純粹隻當他是生意上的幫手而已。


    因為趕時間的關係,她要車夫加快速度,所以馬車一路顛簸,坐在上頭並不舒眼:加上急著出門,她根本沒來得及吃東西,就這樣空腹出門,以至於下車時步荊紅的臉色已經顯得蒼白。


    車子停在一間十分熱鬧的店門口,步荊紅習慣性地拉了拉麵紗,確定自己的容貌已完全遮住了,這才對著車夫道:“老吳,你可以先回王府,或是找個地方歇息,我有事要辦,沒那麽快回府。”


    老吳咧著嘴,露出泛黃的大牙。“那我就在前麵小胡同裏的茶館等您好了,夫人要是事情辦好了,就差人去喚一聲,我馬上過來。”


    “嗯。”步荊紅點點頭。


    要是她沒記錯,老吳白天在八王府當差,他老婆則是開了間小茶館,看來他是想回去瞧瞧吧。


    一個多月的時間,已經足夠讓她摸清楚王府裏的一切,上至公公喜歡喝什麽茶,下至廚房的陳嬤嬤生了幾個女兒、守門的阿村前幾天才討了老婆,她甚至還知道後院有座神秘的院落……


    “小姐,咱們進去吧。”


    在靈娥的攙扶下,步荊紅緩緩地走進生意不差的店裏,卻沒發現不遠處,正有雙不懷好意的眸子直盯著她們……


    ***************


    “步姑娘!呃……楚夫人,你來啦?”在雅座等著的霍複華一見到步荊紅,立即從椅子上站起來迎接。


    “霍公子,真抱歉……讓你等了這麽久。”


    “沒關係的。”隻要能見你一麵,等多久都是值得的……霍複華在心裏績道。


    隔著桌子,步荊紅挑了他對麵的位子坐下。


    這是她的習慣,和他人保持著一定的距離,小心翼翼的保護自己脆弱的尊嚴。


    “真的很不好意思,府裏剛好碰到一些必須馬上處理的事,所以耽擱了。”


    她一坐定,店裏的跑堂立刻就奉上壺冒著熱氣的茶。


    “小姐,您好久都沒來這兒巡視了耶!”跑堂的小夥子笑眯眯地說。


    “王府裏……事挺多的。”她有些恍神的應道。


    她從跑堂的眼裏看到促狹曖昧的目光,知道她的話讓人誤以為是因為新婚才會沒空來。


    她沒解釋,因為沒必要。


    “能娶到你真是世子的福氣,夫人不僅精通持家之道,個性更是世間少有的溫柔……”


    霍複華的眼神熾熱,濃烈的情感顯而易見,卻得痛苦的極力隱藏,就怕自己會唐突了佳人。


    步荊紅飲下雙眸,麵紗下的芙頰染上微紅。


    她深知霍公子是個好人,但她這輩子注定隻能是楚家人,就算真如她當初所想的,楚易勳休了她,她也打算獨自一人終老一生,從來沒有再嫁的意思。


    “荊紅謝謝霍公子的繆讚,荊紅沒有您所說的這樣好……”


    “不,你有……”


    “對了!差點忘了今天邀霍公子來醇香居的目的了,時候不早,咱們進入正題吧!”


    步荊紅適時地截斷霍複華的話,不希望他們之間的關係因此起了變化,這樣對雙方都好。


    算是她自私好了,她不想讓別人誤會,尤其是那個人……


    “好……”霍複華的神色一黯。


    他並不笨,相反的他夠聰明,步荊紅輕輕一點,他就明了了她的用意。


    步荊紅投給他感激的眼神,“上回靈娥說這兒有些問題,很棘手嗎?”


    “其實也沒什麽,我已經解決了。”


    事實上,醇香居一點問題也沒有,他該怎麽告訴她,這是他耍的小手段?為的隻是能見上她一麵,縱然仍隔著麵紗也無所謂……


    “這樣啊!那恒利商行那兒……”


    步荊紅開始和他討論起來,希望在有限的時間裏,把問題一次解決。


    ***************


    “醇香居……”


    楚易勳抬眸望著高掛在門上的木區,深藍色的衣衫被風吹動著。


    他身邊的花顏笑得十分燦爛嬌媚,一雙手牢牢地挽著他的臂彎,仿佛怕別人不知道這個俊得不像話的男人是她的。


    “夫君,是我親眼瞧見的,不信你可以問春兒。”花顏瞄了身邊的婢女一眼。


    “是真的,春兒陪二夫人出來挑做衣裳的料子,不巧竟讓咱們撞見夫人她……


    她就這麽明目張瞻的定進這間酒樓呢!”


    春兒是花顏從夢香樓帶進八王府的,長相其實也不算差,可惜身上總是帶著在妓院沾染上的氣息,小小年紀的她,說起話來卻總是帶著一股風塵味。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這話果然不錯,跟了花顏這樣的主子,心地沒變壞是不可能的。


    楚易勳一臉漠然地聽完春兒的話,絲毫沒有生氣的模樣。


    花顏眼珠子一轉,嗲聲嗲氣地說道:“夫君,不是顏兒要搬弄是非,姐姐再怎麽說也是你的夫人,進出這樣的地方……實在有些說不過去……”


    “那照你說,我該怎麽處置她呢?”


    他的手指有意無意地撫觸她的頸項,讓她一陣臉紅心跳,差點就忘了回話。


    “呃……雖然姐姐不應該這麽做,可是咱們也該給她一個解釋的機會啊,說不定她有什麽難言之隱,所以……夫君,依顏兒看,我們不如跟著進去瞧瞧吧。”她含笑道。


    楚易勳睇了她一眼,忽然一笑。“就依你的意思,咱們進去瞧瞧。”


    “是。”花顏的眼裏藏著奸計得逞的眸光。


    她鏟除步荊紅都來不及了,哪有可能為她說話,要楚易勳進醇香居,隻是要讓他親眼看見那個女人真的在裏頭,讓她無法狡辯,從此翻不了身!


    ***************


    “那就這樣決定了,霍公子?”


    “嗯,我明天就讓人去傳話,要車隊繞道,順便去一趟揚州載回那批貨。”


    短短兩個時辰,步荊紅就和霍複華將所有的問題解決了。


    “啊,都這麽晚了!”步荊紅看了看窗外的天色。


    該做的事都處理完了,身心一放鬆,被她忽略已久的胃就開始抗議地痛了起來。


    “小姐,你身子不舒服嗎?”靈娥眼尖的瞧見她撫揉腹部。“你今天早上粒米未進就出門了,馬車又一路顛簸,剛剛還喝了提神的濃茶,一定是胃犯疼了吧?”


    “夫人到現在都還沒吃東西?靈娥,你怎麽都沒說?”霍複華吃了一驚,揮手就要人去準備膳食。


    “不用了,霍公子,府裏還有些事要處理,不用麻煩了。”


    她一臉疲憊的模樣,讓霍複華心疼。


    “不要逞強了,要是累壞了身子,那怎麽得了?”他不讚同地堅持。


    “是啊小姐,要不……先在這兒吃點東西也好……”靈娥開口附和。


    “真的不用了,咱們走吧!”


    步荊紅難得如此固執,可她才一起身,忽湧而至的暈眩讓她一個踉蹌,瘦弱的身子就這樣往前傾……


    “荊紅!”


    霍複華一心急,便脫口喊出她的閨名,連忙伸出健壯的手扶住她纖弱的身子。


    “小姐!”靈娥也手忙腳亂起來。


    拉扯間,覆在步荊紅臉上的麵紗,不小心被扯落了下來。


    一張絕美的容顏,就這樣落人了在場所有人的眼裏。


    “荊……荊紅?”霍複華一臉的難以置信。


    他幻想過她麵紗下的容貌不下千次,或許平凡、或許真如傳言所說的有道可怕的劍疤、或許……


    但他就是不曾想像過,那個比男子更有見地的步姑娘,會是個如此出塵美麗的佳人……


    所有人的目光全落在步荊紅的臉上,皆是驚豔與讚歎。


    可對步荊紅而言,已經太久末以真麵目示人的她,這樣突發的狀況帶給她的是驚恐。


    打從有了那道疤之後,她就不曾照過鏡子,現在這些人目瞪口呆的表情,一定是她醜得……


    “唷!夫君你瞧,這兒還真是熱鬧啊!”花顏嬌膩的嗓音在門口響起。


    楚易勳和花顏其實不是剛到,他們已經在門口待了好一會兒了。


    步荊紅見到他們很是驚訝,她來醇香居除了駕車的老吳之外,王府裏並沒有人知道啊!


    感到驚訝的不隻是她,還有霍複華。


    這是他第一次跟情敵麵對麵,仔細打量著對方,他不得不承認這個對手夠強。


    楚易勳不僅相貌俊朗迷人,他身上還有著一股與生俱來的乇者氣勢。


    “看來我來得還真不是時候。”楚易勳眯起眼,視線停留在霍複華握住步荊紅的手上。


    步荊紅先是愣了一會兒,而後連忙撥開霍複華的手。


    “姑爺千萬別誤會,是小姐差點跌了一跤,所以霍少爺才會扶著她的……”


    “我有問你話嗎?”


    楚易勳冷厲的目光直射向靈娥,嚇得她趕緊噤聲。


    步荊紅抬眼凝視他,想從他的眸裏看出情緒,卻什麽也看不出來。


    “夫君今天怎麽會有這麽好的興致,陪著二夫人來酒樓?”步荊紅的水眸不自覺地盯著花顏挽著他的手臂。


    她告誡自己不應該介意,可是心裏那股莫名的酸意卻不停湧出……


    “我是特意來瞧瞧,我這‘貞慧賢德’的妻子上酒家作啥。”他刻意以當初皇上賜婚時,聖旨上寫的話來嘲諷她。


    步荊紅的眼底閃過一道眸光,泛白的唇輕啟:“這兒是步家的產業之一,也是我的嫁妝。”


    “嫁妝?”花顏尖聲嚷道,一副難以相信的模樣。“把酒樓送給女兒當嫁妝?這未免太說不過去了。”


    花顏瞪著她,嬌媚的眸子裏堆滿嫉妒和敵意。


    她居然被這個女人耍了!


    原以為她貌不驚人,不會成為自己平步青雲的障礙,沒想到她非但不醜,甚至還勝過自己太多……


    “這兒不是一般的酒樓。”步荊紅說道。


    “供人喝酒的地方不就是酒樓?哪有什麽分別?”花顏對她的話嗤之以鼻。


    “當然不一樣!”霍複華續道:“醇香居的規矩,品酒不過二壺,居內不許劃拳,不涉風塵。”


    “管你有什麽規矩!正經的婦道人家本來就不該來這兒,更何況是管理。”花顏駁斥。


    在洛水人人皆知這家醇香居,她花顏哪會不知道醇香居與其他酒樓的不同。


    在夢香樓時就聽說這家酒樓,不僅格調高雅,還有許多規矩,其中有一條最讓她的姐妹們恨得咬牙切齒,那就是不許客人帶風塵女子進入。


    這兒不隻是單純的品酒處,它在洛水一帶更是負有盛名,外地的商客來到洛水都會來此品酒。


    “正經的婦道人家不能來?”步荊紅迎視她,“那你就可以來?”


    “我……我不一樣!我可是陪夫君來的。”花顏美麗的臉狼狽地漲紅。


    “那我家小姐是來視察的……”靈娥理直氣壯地道。


    “視察?你騙誰啊!”花顏尖聲道。


    靈娥和花顏就這樣吵了起來,反倒是楚易勳沒說半句話。


    “夠了!”楚易勳突地大喝一聲。


    步荊紅望進那雙看不出喜怒的黑瞳裏,不知道他會怎樣處理這件事。


    “想吵想鬧,回去會給你們機會的。”楚易勳嗓音低啞的說出決定。他推開挽著他手臂的花顏,逕自走向步荊紅,寬大的掌握住她的皓腕。“回去。”


    忽然教人給握住手,讓不習慣和他人有較親昵舉動的步荊紅有些排斥,下意識地就想收回手。


    楚易勳早料到她的反應,不動聲色地故意加重手勁,毫不擔心這樣會弄疼她。


    黛眉輕蹙,她沒有呼痛,因為她知道沒人會心疼。


    “荊紅姑娘……”


    霍複華擔憂的看著她。


    他經商多年,閱人有了一定的功力,可眼前這個男人卻讓他有種看不透的感覺,那雙眸子極深邃,深不見底……


    步姑娘回去之後,不知是否能平安無事……


    “我沒事的,關於揚州的貨……”她任由楚易勳拉著定,還想提醒霍複華生意上的事。


    楚易勳眯起眼,不悅地停下腳步。


    “需要這麽依依不舍嗎?還是害怕我追究,所以故意說給我聽的?”


    她澄亮的眼眸瞅著他。“有什麽好怕的?頂多讓你在我頭上多加一條罪罷了。


    “別裝出一副被人冤枉的可憐樣,你還沒那資格!”楚易勳板著臉孔低語。


    這個女人總是能用三言兩語就將他激怒,這種無法駕馭自己情緒的感覺,對於他而言是頭一遭。


    他不能允許,更不能接受,就連雪清瑤都無法挑起他的怒氣,她憑什麽?


    “我沒這個意思……”她在心裏歎息。


    楚易勳抿了抿嘴,沒再說什麽,手上的勁道仍然沒有放鬆。.


    “夫君,難道你就這麽放過他們……”花顏的嗓音,在楚易勳的目光下消失。


    在經過霍複華身邊時,楚易勳冷冷地提醒他:“她現在的身分是楚夫人,除了我,沒有人有資格喚她的閨名。”


    深藍色的偉岸身影,帶著嬌弱的步荊紅,很快的消失在眾人眼前。


    “就這樣?”


    靈娥微張小嘴,愕然地看著姑爺拉著自家小姐離去,原本還以為會惹來一場風波呢!哩……


    她眨眨眼,或許姑爺沒她所想的那樣差!


    回頭對花顏扮鬼臉,靈娥哼了一聲,踱跟地跟著走出去。


    “夫君!”


    沒看到任何好戲,花顏隻能跺腳氣惱,踩著不甘願的步伐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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