宅子狂的醫術果然不是唬弄人的,步荊紅在服下他開的藥,以及夜珂的悉心照料下,病情逐漸有了起色,才四、五天就已經能下床走動了。


    洛水城的冬天是很冷的,可這天卻難得的出了個大太陽,雖然還稱不上很溫暖,卻是個讓人覺得舒服的天氣。


    步荊紅拗不過夜珂的勸說及靈娥的苦苦央求,終於願意踏出屋子,去後花園裏曬曬太陽、散散步。


    她的臉色依舊染有病後的蒼白,眉頭甚至比以往更加深鎖,她的消瘦讓所有關心她的人心疼,卻又無法可解。


    “小姐,你這兒坐。”


    靈娥扶著她走進花園中央的一座小涼亭,選了一張曬得到陽光的石凳,靈娥拎著手絹,替她撣去石凳上的塵埃。


    步荊紅難得地笑了笑,拉著裙擺坐了下來。


    望著花園中的樹橙因為太陽的照射而閃閃發亮,偶爾被風吹下的落雪紛飛,讓她不自覺地又拉了拉身上的錦灰襖子。


    靈娥眼尖地瞧見了,不禁暗斥自己粗心。


    小姐大病初愈,雖說出來走走是很好,可要是因此又染上風寒,那可不得了!


    “小姐,如果覺得冷,咱們就回房去吧!”她提議。


    步荊紅搖搖頭。“我想再坐一會兒。”


    “要不……你在這兒等我,我回凝暉閣給你拿件厚襖或披風?”


    “嗯……”


    靈娥走後,她就這麽失神地呆坐著,直到手指頭部凍麻了,她才緩緩地將手伸到嘴邊,輕輕地嗬著氣。


    從嘴裏呼出的熱氣模糊了她的視線,恍惚間,一抹姣好柔美的紅豔身影乍現,和花園裏的一片雪白形成強烈的對比,煞是好看。


    “我還以為隻有我喜歡看融雪呢!”


    雪清瑤優閑地走進涼亭,說話的態度就好像與步荊紅十分熟悉,還逕自在她身邊坐下。


    望著眼前姿容絕豔的紅衣女子,步荊紅先是有些怔愣:但她隨即想到,府裏的人她全見過了,唯一不曾謀麵的隻有小築裏的那個人……


    “你是那位……清瑤姑娘?”步荊紅聽過楚易勳這麽喚她。


    “你知道我?”雪清瑤有些訝異。


    “知道,你住在後院的小築裏……”


    “是啊,我跟你坐在一起賞融雪,會不會打擾到你?”雪清瑤揚起美麗的紅唇。


    “當然不會……”


    步荊紅連微笑的力氣都消失了。


    這樣出色的女子,她若是男人也會不由自主的心動,更何況是易勳……


    她……還想為自己爭些什麽?


    雪清瑤似乎不在意步荊紅驚豔的目光,她拍了拍肩上的雪花。“世子對我沒有真感情,他不過是同情我。”


    她的話讓步荊紅著實嚇了一跳。“你……說這話是什麽意嗯?”


    雪清理卻像沒聽到似的,逕自說下去:“人的眼神總是很誠實,感情的事他騙得了自己卻騙不了局外人,他對我不過是很單純的同情。”


    同情……步荊紅聽了不免苦笑道:“他甚至不要孩子也要保護你,這樣的感情又怎麽可能隻是同情?廠


    “孩子的事我實在欠你一個道歉,可並非我要為世子說話,當時的情形,你肚子裏的孩子就算有了解藥也是保不住的。”雪清瑤又笑了笑,水眸亮晶晶的。“至於我……你必須相信我,我的命運並不在他身上。”


    “我不懂……”步荊紅疑惑地看著她。


    雪清瑤迎視她。


    “係著世子命運的人是你不是我,然而係著我命運的那個男人……他就快來了。”


    雪清瑤的水眸散發出一種光芒,像期待、興奮……還有一絲害怕。


    “我……”


    步荊紅還想不透她的話中話,就見雪靖瑤倏然站起,適才的好氣色突然轉為蒼白。


    步荊紅仰首看她,有些擔憂地問:“清理姑娘,你……是不是不舒服?”


    雪清瑤的臉色蒼白,有些吃力地用手扶著石桌,不讓自己倒下。


    步荊紅想起了毒娘子那夜說的話。“你……病發了?”


    雪清瑤蹙著眉,無血色的唇辦突然漾出一抹笑。


    “你都知道了?”


    步荊紅絞緊手絹。“知道的不是很多……”卻已經夠清楚了。


    額上滲出一層薄汗、眉頭緊攏,雪清瑤的神情雖然痛苦,可不但不顯得狼狽,反而有種柔弱飄逸的美感。


    “那你會不會恨我!”


    “恨你?為什麽要恨你?為一個深愛你的男人而恨你嗎?”步荊紅不免失笑,她……除了一個楚夫人的頭街之外,還有什麽地方是贏過她的?


    她……早在這場愛情遊戲裏,失去了比賽資格。


    “別這麽快就下結論……我很快、很快就會將世子還給你了……”


    她的話才說完,贏弱的身子就這麽毫無預警地向後倒下……


    “清瑤姑娘!”


    “清瑤!”


    突地,一雙有力的手臂適時接住她癱軟的身軀。


    “她沒事吧?”步荊紅伸出手,探向她的額頭。


    “你別碰她!”


    楚易勳將雪清瑤納入懷中,一個旋身避開她的手。


    他著急地先看了已經昏厥的雪清瑤一眼,確定她沒有受傷,隨即憤恨地抬跟瞪向一臉無辜的步荊紅。“你對她說了什麽?”


    “我沒有啊……”


    ‘你這個卑鄙惡毒的女人!如果你想報複,那就衝著我來,不要對清瑤下毒手。


    他分明聽見清瑤昏厥之前,對她說什麽把他還給她的話。


    卑鄙惡毒……


    步荊紅往後一個踉蹌,自己所愛的男人,居然將她看得如此不堪,一陣涼意逐漸蔓延全身……


    “我在你心中就這麽壞嗎?我什麽事都沒做,什麽話也沒對她說……”她抖著身子說。


    “最好是這樣!”他抱緊懷中失去意識的人,黑色的瞳眸不帶感情。“她若沒事就好,若是有個萬一,我就……”


    “你就怎樣?”步荊紅心痛地問。


    “總之,她要是有個萬一,我是絕對不會放過你的!”


    步荊紅淚眼汪汪地瞧著他。“別對我太殘忍,我再也承受不起子……”


    楚易勳愣住,凝視著她淌下的淚。


    他的心莫名地被那些眼淚刺痛,甚至衝動地想俯身吻去它們。


    可他什麽都沒做,寧可相信這一切皆是他的錯覺。


    “我從來不在乎你是否承受得起,你的感受我一點也不在意,這一點你應該相當清楚,不是嗎?”


    他無情的話語,狠狠地傷了步荊紅的心,可她卻痛恨自己,總是在受到傷害後,還得佯裝堅強。


    “站住!”她喊住轉身離去的楚易勳。


    他沒轉過身,深藍色的身影就這麽站在原地。


    他可以不用理會她,就這麽掉頭離去,可一雙腿就是沉重得無法提起。


    “該做個了斷了……”她幽幽地開口。


    “什麽意思?”他還是沒有回頭,語氣顯得不太自然。


    她笑了,那是能讓人心碎的笑容。


    “我知道在你心裏,步荊紅永遠比不上雪清瑤,無論我再怎麽努力,她永遠都趕在我的前麵。”


    “她和你不一樣……”


    “是不一樣……”她點了點頭。


    她為他投注了所有的心力,用盡所有的愛來待他,卻還是換不到他對自己有一絲的憐惜和仁慈。


    可雪清瑤不一樣……她當然不一樣。


    “你到底想說什麽?”


    “給我一紙休書吧。”她說得平靜。


    “休想!”楚易勳轉過身,怒不可遏地瞪視著她。“你既已嫁人楚家,活著就是我楚易勳的人!”


    “那麽死呢?”她冷睇著他。


    “你想用死來威脅我?”


    他眯起眼,一瞼陰鷥。


    “不……我的命根本威脅不了你,不是嗎?”


    “你知道就好!”


    “那麽……就算是我求你成全我吧。”


    她失去的實在太多……丈夫、孩子……還有她自己。


    再待下去……她似乎已經沒有什麽可以失去的了。


    唯一還能保有的,恐怕隻剩下殘破不堪的靈魂了吧。


    “你最好打消這個念頭,要我放了你,這是絕對不可能的事!”


    他寒著一張俊瞼,不再多言,轉身離去。


    步荊紅看著他的背影,獨自傷心……


    ***************


    經過宅子狂把脈後,確定雪清瑤隻是染上風寒,加上體內的寒氣竄動,才會令她暈倒。


    雪清瑤一清醒,就見到楚易勳守在床邊。


    “步姑娘呢?”她問。


    “你提她做什麽?”他忽然想起那雙哀戚的瞳眸,神情有些不自在。


    她眨了眨酸澀的眼。“我記得暈倒前是跟她在一起的呀!”


    “我沒讓她進小築。”他簡單的一語帶過。


    “這樣啊……”她睨了他一眼。“你該不會是誤會了人家吧?”


    “我能誤會她什麽?”


    他的話讓一向好脾氣的雪清瑤動怒了。“楚易勳!如果你再看不清楚自己的心,等到哪一天你後悔了,可是誰也幫不了你的!”


    “我很清楚我的心在哪兒,它就在你身上!”他衝著她怒吼。


    雪清瑤實在很想沒氣質的狂笑,在眼前這男人的眸中,她絲毫看不出他對自己有任何愛意,可他卻如此執迷不悟。


    “好!”她決定下猛藥,給這個笨男人一個教訓。“既然你這麽愛我,那麽隻要我想要的,你應該都能為我做到吧?”


    “當然,隻要你開口。”


    “好!那我就要一個名分。”


    “名分?”


    “沒錯,我要你風風光光地娶我進門,也就是說我不做妾,她必須讓位。”


    楚易勳的臉色突地泛青。“爭名分……這一點都不像是你會做的事。”


    她輕笑。“既然你口口聲聲說愛的人是我,那麽隻要你辦得到這件事,讓步姑娘甘心讓出楚夫人的頭銜,我就心甘情願嫁給你!”她的水眸閃爍精光。


    “這可是你說的!”楚易勳僵著俊臉說道,猜不出她的想法。


    “我雪清瑤說到做到,不過別怪我沒提醒你,步姑娘要是真的答應了,你恐怕會永遠失去她喔。”


    “這一點不用你操心。”他霸道地說,臉上絲毫沒有得到佳人的欣喜。


    他深信步荊紅是個愛慕虛榮的女人,隻要能留在王府享受榮華富貴,是妻是妾她應該都能接受。


    雖然他這麽想,可內心深處卻突然湧出不安的感覺……


    “那麽……我就在這兒靜待你的佳音羅!”


    他深陷在自己的思緒之中,壓根兒沒瞧見雪清瑤掛在唇邊的詭笑。


    ***************


    霍莊內的密室裏,三個黑衣人正在和霍複華商議著……


    “我不是讓你們去查聶霸的行蹤嗎?”霍複華眯起眼,看著垂下頭的三個人。


    “公子,那頭傳來消息,他們說聶霸死了……”


    “你說什麽?”霍複華揪起說話之人的衣襟,“他不是去墨家堡奪擎天寶鎖了嗎?”


    一向溫和有禮的霍複華突然露出猙獰的表情,讓被他抓住的黑衣人嚇出一身冷汗。


    “他……他是去了墨家堡,可是並沒有奪到寶鎖,反而在和墨雲比武中失了手,被廢去了所有武功。”


    “既然隻是武功被廢,那他怎麽會死?”


    “墨雲在聶霸逃走之後,故意放出他失去武功的消息,他逃亡不到三天,就被仇家追上了……”


    “該死!”霍複華低咒一聲。


    霍莊給外界的印象一直都是正派經營的商行,可自從霍複華接手後,純粹的經商已經不能滿足他旺盛的野心。


    於是他開始接觸江湖中人,借此拓展人脈。


    因此霍莊和聶霸私底下一直都有往來,事實上他也曾借聶霸之力,鏟除了不少與他作對的人。


    擎天寶鎖,雲天山的秘密寶窟……


    自他從聶霸口中得知雲天山裏藏著無數財寶之後,豺狼之心頓起。


    他才不屑那些所謂的曠世奇書,以及聶霸垂涎的武功秘笈,他所要的是那些用之不竭的財寶。


    他不知派了多少人去尋找夜敏風那對孿生女的下落,卻一直徒勞無功。


    直到長緣郡主捎來一封密函,他才知道其中一名女嬰是被墨家堡收養了。


    幾乎就在同時,他在一次同步荊紅商議酒樓帳務的時候,她隨身攜帶的錦繡荷包裏掉出了一把鎖……


    當時他隻是不經意地瞄了一眼,回霍莊之後,他拿出聶霸畫給他的寶鎖圖樣,這才驚訝的發現那是其中一把。


    於是,他故意不告訴聶霸這個消息,還要聶霸先上墨家堡奪取另一把鎖。


    而他則是開始對步荊紅撒下情網,甚至願意娶這個出了名的醜女,隻為在與她成親後,名正言順地擁有寶鎖。


    他這麽大費周章,不選擇殺了步荊紅強奪寶鎖是有原因的;其中一個原因是因為步家龐大的家產,第二個原因則是,他要天下人仍視他霍複華為好人。


    雖然步荊紅已嫁入王府,可他仍對她百般溫柔,為的就是要讓步荊紅對他動情,乖乖地交出擎天寶鎖和步家的財產。


    直到那天見到步荊紅的真麵目後,更加堅定了他的決心。


    他藏在別苑裏的鶯鶯燕燕,居然沒有一個能比得上她的美貌,就連那個夢香樓的花顏也不配與她相比。


    從那天起,他就發誓要得到她!


    可人算不如天算!聶霸死了,聽說墨雲也來到了洛水城,想必他已經知道步荊紅就是……


    “公子,楚世子已經夠棘手的了,現在又加上墨家堡,那個墨雲可不是咱們惹得起的;他們一個是皇親國戚,另一個是江湖上的頂尖人物……”


    “廢話!”


    霍複華一巴掌打在說話的黑衣人臉上,響亮的聲音讓另外兩個黑衣人嚇得往後退了一步,什麽話也不敢說。


    他將所有的憤恨化作一聲狂吼,驀地將桌上的東西掃到地上。


    這一切都要怪楚易勳!


    要不是他的出現,步荊紅早就是他霍複華的人,擎天寶鎖也必定會落入他的手中。


    “楚、易、勳!”他咬牙切齒地吼道:“我得不到的,你也休想得到!”


    霍複華扭曲著一張臉,麵目猙獰地放聲狂笑。


    笑聲回蕩在幽暗的密室裏,相當詭譎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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