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您真要答應夫人給貴客繡屏風?」冬枝神色擔憂,顯然也不想讓秦綿答應。


    「繡,不但要繡,還要繡得好,最好是天下無雙,能讓那個人看了大為滿意。」秦綿語氣篤定。


    「哪個人?娘子說的話奴婢越來越聽不懂了。」冬枝不明所以,秦綿卻不再想說這個話題了。


    「日後你就明白了。」


    冬枝見她不想說了,就服侍她漱口更衣,然後去外間的榻上歇著了。


    秦綿倒在床上,睜著一雙眼睛看著頂部的雕花。上一世也是在今天,宋嬤嬤奉了陳氏的命來讓她給貴客繡屏風,當時秦綿十分氣憤,態度很差地拒絕了宋嬤嬤,也正是如此才錯過了見那個貴客的機會。


    秦綿心裏的仇恨似烈火灼燒一般,可也隻能暫時忍耐,她要想個辦法,把父親救出來,至少不能讓他被流放。


    長寧侯府一門顯貴,長寧侯更是大夏朝三皇子的親娘舅,是梁貴妃的親兄長。貴妃在宮裏曆來受寵,三皇子又很受昭昌帝喜愛,來日說不得會繼承大統,她一個小小的犯官之女,想要報仇幾乎是不可能的。


    所以秦綿並沒有想要報仇,她隻想把父親從刑部大牢中救出來,再讓長寧侯府寫一封休書,然後一家人遠離泰安城,好好的活著。


    死過一次,方知道無論何時,活著才是最重要的。


    可現在的秦綿不可能辦到這一切,她隻能一步一步蓄意謀劃去接近那個人。


    孟長安,權傾朝野的東廠督主,位比外朝輔臣,深受昭昌帝信任,授便宜行事之權。當真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權宦,滿朝文武爭相巴結的對象,這次長寧侯府要設宴邀請的貴客就是他。


    關於孟長安這個人,秦綿知道的不算多,都是一些市井傳言。比如他是罪臣之後,十來歲就被罰入宮中做內宦,二十歲一路平步青雲坐到了昭昌帝身邊內侍總管的位置,又有救駕之功,深得昭昌帝信任,幾年之內被提拔為東廠提督,代昭昌帝監視百官,掌刑獄,大權在握,屢受封賞。


    今時今日別說是長寧侯府這樣的皇室姻親,就算是外朝輔臣,皇室宗親也得給這位孟督主麵子,且孟長安為人跋扈囂張,陰險狡詐,多少忠直之臣死在他手上。


    秦綿知道接近他並不是一步好棋,反而無異於與虎謀皮,但眼下除了這個人,她想不到還有誰能把秦父從刑部大牢中救出來,且長寧侯府不會繼續為難。


    她答應做屏風並不是就對自己的繡工極其自信,自信到可以吸引孟長安的注意,而是她小時候無意間知道的一個秘密。


    孟長安的母親是聞名泰安城的繡娘,靠著刺繡的手藝供孟長安的父親讀書,讓他從一個窮秀才一路考中了進士,入朝為官。


    本來一家三口和和美美,可孟長安的父親卻卷入了文字獄,被昭昌帝殺了頭,孟長安小小年紀也不能幸免要被罰入宮做太監,他是孟家的獨子,孟母為了不讓孟家絕後,求了當時主理此事的官員,孟家隻是小魚小蝦,那官員隻要孟母拿出錢來就答應可以放過孟長安。


    孟母為了籌錢殫精竭慮,最後得知了秦府高價雇傭繡娘做屏風的消息,她立刻來到秦府,每日不到卯時就開始繡,到辰時太陽落山才停止,僅用了幾天時間就趕製了一扇屏風出來。


    因為第二天就是官員限定的最後期限了,孟母拿著錢滿懷希望的趕去那官員家中,不料在路上碰到勇恩伯府的庶子當街縱馬,被亂蹄踩死。出事的地點就在離秦府不遠的永榮街上,秦父下朝回來看到了,孟長安當時正抱著孟母的屍體,看著策馬而去的勇恩伯府庶子眼神滲人,秦父每每想起都直覺可怕。


    回到家裏與繼母曹氏一說,得知孟母剛給家裏做了屏風,秦父唏噓不已,第二日命人打聽了孟家母子的住處想要接濟一二,卻得知孟長安已經進宮為宦了。


    這原本隻是一件小事,可孟長安剛剛發跡不久,勇恩伯府的庶子就出了事,聽說是騎馬的時候不慎從馬背上跌落然後被自己養的馬踩死了,這樣特殊的死法,勇恩伯當即就想到了孟長安。


    可他沒那個膽子找孟長安算賬,更不敢告到禦前,因為他知道自己的折子十有八九到不了昭昌帝手裏,為了一個庶子搭上整個伯府實在是不劃算,對方是東廠督主,隨便找個由頭,捏死一個小小的伯府就像捏死一隻螞蟻一樣容易。


    秦父聽說了這件事開始寢食難安,他怕孟長安遷怒秦氏一族,覺得是孟母在秦府繡屏風才致使她出了事,那一段時間,秦父命人把孟母做的屏風嚴密的藏了起來,家裏誰都不準對外提孟母來過秦家。


    幸好孟母當初沒告訴年幼的孟長安她是在秦家做繡娘,否則依著孟長安睚眥必報的性子,也許秦家早就生出一場劫難了。


    秦綿從小就在刺繡上有天賦,孟母繡的那扇屏風更是她的心愛之物,每每趁秦父不注意溜到藏屏風的暗室去,這麽多年來來回回已看了無數遍。孟母的針法技巧她不說能模仿的完全一樣,但也像個七八分。


    孟長安最近正廣尋天下繡娘繡製屏風,這消息一出,世家大族都紛紛邀請他到家中做客,因為全泰安城中最好的繡娘除了宮中都是貴族們家中養著的。


    長寧侯府中自然也有幾個手藝精湛的繡娘,至於陳氏為何找秦綿來繡,一方麵是為了折磨她,讓一個曾經聞名泰安的高門貴女給一個太監做屏風,事後秦綿若知道了應該會羞憤難忍。另一方麵也是知道她善刺繡,一個注定要被休棄的兒媳婦,陳氏不會在意她的名聲,侯府若能博得孟長安的青眼,那可是有無盡的好處。


    秦綿上一世太傻,端著貴女的身份,打聽到貴客竟是東廠提督之後,她嚴詞拒絕了宋嬤嬤。可是她忘了,父親下了獄,很快就會被流放發配,她哪裏還是一個貴女呢。


    如今她必得好好利用這個得來不易的好機會,孟長安如此在乎孟母,隻要秦綿所做的八分像的屏風到了他麵前,一定會引來他的關注的。


    第二天一大早,陳氏就命宋嬤嬤送來了做屏風的料子,並把尺寸細節告訴了秦綿。也許是秦綿這次太過聽話,陳氏竟然也沒有把事情做絕,屏風的尺寸不算大,熬夜趕趕工怎麽也能在半個月內完成了。


    秦綿靠在一張紅木躺椅上,冬枝的手放在她頭上,給她按揉著穴位,她昨夜本就睡得晚,又想了許多前世的事,頭有些沉,可眼下並不是休息的時候,無論如何隻能撐過這半個月。


    「水藍,你叫兩個丫頭幫著你把宋嬤嬤拿來的流光細絲雲絹裁一裁。」


    聽了秦綿的吩咐,水藍立刻帶了兩個小丫頭下去裁絹布,這流光細絲雲絹看起來質地柔軟極為貴氣,是做屏風的上佳之選。


    水藍讓兩個丫頭把絹布抻開,她自己則拿著一柄金剪刀,怕她們毛手毛腳,準備親自裁剪。


    「啊,怎麽發黴了。」正在扯絹布的小丫頭雲香驚呼一聲。


    水藍讓她們退開自己上前去看,隻見一卷絹布外麵那層看著還是好好的,抻開後裏頭的料子顯然是發了黴,大片的黑點落在透明瑩白的布料上,水藍麵色凝重的讓小丫頭把另外的兩卷布抻開,無一例外,都發了黴。水藍心裏一驚,這侯夫人為何送來一堆發黴的絹布?


    她眉頭皺起,讓小丫頭待在原地別動,自己急走幾步去找秦綿稟告。


    水藍滿臉氣憤回來的時候,秦綿正喝著一杯提神的濃茶,怕自己一會兒刺繡的的時候犯困誤了事。


    「這麽快就回來了,都裁好了嗎?」水藍回來的如此快,臉色也有些不對,秦綿極為詫異。


    「娘子,夫人遣宋嬤嬤送來的絹布都是發黴了的,沒有一匹能用的,現在洗了晾曬怕是來不及了。」水藍神色焦急的道。


    秦綿把手裏的茶杯放在一旁的矮幾上,嘴邊露出一絲冷笑,她就說陳氏怎麽會如此輕易放過她,原來是在這裏等著她呢。


    宋嬤嬤是陳氏的心腹,為人最是謹小慎微,這絹布如此貴重她送來之前怎麽會不看仔細,這種發黴的布處理方法很多人知道,用洗米水浸泡之後再搓洗晾幹就好,可是如果秦綿耗費時間去晾洗,她恐怕連睡覺的時間都沒有了,到時即便繡成了,她也熬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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