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綿歎了口氣,正想出言安慰繼母和弟妹,不想這時一個下人連滾帶爬的進來,慌亂地道:「夫人,不好了,門口來了好多兵,門房不敢攔著,他們已經進了前院了。」


    曹氏大驚失色,失了神一般地喃喃著:「完了,完了,這可如何是好?」秦柔和秦文淼也嚇得臉色蒼白,母子三人都惶然無措地看向了秦綿。


    「那些官兵可有什麽特征?領頭的是什麽人?」秦綿鎮定的語氣似乎影響了那下人的情緒,讓他回話順暢了許多。


    「小的,小的隻聽見那領頭的大人被下屬稱為侍郎大人!」


    秦綿心下沉了沉,怎麽這一世秦府抄家竟然提前了半日?


    秦家的宅院並不大,從前院到曹氏所居住的會熹堂,不過短短的幾步路。秦綿剛問完話,就見刑部左侍郎魏臧帶著一隊官兵直闖而入,一路毫無阻攔地進了會熹堂。


    魏臧是三皇子的親信,來之前更是受了長寧侯的囑托,要格外「照顧」一下秦家的人,他冷笑著瞥過麵前這些老弱婦孺,從下屬手裏接過一卷明黃的聖旨。


    「犯官家眷跪下接旨吧。」


    曹氏已經嚇懵了,眼神都失了焦距,秦綿走過去扶著她跪下,隨後自行跪在她的側後方。聽著魏臧宣讀那張熟悉的幾乎要刻進腦子裏的聖旨,臉上的表情不悲不喜。


    待魏臧落下最後兩個字之時,繼母曹氏已經癱倒在地,弟弟秦文淼更是眼眶通紅,拳頭緊握,他這兩年於學業上愈發用功,再過一兩年就可以下場應試了,如今卻橫生變故,為官之路被徹底斬斷了。


    秦綿叩頭領旨後,起身將曹氏扶到一邊,秦柔和秦文淼也與她們緊緊地挨到了一處。隨著魏臧一聲令下,官兵們一窩蜂地湧進了秦府的各個角落,很快就將府中的財物紛紛搬到了魏臧麵前。曹氏這時已經回過了神,捂住藏在衣襟處的那些契據,心中慶幸聽了秦綿的話。


    秦府被搬空,曹氏的嫁妝箱子和秦綿想送給孟長安的那扇屏風自然也在其中,秦綿不時焦急地看向門口,此時早已過了約定好的時間,孟長安卻還沒來。


    難道是被什麽事情絆住了?還是他改了主意又不想趟這趟渾水了?


    秦綿心中七上八下,忐忑不安地攥著自己的衣袖。


    「大人,秦家的財物都在這裏了。」


    魏臧點點頭,視線落在了一直慌亂不安的曹氏身上:「你身上藏了什麽,交出來,否則本官讓人搜你的身。」


    曹氏惶然地抬頭,對上魏臧滿懷惡意的目光顫抖著往後退,秦綿看著聽令走過來的兩個官兵心頭一凜,擋在了曹氏前麵。


    「大人,秦府抄家,與我母親無關,她身上的都是陪嫁而來的嫁妝,是她自己的私產,按律不該充公。」


    秦綿聲音雖然小,但氣勢上卻不退分毫。


    魏臧麵色微變,大聲叱道:「大膽,你說是嫁妝就是嫁妝了?本官看你分明就是胡攪蠻纏,阻撓公家辦事,難道是想抗旨不成?」


    孟長安遲遲未到,秦綿心裏已經涼了半截,但此刻卻不得不據理力爭。她轉過身從曹氏那裏拿過那幾張契據,攤開紙張,走到魏臧麵前:「大人請看,這些契據上寫得都是我母親的名字,與秦家絲毫無關,白紙黑字又有官府蓋章,如何能作假?」


    魏臧伸手想要把契據搶過來,秦綿卻眼明手快地藏到了身後:「大人,這裏這麽多雙眼睛看著,難保不會有人事後說漏嘴。我記得大人在侍郎任上已經有六年了,官員考績三年一次,如今可就快到了,此時若傳出什麽風言風語,於大人名聲有礙,若是關係到升遷之事,那可就得不償失了。」


    秦綿說這番話的時候聲音壓得很低,隻有魏臧一個人能聽見,他權衡了片刻最終還是不敢拿自己的官途冒險,秦綿心頭微鬆,退到了曹氏身邊,把契據遞給她。


    曹氏接過已經被秦綿捏得皺成一團的契據,猶自愣怔著,長女什麽時候竟有臨危不亂的氣勢了?


    一陣冷風拂過,秦綿汗濕的手心涼絲絲的。方才已經從魏臧手裏討得了便宜,曹氏那些嫁妝箱子她是別想再拿回來了。也罷,這些鋪子和田產也夠繼母和弟妹生活了……


    「把這些通通搬走,然後將這幾人趕出去。」


    秦綿的目光在那扇屏風上逗留了片刻隨即就認命般地斂了雙目,眼神不經意地瞟向門口,卻看見了一片靛青色的衣角。


    看那衣服質地和邊角的繡花絕不可能是府中偷偷藏起的下人,更不可能是魏臧帶來的官兵,那就隻有一個可能,孟長安!


    秦綿心如電轉,在官兵抬起那扇屏風之前突然開了口:「等等。」


    「大人,這扇屏風是我的珍愛之物,我願意用白銀千兩來換,懇請大人成全。」


    魏臧剛才在她那裏失了手,正是憤恨之時,卻不料這麽快就有了整治她的機會。


    「你好大的膽子,竟敢公然賄賂本官!」


    「珍愛之物。」魏臧冷笑一聲,對手下的官兵道:「來人,把這屏風給本官砸了。」


    官兵抽出手中的刀就要砍向屏風,門外沒有動靜,秦綿心下一橫決定豁出去了,她衝到屏風前,刀鋒近在眼前瞬息即至,那股涼意讓她的心跳都跟著靜止了。


    就在秦綿絕望地閉上眼睛時,一隻飛擲而來的刀鞘打在了官兵的刀鋒上,官兵手中的刀震得脫了手,茫然地望向刀柄扔過來的地方,隨即眼睛驚恐地瞪大,身子一抖跪在了地上。


    「魏大人好大的官威啊。」


    孟長安一隻手垂在身側,另一隻手卻背在身後,步履悠然地走進來,身側隻跟了德喜和一個東廠的番役。那番役手上的刀沒了刀鞘,秦綿看清那救了自己的物事,不禁朝他投去感激的一眼。


    誰料卻意外對上了孟長安一雙沉冷而深幽的鳳眸,他似乎在生氣,眼角眉梢俱是冷意。


    孟長安背在身後的那隻手還在微微顫抖,可能是因為剛才扔刀鞘的動作太急,也可能是心中無端蔓延出的那絲緊張感尚未消退。


    他狠捏了一下拳頭,終於遏止了那股陌生的心慌,孟長安一步一步向秦綿走去,目光如利刃一般緊緊地盯住秦綿那張略顯蒼白的臉。她臉上的驚恐和絕望還沒有完全褪去,身子更是僵硬無比,一雙水眸惶惑不安地與他對視著。


    孟長安最終停在了秦綿身側,那扇差點慘遭破壞的屏風麵前。他的臉色陰沉的嚇人,偏偏嘴角卻噙著笑意。秦綿忽覺心底發寒,他或許已經洞悉了她的心思和算計……


    就在秦綿以為氣怒不已的孟長安下一刻就要一刀殺了她的時候,孟長安卻突然轉過身不再與她對視,而是看著那扇屏風,神色難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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