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督主,您為何不見見秦娘子呢?」


    孟長安勾了勾唇,溢出一絲冷笑:「見她?見她幹什麽?看她為了別的男人向本督求情嗎?」


    德喜噎了噎,微微歎氣。督主要的是秦娘子的心,但偏偏秦娘子於情愛之事上懵懂,到現在都不懂督主的意思。求而不得,若放在尋常男人身上不至於發生什麽,但孟長安手握天下權柄,他要的若是一直得不到,或許有一日真會瘋狂到不擇手段。


    番役一臉為難向秦綿走過來的時候,秦綿已經猜到了孟長安不想見她,但她沒有往情情愛愛上想,她想的是這件事也許確實有不方便的地方,左不過等個一兩日,事情平息了,總會放人的。


    「秦娘子先回去吧,督主今日事忙,要不您明日再來?」


    秦綿點頭,拉著瞬間蔫了的周韻往回走,可剛走了兩步,這丫頭就嗚咽一聲坐在台階上,抱著膝蓋哭。


    「表姐,怎麽辦啊,孟督主連你也不肯見,你們不是朋友嗎?他為什麽不肯見你啊?」周韻哭著,聲音哀傷。


    秦綿:「……」朋友?還真的不是,不過她勉強算他的未婚妻?不對,賜婚聖旨還沒下來,應當也是不算的吧。


    周韻抽噎的聲音變大,秦綿回過神頓覺十分抱歉,她竟然在表妹擔心兄長痛哭的時候走神了。


    「阿韻,我們先回去吧,也許表哥明天就平安回家了。」她不能把話說明白,隻能盡力勸周韻趕緊回家。


    「不會的,不可能的,我聽說進東廠是要受刑的,東廠的人心狠手辣,大哥落到他們手裏就沒命了,何況孟督主還親口說要殺了他們。」周韻絕望的哭著,雙手掩麵,像個委屈的孩子。


    秦綿回頭朝守門的番役滿含歉意地笑笑,這丫頭在東廠門口就說起了人家的壞話,真是心太大了。


    「可我們總在這裏待著也不是辦法啊。」秦綿歎了口氣,又拍了拍她的肩膀。


    「表姐,那你先回去吧,我要在這裏等著大哥。」周韻抽泣著:「祖母擔心的吃不下飯,母親也病倒了,我不知道該怎麽辦,祖父和父親到處想辦法也沒什麽用。」


    秦綿想了想,陪她一起坐下來,她叫她一聲表姐,她總不能把她一個人丟在這裏哭,萬一被東廠的人誤傷了該怎麽辦?


    天色漸黑,孟長安還忙著政事,德喜到大門口偷偷看了一眼,回去向孟長安回報:「督主,秦娘子還沒走呢,跟周小娘子一起坐在門口的石階上,這時節,那台階上還冷著呢,也不知道會不會著涼。」


    孟長安畫著閱字的手顫了一下,奏折上多了一道彎曲的墨痕。他再抬眸的時候,斂去了眼底所有的掙紮與心疼,留下的隻是一片沉黑和冷凝。


    「督主……」德喜失了聲,他從未見過孟長安這樣的眼神,極致的冷漠更像是為了掩藏心裏的冷。


    孟長安一字一頓,像用盡了所有力氣:「把周琦裕放了。」


    德喜驚訝地看向他,但孟長安隻說完這一句就又埋頭批奏折了。德喜忽然覺得心裏酸酸的,他在孟長安身邊待了十二年,還從來沒見他這樣一副什麽都不想要了的樣子。


    德喜歎息一聲轉頭去刑房裏把周琦裕接出來,他受了輕傷,是替同窗擋鞭子不小心挨了兩下。德喜對他的態度不冷不熱的,要說這世上最了解孟長安的人除了他自己就隻有德喜了,德喜知道孟長安今日這麽反常絕不隻是吃醋那麽簡單。


    今日在清濁齋裏,那些人說周琦裕和秦綿配在一起才是神仙眷侶,德喜親眼見到孟長安聽到這句話時眼底閃過的那絲茫然。孟長安縱然權傾朝野,對待秦綿的時候卻總是小心翼翼的,生怕引起她的厭煩之心。


    而現在周琦裕連中三元,成為大夏朝炙手可熱的新科狀元,孟長安心底那種自卑會被無限放大,他會想,秦綿是不是也像眾人想的那樣,覺得周琦裕這樣的人才是良配,而他,滿手血腥,一個權宦,跟著他隻能遭受天下人唾罵,他帶給她的也許是一輩子的陰影。


    德喜把周琦裕送到門口就轉身往回走,第一次沒有上前跟秦綿打招呼,他們這裏皆大歡喜,孟長安卻還在獨自嚐著痛苦,他得回去勸著點。結果德喜剛回過頭,便嚇了一跳,孟長安不知什麽時候竟出現在他身後。


    「督主,您怎麽出來了?」


    孟長安沒回答,隻是往前走了幾步,看著秦綿的背影。


    秦綿和周韻看見周琦裕出來都十分高興,周韻看他走路姿勢有異,問了一句:「大哥,他們對你用刑了?」


    周琦裕搖頭:「沒有,我這是幫別人擋了一下,不嚴重。」


    他下台階的時候扯動傷口身子歪了一下,秦綿趕緊扶住他的胳膊:「大表哥,沒事吧?」


    周琦裕紅著臉想抽回手,但最終沒有動。孟長安走出門恰好看見這一幕,身體不受控製地想要上前將他們扯開,但周琦裕這時突然問了秦綿一個問題。


    「表妹,你與孟督主到底是什麽關係,剛才放我出來的公公,說孟督主是看在你的麵子上才放過我的。」


    秦綿愣了愣,低著頭道:「孟督主,是我的救命恩人,是我這輩子都感激的人。」也許還是未來與我白首終老之人。


    但最後一句話麵對周琦裕和周韻她不能說出口。孟長安眼裏的光亮一點一點暗下去,憤怒突然中止,緊接著便是一陣針刺般的痛從心髒處傳遍全身。


    秦綿扶著周琦裕上馬車的時候,忽然回頭看了一眼東廠的大門,但那裏依然隻有守門的番役,可不知為什麽她總覺得有人在看著她。


    「表姐,你怎麽不上車?」周韻的聲音從馬車裏傳來。秦綿應了一聲,又回頭看了一眼,才皺眉上了車。


    孟長安從東廠大門向外望著,直到看不見馬車的影子,才低頭自嘲般地一笑,或許她巴不得永遠見不到他呢。


    他就這樣站著,不知站了多久,天色全黑時,一場驟雨突如其來,德喜撐著傘擋住他淋濕的身體,道:「督主,奴才讓人備了馬車,咱們回府吧。」


    過了許久,他才聽到孟長安輕輕嗯了一聲,隨後邁步往前走。一步,兩步,他像失去了支撐,身體後仰倒下去,如同一座轟然倒塌的山。


    德喜扔下傘上前接住他,顫聲喊:「督主。」


    連日的忙碌奔波沒能讓他倒下,頭痛之症發作他也還能強撐,但一個情字,讓他連掙紮的力氣都沒有便倒地不起。


    廠督府裏, 德喜冒著雨連夜進宮請來了值守的太醫,太醫診過脈, 壓低聲音對德喜道:「督主的病, 是連日勞累, 積勞成疾,且心情鬱結,才會一下子爆發。」


    德喜麵色沉重點點頭:「陳太醫,督主這病沒什麽大礙吧?」


    陳太醫:「那倒沒有,督主身體底子好,吃藥休養幾日就能痊愈了。」


    德喜頓時鬆了口氣,剛才孟長安在東廠門口倒下, 可嚇壞他了。送走陳太醫後,德喜喚來小猴子,囑咐他寸步不離地看著督主,他要出去一趟。


    「公公,您這麽晚要去哪啊?外麵還下著雨呢。」小猴子疑惑地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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