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長安從車窗看見,心中微微一動,他強壓下嘴角的笑意,麵色淡然地下車。秦綿已經到了他麵前,對他微微一福,問道:「督主,怎麽到後門來了?」


    孟長安看了德喜一眼,德喜心領神會讓車夫把馬車趕的遠了些,於是後門處隻剩下孟長安和秦綿兩個人。


    「傳旨的人來過了?」孟長安狀似不經意地問。


    秦綿笑意不減回答:「來過了。」


    他仔細觀察著她的表情,想從中找出一絲不甘願和難過,但她笑得眉眼彎彎,麵上無絲毫不喜。


    孟長安背在身後的手猶豫了片刻,伸到她麵前,上麵是一隻小盒子。秦綿一看,璨如星子的眸子更加亮,她嬌聲問道:「給我的?」


    孟長安的視線牢牢鎖住她,點了點頭。秦綿小心翼翼地打開,發現裏麵擺放著一顆顆形狀顏色各異的糖,她迫不及待捏了一顆淡粉色的糖放入口中,滿足地眯了眯眼。


    見孟長安依然直勾勾地盯著她,她嘴裏含著糖含糊不清地問:「督主要不要嚐嚐。」


    孟長安挑了挑眉,聲音低沉:「要。」


    秦綿捏了一顆打算像上次一樣喂給他,然而她的手一伸出去就被孟長安抓住,他微一用力便將她扯入懷中,緊接著他微涼的唇便覆上來,大手掌控著她的後腦不讓她退開,滾燙的舌尖突破唇齒的阻擋,在她嘴裏搜尋了一圈,最後舌尖一卷勾著那顆糖離開。


    他癡纏的眼神落在她瑩潤的唇上,啞聲道:「本督嚐過了,人間美味不過如此。」


    秦綿像被他的眼神燙到, 雙頰漸漸染上紅暈,很快就連一雙小巧的耳朵都開始變紅, 孟長安眸色沉暗, 大手撚住她微紅的耳垂揉了揉, 秦綿隻覺得一種麻意從心間傳遍全身。


    她軟軟地抗拒著:「你……別這樣。」


    孟長安唇間溢出一陣低沉的笑,啞聲問她:「嗯?別怎樣?」


    秦綿隻覺一顆心忽上忽下鬧騰得很,她嗔怒著推開他,抱著糖盒跑遠,在後門的門口停留了片刻,轉身明眸嬌羞瞪著他,委委屈屈地道:「督主以後再也別想吃糖了!」


    說完便頭也不回地跑進去了, 孟長安站在原地臉上緩緩浮現一絲笑痕,黑眸中如同染了霧氣,情緒叫人看不分明。


    「下次再敢跑,本督就吃了你。」他意猶未盡地舔了舔唇角,幽深地視線盯住門口。


    守門的下人不敢關門,縮在角落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直到孟長安冷沉的一聲「關門」響起, 他才敢把門關上。


    皇上賜婚的第二日, 整個泰安城都知道了這件事, 秦翰原來被下獄時, 很多同僚都斷了與秦家的來往, 如今卻恨不得紛紛上門來道賀。不過幾日的功夫, 秦家收到的賀禮已經堆積如山, 秦翰的舊友每每上門,必定要感慨一番自己當初如何身不由己才不能為他說話。


    開始秦翰還以為這些人是真心祝賀他擺脫牢獄之災,但當他們明裏暗裏打聽孟長安的喜好,求秦翰跟孟長安說說好話解決一些麻煩時,秦翰便漸漸回過味來,這些人根本就是想借著他與孟長安搭上關係。於是又悔又怒的秦翰開始閉門謝客,秦家終於又回歸了平靜的日子。


    但比起已經能平靜接受的秦家,定國公府並不平靜,定國公一聽說這件事便找出了自己積灰已久的斬馬刀,暴躁地要殺到東廠去找孟長安算賬。秦綿的舅舅和幾個表兄無論如何都拉不住他,最後還是老夫人江氏擋在他麵前,才勉強攔下他。


    江氏痛心道:「我知道你難受,可你想想,這是聖上賜婚,難道你要綿姐兒抗旨不成,那可是死罪呀。」


    見定國公終於冷靜下來,江氏頓了頓勸道:「你現在到東廠去找孟長安鬧,隻會讓他以為綿姐兒對這門婚事不滿,以他睚眥必報的性子,婚後報複在綿姐兒身上該怎麽辦,你想清楚,我不攔著你。」


    定國公喘著粗氣,最終歎息一聲,回書房一個人待著了。


    定國公府裏還有一個人始終不肯接受秦綿要嫁人的事實,周韻在周琦裕臥房門口敲了敲門,裏麵毫無回應。


    「大哥,你千萬別想不開啊。」周韻心急,就在她想要一腳踹開門進去把周琦裕揪出來時,江氏被嬤嬤攙扶著到了。


    周韻像看到了救星跑過來扶著江氏,道:「祖母,您勸勸大哥吧。」


    江氏點點頭,上前敲門,站在門口等了一會兒,周琦裕開門把她迎進去。


    江氏見孫兒臉色灰暗,神思不屬的樣子,沉吟片刻後,問他:「裕哥兒,你是不是對你表妹……」


    周琦裕愣了半響,苦笑著點頭。江氏歎了口氣,道:「如今事已成定局,你隻能選擇放下。」


    周琦裕心中掙紮:「祖母,若是其他人孫兒一定為表妹開心,可那孟長安,不是良配。」


    江氏:「這些話往後不要再說了,你若不能自持,就是在為難綿姐兒。」


    周琦裕低著頭,臉上滿是苦澀,江氏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要是真想為她好,就振作起來,努力上進,爭取有一日做她的後盾,不讓別人欺負她。」


    江氏的話如醍醐灌頂,讓周琦裕心神為之一振,終於想通了。


    秦翰的閉門謝客之舉擋得住爭相拜訪的舊友,卻擋不住自己的親兄長。三月中旬,秦綿的大伯秦漣舉家來到泰安城,因為秦翰被罷官,秦漣得了升遷的機會,謀了個禮部侍郎的位置。他像是故意在膈應自己的親弟弟,買了秦家隔壁的宅子,於是這條街上兩個臨街的大宅俱都姓秦,隻是主人家一個是官身一個是白身。


    這一日,秦漣的正妻葉氏帶著女兒秦嬌來閑坐,畢竟是親戚,曹氏不好說什麽拒絕的話,隻能讓她們進來喝茶,並讓秦綿和秦柔陪著說話。


    秦嬌小時候沒怎麽見過這個堂姐,但卻一直很嫉妒她,因為別人一提起安陽秦氏最出挑的小娘子,所有人的回答都是秦綿,秦綿長得美又於書畫刺繡上頗有造詣,隻要她在,就沒有人看得到秦嬌。


    何況,秦翰原來官拜大學士,是二品高官,秦綿又嫁給了長寧侯世子,這讓秦嬌每日睡夢中都嫉妒的直咬牙。幸虧秦綿爬得高跌得也慘,秦翰丟了官,她也被長寧侯世子厭棄休回家,至於什麽和離,不過是說出去好聽,至少秦嬌心裏一直是這麽以為的。


    秦嬌掏出一方繡帕掩了掩嘴角的譏誚,長得再好看有什麽用,最後不還是要嫁個太監,心比天高命比紙薄,她輕蔑地看了沉靜坐著的秦綿一眼,心道:她還真是沉得住氣,不,一定是裝出來的,說不定每天晚上蒙著被子哭呢!


    她給自己的母親使了個眼色,葉氏立刻與曹氏換了個話題,談到了秦嬌的婚事,她如今最得意的便是這個女兒馬上就要嫁給勇恩伯的嫡長子了。如今他們一家處處都壓了秦翰家一頭,更別提,秦嬌嫁入高門,而秦綿不止被侯府休棄,還要嫁給一個太監。


    秦綿聽著葉氏和秦嬌炫耀勇恩伯府送來的聘禮,無聊地低下頭看著自己的手指發呆,哪知她這樣的表現卻被秦嬌當做是自卑,炫耀的越發賣力了。


    曹氏也聽出來她們的惡意,便不再搭腔了,最後葉氏說的嗓子都幹了,見曹氏還不讓下人續茶,便冷笑一聲帶著秦嬌離開,反正她們今日來的目的也達成了。


    曹氏憋著一口氣送她們到大門口,秦綿和秦柔也跟著,隻是大門剛打開,幾人就被門外的陣勢嚇了一跳。


    隻見秦宅門前整齊的站著兩大排東廠番子,他們每兩人抬著一個掛著紅綢的大箱子,足有幾十箱。最前頭,孟長安端坐在馬背上,一身紅色蟒袍外係著玄青色鬥篷氣勢懾人,他抬眸冷冷看過來,葉氏拉著秦嬌的手都在抖,兩人互相支撐才沒有腿軟地跌坐在地。


    秦綿彎起嘴角對他淺淺一笑,孟長安眸中的冷意融化些許,他今日是來下聘的,按理不該他自己上門,但他無親無故孑然一身,也懶得拘泥於這些小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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