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鬥篷一揚下馬大步向她走來。待他走到麵前時,秦綿身子微福,很自然地問候:「督主怎麽這時候來了?」


    孟長安伸出一隻手托著她的手,一碰到那帶著涼意的皮膚,臉色頓時一沉。


    秦嬌和母親葉氏對視一眼,幸災樂禍地等著這位傳言中喜怒無常的孟督主對秦綿發怒,然而下一刻,她們便驚得眼睛瞪大。


    孟長安皺著眉握了一下秦綿的手,沉聲問道:「手怎麽如此冷?」


    秦綿像做錯了事一般低下頭,軟糯糯地回答:「我錯了,在外麵站的久了,誰知道今日這麽冷。」


    她最後還小小地抱怨一聲,惹來孟長安一聲輕笑,脫了身上的鬥篷罩在她身上。


    「還敢狡辯,在外麵站著做什麽?」孟長安毫不避諱在人前對她的親近,伸手捏了捏她的鼻尖。


    秦綿捂著鼻子退後一步,水眸裏含著一絲委屈:「這不是家裏來客人了嘛,我與母親和妹妹出門送客,沒想到忽然變天了。」


    孟長安陰冷的目光看過去,秦嬌和葉氏抱著彼此抖了抖。


    「本督倒要看看,誰有這麽大的麵子,敢讓你送。」


    孟長安說完這句話,秦嬌和葉氏幾乎連抖的力氣都沒有了,僵硬的站在一旁。秦綿見此微垂著頭,掩飾嘴邊的笑意,笑過之後,她揪了揪孟長安的衣袖,柔聲道:「督主,她們是我的大伯母和堂妹,再怎麽說也該送送的。」


    孟長安嫌惡地看了秦嬌和葉氏一眼,聲音冷凝:「還不走?莫非想讓本督親自送你們一程?」


    秦嬌和葉氏同時顫著聲道:「不敢,不敢。」隻是她們相攜著剛要踏出秦宅的大門,秦綿突然出聲留人:「等一下。」


    孟長安眯著鳳眸看她的眼神似有不解,秦綿微笑對他說:「督主怎麽不知會一聲就來下聘了,如今正好大伯母在此,便留下做個見證吧。」


    孟長安對她說的話自然無不應允,幽冷的視線瞟向秦嬌和葉氏,兩人哆嗦著退到一旁,番役們抬著箱子進門,用來抬箱子的橫杠太長,總是會撞到秦嬌和葉氏身上,她們忍著痛不敢出聲。


    最終所有的箱子都被抬進院子裏,秦翰在書房裏聽到動靜帶著秦文淼出來,所有人到齊之後,德喜開始拿著禮單唱名,每念一樣,葉氏和秦嬌的臉色就白一分。


    秦嬌咬著唇,秦綿分明就是故意的,孟長安的聘禮比起勇恩伯府送來的簡直要豐厚百倍。


    她看著秦綿站在孟長安身邊對他溫柔淺笑,不得不承認自己的想法又錯了,秦綿的確嫁了個太監,可她搖身一變就成了督主夫人,她日後再見到她隻有伏低做小的份。


    最後葉氏和秦嬌灰溜溜地離開了秦家,秦綿看著她們慌忙的背影差點笑出聲。孟長安偏頭看她,眼底有不易察覺的溫柔和縱容。


    「秦綿,利用本督可是要付出代價的。」


    他低沉的聲音飄在耳旁,秦綿臉上的笑意一斂,抬頭怔然地看他,孟長安對她勾唇一笑,突然捏過她的手,將一隻質地通透的玉鐲套在她手腕上。


    這隻玉鐲是他母親留下的,也是他身上唯一幹幹淨淨的東西。


    見秦綿依然傻愣愣地看著他, 孟長安捏著她手的力道重了些,秦綿回神, 低垂著眸子看著那猶帶著涼意的玉鐲, 孟長安的聲音在頭頂響起, 不容拒絕地道:「這件不在聘禮單子裏,往後你一直帶著,不準摘下來。」


    秦綿恍然間似乎明白了什麽,這玉鐲也許對孟長安意義非凡,那他這樣給她戴上,是不是說明自己在他心裏也是不一般的呢?


    秦綿抿了抿嘴角,頰邊的酒窩若隱若現, 孟長安看不見她的表情,卻聽她低聲應道:「嗯,我記著了,一定不摘。」


    他聽罷嘴邊的笑意深了些,秦翰眼見孟長安對女兒動手動腳沒個完,終於忍耐不住催促秦綿回屋去,並請孟長安到前廳喝茶, 因為有秦綿在, 孟長安的態度尚算溫和, 他放開她的手, 道:「去吧。」


    秦綿笑著要轉身往自己住的院子走, 瞥見身上的鬥篷才反應過來, 伸手想要解下來還給孟長安。


    「你穿著。」男人聲音溫和卻暗含命令的意味, 秦綿隻得把鬥篷穿回去。


    秦綿回屋以後,孟長安也沒在秦家多待,隻象征性地抿了口茶,與秦翰說了兩句話便離開了,在他眼裏除了秦綿,與秦家其他人多待一刻都是浪費時間。


    時間匆匆而過,待嫁的日子裏秦綿幾乎足不出戶,定國公府怕給她惹麻煩也不敢在這個時候邀約,四月初七,黃道吉日,宜嫁娶,是秦綿出嫁的日子。


    天還未亮,秦宅裏裏外外就掛了紅燈籠,貼了紅色的窗花。秦綿被冬枝叫醒,見幾個大丫頭端著木質托盤進來,上麵擺放著疊的規整的喜服和一些梳妝用具。


    冬枝扶著還有些盹的秦綿起身,伺候她沐浴,然後給她換好了喜服,秦綿平日裏穿的素雅,如今一被這大紅色的喜服襯托,顯得豔麗而嫵媚。


    她端坐在梳妝鏡前,冬枝和碧薇給她上妝,看著鏡子裏那張精心上過妝的臉,秦綿微微有些恍惚,那年她剛剛及笄就嫁進了長寧侯府,本以為會與夫君白頭偕老,相扶一生,可惜事與願違,最終落得一個淒涼結局。


    這次呢?秦綿心中的那絲不確定掩藏的極深,她對家人說自己一定會過得好,那些話多少有些安慰的意味在裏麵。實際上,她心中有許多顧慮,不隻是身份上的天差地別,還因為孟長安把她逼得太緊。


    她謹小慎微慣了,不敢將自己的真心一下子全部交托給他。但她會努力接受,努力適應自己新的身份,做一個好妻子。


    曹氏進來的時候正好看見秦綿對著妝鏡出神,她心疼地看著長女,眼眶微紅,這個女兒雖然不是她生的,但卻是她照顧著長大的,從小千嬌百寵,如今卻要為他們一家人的平安付出這麽多,那可是她的終身幸福啊……


    秦綿從鏡子裏看到了身後的曹氏,彎起嘴角笑了笑,道:「母親,為我梳發吧。」


    曹氏紅著眼睛點點頭,接過了婢女手裏的梳子,顫抖著將梳子插入她的發絲,聲音微微哽咽:「我的綿姐兒真好看,這一打扮起來就更好看了,這麽俏麗的小娘子誰會不喜歡呐?」


    「你嫁過去,孟督主一定把你捧在手心裏寵著,遇上他脾氣不好的時候,你便軟和些,撒撒嬌,男人呐,都吃這一套。」曹氏說著安慰之言,心裏卻七上八下的,她見過孟長安這幾次也多少看出那是個什麽人,說是冷情涼薄也不為過。


    這樣的人真會善待女兒嗎,但願女兒真能把他那顆心焐熱吧。


    秦綿心中暖暖的,換作從前曹氏斷然不會把什麽撒嬌之類的話掛在嘴上,教導她禮儀規矩還差不多,今日因為掛心她連這些她覺得不守禮的話都說出來了。


    秦綿低聲應著:「母親,女兒都知道的。」


    曹氏給她梳著頭發,口中念叨著吉祥話,心中卻一片酸澀,女兒即將離家,過她前途未卜的一生了。


    曹氏給秦綿梳發之後,冬枝上來給她盤好發髻,戴上了鳳冠。這些做完之後,天已經亮起來了,外麵傳來了敲鑼打鼓的聲音,水藍激動地跑進來,道:「夫人,娘子,廠督府的人來迎親了。」


    曹氏驚得立刻起身給秦綿蓋好蓋頭,讓冬枝她們扶著秦綿,她自己先出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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