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人分明是一個男的,可是,腦袋後麵卻垂著一條像是麻花一樣的大辮子,雖然感覺不倫不類,但是我之前所見的影像,除了出現我和外公的那個以外,其餘全都是清代的,那些影像裏麵的每個男的腦袋後麵都垂著辮子,如此看來,這個男的也是清代的?可是,他的身上穿的卻是現代裝。這些所有的影像,看起來都是按照時間順序依次出現的,從古至今,從清代到現代,因此,眼前的這個影像,所記錄的應該是我十三歲之後發生的事,可是,影像裏卻出現一個留著清朝大辮子的人,我搞不清楚狀況


    那男的也不知在幹什麽,他站在那刑床跟前,好像是在練某種功,我隻能看到他的肩膀在動,看不到他的手。看向床上那小孩子,一動不動躺在那裏,似乎被捆綁著,就跟我當年被那王老頭兒捆綁在床上的樣子差不多


    忽然,那男的肩膀不再動了,默立了片刻,他把自己的外衣脫了下來,赤著上身不知想要幹什麽。當我的目光往上一挪,我看到了這男人的後肩膀,就在他後肩上,有很大一塊像是刺青一樣的東西,仔細一看,不是刺青,而是好像是一塊胎記,仿佛刻印在身上的,相當奇特的胎記突然,我想到先前看過的,官兵過刑堂裏來拿人的那個影像,被官兵捉拿的那兩個光著膀子的人,其中一個後膀子上就有一塊胎記,跟這個人的胎記看起來很相像,難道說,這兩個人是同一個人?


    看著刑床邊背對我站著的那人肩膀上的胎記,以及他腦袋後麵垂的大辮子,我很想走過去看看那胎記的樣子,可是卻無法移動,自從一來到這個世界裏,我就好像被定住了,眼睜睜看著一個個的人從我身邊過去過來,影像在我周圍晃來換去,但是我卻動不了。除此以外,我的思想也不完全是我的,比如每當影像晃動時,那種恐懼跟怨恨的感覺,並不是來自我自身,而是好像某種意念鑽進了我的思想裏


    影像再次出現了晃動,如果不過去看看,那麽一旦影像消失,我就什麽也看不到了。想到這裏,我強力調動自己的身體,想要驅使它移動過去,帶我去看看。終於,我的身體活動了,可是四周卻突然一黑,所有的一切都消失了


    眼前漆黑一片,我感覺身子的底下硬邦邦的,好像是躺在地上,頭就很沉重,一時之間,我記不起來發生了什麽事,也不知道自己這是在哪裏。


    當我掙紮著用兩隻手撐著地剛剛坐起來,突然就覺得肚子猛地一脹,跟以前丹氣膨脹那種脹差不多,那是一種令我刻骨銘心的感覺。我來不及細想,條件反射,盤腿便坐在了地上。當我凝神把眼睛裏的火調走,我看到了自己身體內部的景象


    我體內的這顆丹,當年剛被外公從那隻狐狸的肚子裏剖出來的時候,隻有鴿子蛋大經過多年的煉化,它現在已經有了乒乓球那麽大。眼下,的確是它在脹,隨著它一鼓一脹,我的肚子也在跟著鼓脹。當初吃進肚子的那塊仙人骨一直沒有完全煉進丹裏,這段時間為了追查我的前世折騰來折騰去,我也沒功夫煉它,我以為這顆丹又要散了,正打算用意念把仙人骨化成的那股水流調出來,我突然看到,除了那顆丹以外,我體內還有另外一種東西。


    這也不知道是個什麽,它位於我左邊肋骨的下方,黑乎乎的一團,體積比那顆丹稍微大一點。隨著那顆丹又一脹,那東西也跟著一動,似乎想要朝那顆丹衝過去,但是隻過去一點,它就又彈了回來如此反複幾次,我看明白了,並不是那顆丹要散,也不是那東西要衝過去,而是丹一脹一脹的想要把它給吸過去這樣持續了大概十多次,那東西突然往上一躥,躥到了我的胸口,我隻覺胸前一涼,那東西從我身體裏鑽了出去那顆丹不再鼓脹了,但卻上下一跳一跳的,看起來十分躁動,我把水流調出來煉它,過了一陣,丹停止躁動,水流隱沒入我體內的深處,當我睜開眼睛,頭腦不再眩暈,記起了先前發生的一切


    我記得我和陸冰當時正打算離開那座刑堂,刑床的那具骸骨突然像是活了一樣從床上跳了下來,由於不知道是什麽情況,我們身上又什麽也沒帶,陸冰拽著我鑽進了洞裏,打算逃離開那裏,可是剛鑽到一半,我就被一股力量給拽了下去,洞也跟著塌了至於掉回刑堂裏之後所見到的那些影像,在我此刻感覺就是做了一個長長的夢用手往四周摸了摸,我感覺自己此刻應該還是在那座刑堂裏,可是,陸冰呢?洞塌了,陸冰沒跟我一起掉下來,她哪裏去了?我記得我當時懷疑陸冰被洞給埋住了,正想要過去洞口那裏看看,忽然有個東西從後麵貼住了我,然後我就什麽也不記得了,再然後,我就做了那麽一個長夢從洞塌到現在,也不知過去了多久,沒有人知道我們過來了這裏,包括外公,如果陸冰真的被洞垮給埋住了,那麽她肯定凶多吉少。


    雖然心裏很著急,但是急也沒有用,如果陸冰要是出了事,那也是早就已經出事了。我盡量讓自己保持冷靜,半爬在地上,慢慢摸索,摸著摸著,我摸到桌子腿,是那張神桌。我記得當時點完蠟燭,打火機被我隨手扔在了桌子上忘了拿,果然,我摸到了打火機,哢噠一下打燃,火苗驟然往上一躥,我被火光刺的睜不開眼睛,半眯著眼睛點燃蠟燭,我轉身看過去,那個洞果然塌了,整個洞口都被泥土給封住了,距離原本洞口不遠的地方倒著一具骸骨,正是原本刑床上的那一具,已經散架。


    我顧不得去琢磨這具骸骨之前是怎麽回事,也沒功夫去想從我身體裏鑽出去的那個東西是什麽,那些夢又是怎麽回事。當我看到燭光照射下,那個洞跨塌後的情形,再也鎮定不下來了,滿腦子都是陸冰。我衝過去,手腳並用,連踢帶扒,扒了一陣,我感覺這個洞好像並不是全部垮塌了,而是隻塌了一部分,當我把洞口扒到兩米多直徑的時候,不再有土落下來,看起來,上方的土層挺結實,因此沒有完全垮塌,洞的前方可能還是完好的仿佛滿天烏雲陡然裂開一道縫隙,如此看來,陸冰沒被埋住?


    由於沒有工具,扒來扒去,我也隻扒了一小段,突然,一縷光線射了下來,隨後,我聽到上麵有動靜。


    “冰”我試著叫了一聲。


    “小張?”陸冰的聲音傳下來,聲音有些變調,帶著哭腔,“是你嗎?”


    “是我!”


    “謝天謝地,你沒事”


    陸冰聽起來好像哭了,她讓我躲開,隨著轟隆一聲響,堵塞住洞口的泥土被陸冰給踹塌了,她隨著泥土一起掉落進刑堂裏。


    塵土彌滿整座刑堂,我和陸冰的目光穿過塵煙相觸碰,對視了大概兩三秒,雙雙朝對方撲過去,彼此緊緊抱在了一起。


    “你知道我有多擔心你嗎?”陸冰哭著說:“我拚命挖,挖到現在,總算挖通了”


    “累不累?”我心疼地撫摸著她的頭發。


    陸冰抽了下鼻子,搖搖頭說:“不累,隻要你沒事就好”


    過了好一陣,我們才分開。我感覺這刑堂裏說不定還有什麽其它的危險,從我身體裏跑出去的那個也不知是個什麽東西,此刻應該還在這刑堂裏。塵煙早已散盡,借著從洞口透進來的光,我朝整座刑堂看了一圈,對陸冰說,走,我們先離開這個鬼地方


    從地底下爬出來,隻見外麵的天早就已經大亮了。我和陸冰兩個都是又困又累,身上全是土,像是從土堆裏麵爬出來的,相當狼狽,但是劫後餘生,卻覺得彼此說不出的可愛。順著河堤走了一段,兩人都走不動了,不遠處有一堆別人堆的麥草,來到草堆背風朝陽的一麵,我和陸冰雙雙往地上一坐,靠在一起,很快睡了過去。睡著睡著,我隱隱約約聽到有腳步聲,一驚,醒了過來,抬眼看去,我看到一個人從河道裏沿著堤走了上來,正是外公。


    見到我們狼狽的樣子,外公愣了愣:“你倆孩子”


    看了看靠在我身上熟睡的陸冰,我急忙朝外公做了一個噓的手勢。輕輕把陸冰放靠在垛上,往河道裏走了一段,我把昨晚的經曆原原本本給外公講述了一遍。


    外公聽的直皺眉頭,朝那座刑堂方向望了一眼,他說:“你們可能是遇到戾鬼了。”


    “戾鬼?”


    外公點點頭。


    所謂的戾鬼,是由陰戾之氣聚集而形成的一種鬼怪,那個刑堂裏聚集了大量的陰戾之氣,外公之所以當年把它給封閉,就是擔心有人發現以後進到裏麵,被陰戾之氣所傷,陰戾之氣這種東西是帶有磁場的,它會影響人體磁場的平衡,甚至會幹擾輻射到人的運程,從而導致人患病遭災


    看來應該是昨晚我和陸冰在刑堂裏時驚擾到了那隻戾鬼,它先是附到那具骸骨上作怪,把我從洞裏拉下去以後,它又跑到了我身上。我所看到的那些人跟事並不是我做的夢,而是形成戾鬼的陰戾之氣所帶有的磁場,常年累月下來錄製的影像。


    這就跟許軍當初被那隻患鬼上身的情況差不多,不過,聽了我的講述,外公說昨晚上我的身的那隻戾鬼比患鬼的能量應該要強大的多,要不是因為我體內有那顆丹,我強力跟戾鬼的控製力相抗衡時調動了它,可能就再也醒不過來了


    昨晚那一切都不是我做的夢,無論是古代還是現代的那些影像,全部都是真實曾經發生過的事。當人數越多,並且意念也越集中的時候,所產生的相應磁場才會越強。這就是為什麽那些影像大部分都很混亂模糊,隻有少數發生在刑堂的重大事件影像才清晰的原因,因為那些雞毛蒜皮的事發生時,所形成的磁場不夠強,陰戾之氣錄不下它們的清晰影像


    我忍不住住朝四周望了一圈,這一帶的運河河道也就二十多米寬,沿河兩岸不少荒地跟樹林子。真是難以想象,在這樣一個荒僻地方的河堤底下的刑堂裏,居然曾經發生過那麽多的往事。


    收回目光,我心裏想,影像裏的那個清代女人,跟我當年在鬼船上遭遇的那個女鬼長的一模一樣,而那女鬼也是清代的,看來,那女人應該就是那女鬼,當年來找我索命的那個前世的冤頭債主,她對我懷有那麽深的仇恨,一來就要我的命,難道我就是影像裏的那個導致她被眾人侮辱,最後又強製她在典身契上畫押,將她給賣掉的那個男人?那就是我的前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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