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叔?」


    「嗯?」封鶴廷的聲音似乎有些困惱,「且再等等,火石應是在這的。」


    聲音來源不遠。


    宋吟晚連忙道:「我來幫忙找找。」說著一麵束手束腳地往前走,擔心碰了什麽。


    然而怕什麽來什麽。


    在她碰翻東西的刹那,下意識去抓,卻錯估重心往前去。幸得被人及時摟住腰身,要不然怕是連人帶碗都摔地上了。


    「多謝。」她心有餘悸地站穩,同時也看到了手裏抓的。


    金燦燦的——一隻碗。


    根本就不怕摔!


    然在她謝過後,那雙手臂卻還箍著她的腰身未鬆開。宋吟晚不自在地扭了扭身,反而被帶著往他身邊貼近幾分。夏日單薄衣料下,那掌心完全貼合在她的腰際,猶如一塊炙鐵,令宋吟晚兀的僵住了身子。


    「東西雜亂,隨緊我免得碰傷。」


    暗室的光線昏暗不明,宋吟晚看不清旁人神情,隻覺暗色中兩人呼吸聲錯助長的曖昧氣息此消彼長。


    「要實在找不到,不若先出去拿了再進來?」宋吟晚在溫度不斷攀高的檔口忽而開口。


    「找到了。」


    隨著話落,宋吟晚隻覺得腰上一鬆,也得以緩了口氣。下一刻,火石打著的光刹那落了一銅質的燈座上,將正下方的巨獸腦袋照了分明。


    宋吟晚猝不及防直麵青麵獠牙與血眸,陡然驚嚇間猛地死死抓住手邊的東西。


    空氣中仿佛匿了男人‘嘶’的一聲,低不可聞。


    「石化石?」宋吟晚聲音還帶顫,不過瞧見了頭部以下,是以石頭基座。看清了全貌反而沒了懼意。再回頭,似瞧見封鶴廷額際上冒了汗。


    「四叔……」


    「此處悶熱。」封鶴廷先道。「先看畫罷。」


    說罷,目光隨落在胳膊上。


    宋吟晚才發現自己死死抓著的正是他胳膊,忙鬆開了手。封鶴廷因此得以抽身去點另幾個燈座。


    火光幽幽弱弱,將室內珍藏之物照得分明。大到占了半地的青銅鼎,小到文字不明的方孔圓錢,淩亂紛雜卻是有趣。


    最終目光隨著封鶴廷在沉香木桌上展開的畫卷,不由自主地靠了過去。


    陳年的絹紙上山水墨色如行雲流水赫然流轉。


    宋吟晚著迷瞧著,「山水重色,細節巧妙周到,托得共情。」又一頓,「可唐憲公不作山水。」


    他自詡無寄情山水之雅意,最喜屋中黃金解千愁。


    「這是《山闕》?」宋吟晚的聲音隱隱染上驚喜,凝向封鶴廷。


    後者噙笑,推開了畫卷之末,落款之處紅泥小印,正是包緒明所作《山闕圖》。


    「淄縣競樓是汴京文物最大流通之所,得了唐公之作邀我作鑒,可惜是為假,卻意外得了這一幅。」


    「這好比緣分。」宋吟晚見他失意落寞佇立,絞盡腦汁掏了話寬慰道,「迄今我僅聽說過宮裏頭那一幅是真,照文坊那話,道是唐公的畫概因絕跡少有連仿都難仿,四叔不必覺得遺憾。反倒是這《山闕》曾有衛氏大族三失三得,最終與四叔結緣,是為善緣。」


    「得夫人一番安慰,吾心寬矣。」封鶴廷此刻笑吟吟覷著她,滿是招搖喜色。


    宋吟晚無言與他對視,不一會兒就敗了下來,論臉皮厚實在是及不上。而男人更不如書畫來得可愛,至少不會拿她開涮。


    她專心賞畫,眼皮底下遞來一顆夜明珠。


    巴掌大小正好適合握在手裏,比起昏黃燭火自然要好上許多,不再費眼睛。


    「多謝。」宋吟晚又道了聲。


    「你與我無須客氣。」封鶴廷一頓,「夫妻本就是一體,我所做的,所能予的,皆是我想且能予你的所有。」


    宋吟晚心想是繞不開‘夫妻一體’那茬了,但卻在聽到後麵那話時微有錯愕,將將抬眼便對上封鶴廷認真的眼,深情一覽無餘。


    她輕掃了眼複又淡定垂首,夜明珠沁涼透過手心,「月滿則虧,水滿則溢。每一日都是新的,盡是變數,侯爺又何必及早把話說得這麽滿?」


    良久,都未有回應之聲。


    幽幽歎息落下,才聽到封鶴廷苦笑而言,「你未動情,且能說得冷靜理智。我不同,我總怕來不及。」


    封鶴廷眼裏映了宋吟晚的身影,明珠生暈,將那姣好麵龐襯得恬靜柔美,亦有幾分不真實。


    「許我日日言說,做到了極致,你就願信,也願與我廝守。」


    那話意卑微低落塵埃,而眼前的男人卻是笑著眼露執著與懇切,二者糅合所帶來的衝擊令宋吟晚怔在原地,心跳兀的漏了一拍。


    目光迎視,待瞧清楚男人黑眸中倒映的女子麵容,她也輕輕揚了笑,「或許罷。」伸手便將夜明珠還了回去,「我看完了,多謝侯爺美意成全。」


    話落,回了暗門旁,一按玉八卦重啟而出。


    書房外,眠春在外麵候著。看到主子出來便迎了上前,「小姐這麽快就賞完畫了?」


    「嗯。」宋吟晚有點提不上勁,見眠春還在往她身後張望,「我乏了,先回去歇。」


    眠春瞧了會兒也沒看到姑爺跟上來,隻能隨小姐回去。隻是忽而瞥見一處,猛地拉住了人,「小姐受傷了?!」


    「嗯?」宋吟晚抬了袖子,這才發現不知怎的沾染上了一點血跡,又回頭望向書房的方向,落了沉思。


    被書墨香氣掩蓋下的氣息抽絲剝繭,隱隱和血氣吻合。


    他受傷了!


    「小姐?」眠春眼見主子神色幾多變化,不明所以。


    宋吟晚僵立半刻,最終化作‘無礙’兩字拂袖離開。


    主仆二人回了主屋。


    半柱香不到的光景,枕月便匆匆從外麵踏入,見主子已經歇下,念著心裏頭的事兒跟熱鍋上的螞蟻似的,在屋裏來回打轉了兩趟。


    「什麽事?」躺在床上的宋吟晚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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