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爺從淄縣回來路上遭人埋伏行刺!跟著姑爺的封安是血赤糊拉被抬回來的,這會兒府醫正看,可嚇人了!」


    「嗯。」宋吟晚聲音沉穩,手卻無意識地抓了抓薄毯,泄露幾分真實浮動心緒。


    「多虧姑爺英明神武,吉人天相,叫那些刺客有來無回,全軍覆沒。」枕月搜刮肚子連用幾個成語誇張言說,「不對,還有個被帶回來了的。」


    宋吟晚挑眉,還有活口。


    「奴婢方才經過放後房那聽到慘叫,問了兩句才知幸存的刺客被關在裏麵,不肯交代背後主使,竟還想出裝瘋賣傻的招兒,說什麽自己是葉太師之女的渾話,來和姑爺再續前緣!」


    宋吟晚一怔,啞聲問:「……然後呢?」


    「被活剮了。」


    「……」


    ——


    雲隱齋西側,書房暗室裏燭火飄搖。


    封鶴廷還維持著宋吟晚離開後的佇立姿態,壁上投影孑然孤寂。


    「侯爺,話已照您吩咐的傳過去了。」


    「嗯。」


    「這會不會嚇著侯夫人?」封肅有些不忍心道。光是枕月那小丫頭聽了都小臉煞白的。


    「你小瞧她了。」封鶴廷道。


    明威將軍府出身的,怎會當真是那樣嬌滴滴的人兒。坐鎮府中,卻仍能運籌帷幄千裏救父,可不止這一點膽兒。


    殺伐決斷,痛快若男兒。


    當初他不過是因戶部侍郎的小兒同她親近,同看那些個情愛話本,怕把她帶壞,責問了幾句,她便高築心防從此再不得近。


    狠心且還狡猾,總有法子令他束手無策。


    而今不同了,她是宋吟晚,是他明媒正娶的妻。他便斷了她旁的念想,從今往後隻安心做他的妻!


    封鶴廷動了動,將畫卷收起隨手擺回了博古架上。


    如同是什麽閑置物件似的。


    封肅瞧見,又問:「那幅競樓所得的《長安令》可也收到此處?」


    「嗯。」


    好比釣魚,若將一次將魚兒喂飽,還如何會咬鉤呢?


    不得不說封鶴廷將宋吟晚的心思料得極準。


    這兩日,宋吟晚確實盤算著同封鶴廷表明身份,自從她和喬平暄相認之後,和離回府的念頭一日比一日強烈。同時也是心存幻想,能和四叔‘好聚好散’。


    然而刺客的事如同告知此路不通。


    僥幸破滅,多少讓人覺得沮喪,不過這情緒未持續多久,宋吟晚便開始另做打算。彼時她尚天真以為自己和四叔這段陰差陽錯的‘姻緣’不定能維持多久,頂多是再費些曲折罷了。


    既是得了‘宋吟晚’的命,理應為‘她’多顧慮些。


    顧好眼前方是正道。


    而眼前便是初七的正日。


    侯府上下為了今個的席麵裏外忙活,宋吟晚亦是起了個大早,一麵掩嘴打了個嗬欠聽祝媽媽念叨籌備事宜。


    「就勞祝媽媽費心,我有不周的地方多看顧些了。」


    「小姐過謙了,就是郡主娘娘初時掌家都未有這般細致,小姐青出於藍。」祝媽媽掩不住的高興神色,一再保證定幫著她將這次的席麵辦得場麵漂亮,叫某些人好好看看。


    宋吟晚莞爾,祝媽媽口中的某些人首當其衝怕就是封顧氏了。而算著時日,她送去的信也該到成州顧府了。


    「姑爺今個沐休,叫人備了馬車卻臨時又折回來,改在府裏宴客小酌。小姐你說,姑爺是不是放心不下您,才留下好給你撐腰呢?」枕月一麵給她穿衣,一麵忍不住八卦。


    這想法委實大膽。


    宋吟晚扯了扯嘴角,並未放了心上,「今個來的都是名門閨秀,世家夫人,又非洪水猛獸。」


    「可言不準。」眠春小聲嘀咕應了聲,手上沒鬆開過勁兒,堪堪將一頭烏絲擰成個朝雲近香髻,並簪上兩支金簪。


    汴京城裏的,怕是沒幾個沒在背後笑話過小姐豔而媚俗。她有心替主子雪前恥,可連脂粉都還未上,那銅鏡裏的媚顏紅唇就已撩得人心猿意馬。


    倆丫鬟一時看呆。


    宋吟晚卻覺得頭上累贅,取下金簪,揀了支攢珠青玉笄斜插入髻。身上寢衣換作雲白軟綢妝花緞長裙,外罩一件水沁墨蘭的雲錦煙羅衫,通身沒有多餘的飾物,卻將那一抹嬌媚與矜貴捏合得恰到好處。


    渾然天成卻不自知的媚態,才愈是撩人。


    而宋吟晚的思緒卻又回到枕月所言的宴客小酌上,猛地一頓囑咐道,「叫人多備些好茶,且提醒侯爺,身子尚在調養不宜飲酒。」


    喝酒誤事,她深有體會!想到招惹後的種種,宋吟晚麵頰不禁飛上了兩片紅雲。


    枕月捂嘴偷笑著應了聲「是」就去了,必定將主子這一番關懷好好傳達。


    ——


    酉時初至,各府女眷的香車軟轎便陸陸續續到了。沿著侯府的門牆,並列著十數輛,且絡繹不絕。


    侯府派的邀帖,鮮少有不賞麵的。即便是真來不了的,如二皇妃那也是特意差人送了賀禮來。


    小小花廳裏,人頭攢動,頗是熱鬧。


    宋吟晚預先備下了涼果,涼茶,同人客氣寒暄,絲毫不見她先前說的怵怕場麵。


    封老夫人坐在上首,目光隨著她走動來回,越看越覺得不是那麽回事,把封柳氏叫到了跟前問話。


    「這等漲麵子充能耐的事兒是個人都愛,她又是國公府出身的,端個架子當然是不成問題的。」封柳氏同瞧了過去,蘊了一絲看好戲的神情。「婆母莫忘了,有的是想收拾她的,咱們今個隻管看就成了。」


    正說著,張太夫人便領著個俏生生的姑娘走了進來。


    「喏,這不就來了。」


    今個在座的,當屬這位誥命之身的國公夫人輩分最高,老來得女,疼寵得厲害,對於女兒的未來歸宿也是選了又選,總不得中意。而今張家姑娘眼看近二十了,張太夫人這才對打著名頭相親宴席熱衷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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