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出口的瞬間封鶴廷便後悔了,緊抿了唇,意欲撤回,卻聽耳畔落了一聲輕柔作答。


    「你。」


    封鶴廷一眼不錯地凝著她,沙啞說道:「即是假設,無需顧慮哄我。」


    「四叔風雅無人能及,待人處事分寸自得,良師益友。於私,體貼入微,深情備至。有何道理放著好的不要?」這是宋吟晚的心裏話。


    隻是說完,便覺得氣氛有些不大對。


    男人寬厚手掌覆在了她眼前。


    「睡了。」醇厚嗓音中透露些微異樣,似在極力隱忍著某種洶湧而起的情愫。「明天帶你去個地方。


    翌日辰時,一輛馬車緩緩駛離綏安侯府。


    宋吟晚一上馬車就偷偷打了個嗬欠,眼神迷離。她昨兒睡得晚,早上起不來,抱著枕頭不撒手,然後……連人帶枕頭都在馬車上。


    「再睡會兒。」封鶴廷的聲音傳來。


    宋吟晚迷瞪著,看到他把軟枕墊在腿上拍了拍示意,立馬就躺靠了過去。身子被人輕輕圈住,哪怕馬車偶然顛簸,也握得牢牢的,叫人覺得踏實安心極。


    這樣眯了會兒,時間不長,卻是舒快蓄了精神。她慢吞吞地坐直了身子,想到昨夜裏讓眠春準備的,果然在矮幾上看到了黃楊木描了紅漆海棠花的食盒。


    高有三層且分量不小。


    「還是夫人準備充分。」


    宋吟晚聽出那話裏的揶揄,懶著聲兒回懟:「民以食為天。且還不知道要去哪兒,去多久呢?」實則前半宿沒睡盡是想的這出。


    偏他扔下話就睡,有故意吊人胃口之嫌。


    而自己就是那上鉤的。


    待夜裏吩咐過眠春備第二天的吃食後,宋吟晚無端對此行有了些許期待。上次提的荷園,還有城郊的邯山‘遊宴’……


    封鶴廷嘴角噙笑,隱匿了一絲不懷好意。


    「先用朝食。」他道。


    揭開食盒蓋子,食物熱騰迅猛的香氣飄溢而出。


    頂上一層是個大盤子,圍了一圈扇形的十個八個木頭墩子,中間一個小圓墩兒,每個扇形的墩兒裏擺上了切成細絲的熟菜。五花三層的烤肉,醬肘子,攤好的雞蛋作長條,韭黃肉絲,豆芽菜等甚是豐盛。


    下麵兩層則是梨糕,酥油餅,菱角一類的小食。


    宋吟晚取兩張薄餅攤在手心做底,從蘇盤裏每樣揀取一小箸,蘸上濃醬與小蔥碎一並小心卷上,卷成的一個先遞給了封鶴廷。


    「四叔嚐嚐。」她小心捧著,生怕餡兒足了掉出來。禮尚往來。


    封鶴廷卻一口銜住,將此舉動變成喂食,姿態頓時親昵不可同語。所幸薄卷三兩口就吃完,末了舌尖卻不經意掃過了她指尖。微涼的手指和那溫熱激起的顫栗,令宋吟晚倏地抽回了手。


    自個卷,自個吃。


    一氣就是四五個。


    「晚晚……」


    「我吃飽了,四叔慢用!」


    「我手麻了。」封鶴廷垂著手,神情無辜,「隻能勞煩夫人了。」


    「……」


    宋吟晚看了看他胳膊,摸不準真假,抿了下唇角,認命地侍候大爺用食。封鶴廷倒沒了逾矩行為,隻是一邊吃一邊看著她,完全像在就著她下飯。


    好不容易喂飽了人,宋吟晚側頭瞥見外麵的景,略略蹙眉,「我們這是去哪兒?」


    「進宮。」


    宋吟晚麵色陡轉,凝向了他。


    「怕昨晚說了,你就更睡不著了。」封鶴廷最終沒繃住,嘴角肆意揚起。分明是從頭到尾算計好的。


    「……」


    「晚晚若想與我出遊,等我下回沐休可好?」男人湊近,目光灼灼。


    宋吟晚想也沒想便拿手裏的枕頭捶了過去,「誰想跟你一塊出遊了!」說完還不解氣地撿回來,攥住一通怒砸。


    封鶴廷抬胳膊擋了擋,女子的顏映在笑眸裏,是那樣鮮活靈動富有生氣。


    ——


    入宮是太後的召見。


    封鶴廷牽著宋吟晚走到了承乾宮前,再往前就是太後的慈安宮。


    引路的太監瞥了眼兩人交握的手,掩嘴輕咳了兩聲提醒道:「侯爺,侯夫人,太後娘娘已等著呢。」


    封鶴廷鬆開手,將她一縷被風吹亂的發絲挽到耳後,「太後念你,卻是知道你前陣子病情凶險,一直記掛,且陪著多留會兒。」


    宋吟晚頷首,顯露乖順。


    「莫貪涼的吃。」


    「……省得了!」宋吟晚瞥見公公抖著肩笑,暗裏推搡了他一把,離了半步。


    封鶴廷稍稍斂了笑意,最後才正經道:「若是不舒服,讓人傳喚我一聲。」


    「侯爺就且放心把侯夫人交給奴婢,侯夫人若有什麽不適,宮裏有太醫在,保管平平安安的!」那公公笑歎道。


    「夫人性子迷糊,藥便放在我這,太醫可能快準用藥?」


    「這……」公公被他陡然一轉臉的冷厲給駭一跳,麵露尷尬。


    宋吟晚輕輕拽了他的衣角,「侯爺且快去罷,莫讓陛下久等了。」旋即請公公帶路,亦作替人解圍。


    直到走出一段,一直繃著走路的公公方一頓一喘氣兒,呐呐言:「侯爺這些年愈發的……」後似意識到旁邊的是什麽人,戛然而止。


    宋吟晚故作嬌哼,「膩人。在外也不曉得收斂些,怪讓人難為情的。」將‘宋吟晚’的嬌蠻無腦演繹得淋漓盡致。


    公公頓時打了個寒噤,垂頭不言老老實實在前麵領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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