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姨娘朝著那方向看,被封柳氏拉著的女子解了外麵罩著的紫紅底繡海棠披風,露出裏頭瑩白的雲錦上衣,配的月牙白繁繡海紋裙,娉娉婷婷,姿容清絕,宛若枝頭玉蘭灼灼而豔。


    在那日複一日的絕望苦痛中將她拉出泥沼,便是要她粉身碎骨相報又如何。


    宋吟晚若有感應般回了頭,隻見傅姨娘從側門走了進來,規規矩矩侍候到了邊上,舉止做派,都叫人挑不出錯來。


    「今個都是自家人吃飯,不用拘著什麽禮數,把這礙事的屏風也撤了,敞亮點兒。」封柳氏稍揚了聲兒好一通張羅。


    廳裏就擺了兩張花梨木的圓桌,裏麵的那桌都是女眷,外頭的則是男人們吃酒闊論。


    封老夫人是主位,頭一個先坐了,封顧氏從瞧見傅姨娘起臉色就繃著,照慣例坐了老夫人左手邊的位置,偏封柳氏請了宋吟晚,意思是請宋吟晚往上坐,把封顧氏鬧了個沒臉,站起來也不是,坐也不是,眼圈一周隱隱泛紅。


    就差有丟筷子的念頭。


    宋吟晚的袖被人輕輕拉了拉,見封沈氏朝她示意了她邊上的座。「二嫂,我同三嫂一道就好。」


    封顧氏扭過頭,可未必領她的意。


    宋吟晚若是在意旁人看法就不是她了,她是看到那道梅花鴨才選的座,剛坐下就聽封沈氏遞了悄悄話來,「這不對風口的位置是老四交代過特意給你留的,這份周到細致在男人裏怕是挑不出第二個,四弟妹的福氣真真是叫人羨慕。」


    「三嫂莫打趣我了,各花入個眼,總是有各的好。」宋吟晚捧了熱茶暖手,嘴角卻是不覺彎了彎。


    封沈氏似是一愣,「是啊,當嫁,總是有當嫁的緣由。」


    宋吟晚卻未大聽清楚,概因從門口進來的那人不容忽視的存在感,一襲玄墨色薄氅,打一進來目光一巡就落了她身上。


    僅係了她一人。


    「四叔來得最遲,照理是要罰酒的。」封元宗喝了點,方才有膽子鬧封鶴廷,可也不乏親近崇敬之意。


    封鶴廷在封家小輩裏頭是一座可望不可即的高山,也是一尺標杆,不過哪怕是最用功的封元璟都比不得一二風采。


    「元宗,就你那點酒量還敢起哄四叔喝,不怕自個先倒了。」封元匡是封元宗嫡長的大哥,同封鶴廷年紀相仿,一出聲,便叫小輩不敢鬧了。


    「人既然齊了,就開席罷。」封老夫人拿了主意。


    「這兒還差一個呢。」封柳氏瞅著斜對麵的空座。「元娘子呢?」


    封元宗一聽,道:「瀾兒不舒服在房裏歇下了,讓我們別管她,晚些我再讓廚子給她弄點吃的。」


    宋吟晚向他的方向瞥了過去,相貌平平,在封家幾個兒郎裏並不打眼,一叫人注視多了,臉還有些微紅。她隻看了一眼,就被一抹玄黑勾了過去。


    這才發現這人的位置正好和她對著,不是一抬頭就對了視線,而是這人壓根沒移開過。


    「四叔,我敬你一杯。」封元璟喝茶的人不知何時換了酒盞,一推杯,正正好就擋了封鶴廷跟前,少年神情正直,心思幾許翻轉隻有自己清楚。


    廳前熱鬧。


    襯得西苑冷清極。


    「公子叫我拿了些溫茶熱菜,少夫人可有胃口用一點?」一丫鬟端著方木托盤走了過來。


    「少夫人才睡下,這些給我罷。」


    當值的丫鬟接下了托盤,送了人走,將門闔得緊緊的。


    門裏床榻空無一人。


    中秋的席麵是大房封顧氏起先說張羅的,以封鶴廷同封老夫人的關係,別說中秋就是過年都不見往來的,見了也是冷冷淡淡孤僻的很,故也不指宋吟晚能出來置辦。


    封顧氏辦席有她的盤算。


    照封鶴廷眼下這迅猛勢頭,將來如何,直讓人往不敢想的地兒想。


    家裏擺著尊外人巴結都巴結不上的大佛,有事無事都要好好供著。何況封鶴廷的冷漠獨慣是封老夫人種的因,幾個侄子還算是周顧的。


    她瞥向斜對麵的封柳氏,未嚐不是打著同樣主意。席麵上諂媚巴結宋吟晚的樣,活像忘了原先有多看不上人這茬,沒骨頭不要臉的。封顧氏就是要為自個孩子謀算也做不到像她那樣,傅小婉光是杵在那,就已經讓她跟坐了針尖上一樣。


    幾次目光滑過宋吟晚,都是隱忍。


    原是指著封戚氏能幫襯把,就曉得抱妍姐兒哭,害她隻能指望那個沒用的,那個倒好,整一天都沒見著影兒。


    封顧氏再瞧見二兒子醉醺醺地趴桌上,心裏怨艾更大,嗬斥下人,「你們幾個還不扶二郎回房歇去,在這兒吹著不是給人凍寒了!」


    封元宗迷迷糊糊被人架起,還不忘去撈酒壺,「喝,四叔,接著,喝!」


    今兒也是他那句罰酒起的頭,封鶴廷配合喝了,桌上的酒就再沒斷過。


    宋吟晚因著封元宗離開的動靜瞥了過去,發現封鶴廷的臉被酒意熏得微紅,那雙凝視她的黑眸中光芒流轉,像也是醉了般,如春水瀲灩。


    隻一眼,就讓人口幹舌燥。


    「二郎今個是真喝多了,平日裏都不見這樣過。」封顧氏的話響起,「來之前還在同他父親說起去雍州那謀差,想是為這事高興壞的。」


    宋吟晚的目光專注於麵前的佳肴。


    那頭的封柳氏頓時追問,「謀差?大嫂是打算讓他去做生意?」


    「做什麽生意?封家是缺他一口吃的了不成!」封老夫人頓時不滿道,是看不上那行當。「哪怕你這當娘的上上心,由著他玩兒,由著他娶個連蛋都不會下的沒用東西,還有臉給出昏招兒了?」


    「婆母……」封顧氏的臉色一陣紅轉白,被當著眾人的麵如此數落,絕是不料,緊咬著牙根抖著麵皮子含恨道,「我家二郎也是正經讀過書的,也最讓人省心。這些年陶冶心性,是候到了機遇,也是他四叔照顧,做的是官兒,不是串巷子倒個棉絲那種的辛苦事。」


    陽城柳氏就是走街串巷的收買棉絲起家的。


    封柳氏臉色稍稍變了變,「什麽時候擺弄個木頭都能謀混差事了,大嫂莫不是私下裏為難四叔求情麵了罷,這不是讓四叔難做麽。」


    「官家明令禁止的你當我不曉得,做的自然是正正經經的官兒。哎呀瞧我給嘴快的,孩子也還沒說定什麽時候啟程呢。」封顧氏故意說一半藏一半,似是似非,反攪得人更好奇難忍。


    封柳氏的臉就差耷拉下來。她這一直想求封鶴廷給三郎拜到張太師門下呢。


    女眷席上的往來掩在了觥籌交錯聲下,是女人們碎嘴閑話,男人並不放心上,摻和更是沒理的事兒。


    唯有封沈氏挨著宋吟晚輕輕詢了聲,「元宗那事是四叔給安排的?」


    隨著話落,周遭的幾道視線齊唰唰的落了宋吟晚身上。


    彼時,宋吟晚正從封安手上接過碟子,垂涎地凝著整一碟雪白雪白拆好的蟹肉,並著一蟹殼的蟹黃堆得小山包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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