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頂頂帳篷搭建完畢,晚宴一同籌備結束。


    在十米開外搭起的半丈高圓台上,官家坐在長條桌前,周皇後與薑貴妃一同伴駕左右。宮裏有太後坐鎮,至於兩位同來,無疑是先前有傳聞出官家想以秋獮來考驗幾位皇子,許就此定下儲君人選。


    官家的身子每況愈下,入秋時染的風寒到現在未愈,總不時掩著唇咳嗽幾聲,便長話短說。「……今個諸位愛卿且是盡興,也好好歇息,自明兒起三日之期,可叫朕好好瞧瞧咱們大梁棟梁是如何威風能耐!」


    「謹遵皇上聖意!」眾人舉杯異口同聲。


    文武百官在營地席地而坐,觥籌交錯。


    宋吟晚在女眷席,離了約莫幾丈遠,卻在這微微暗沉下來的天色裏一眼搜尋到了封鶴廷。男人和薑相同席在前列,朗眉星目,唇紅齒白,無疑是人群裏最顯眼的存在,灼灼跳耀的篝火襯著那英俊麵容,有一種孑然於世間的桀驁不馴與孤冷。


    獨獨在和女子的目光相對時那一笑,頃刻間化去所有鋒芒,轉作柔情。叫周遭都能看得分明。


    再往篝火另一頭看去。


    那名女子的容顏更是叫天地為之失色。薄茶沾唇,媚而不妖,清淺笑意便叫人蕩然失了魂。


    坐在高台上更能將這底下的一幕幕看得清楚,薑貴妃端起一碗祛寒湯予官家,同時發話軟媚央著官家,「這一路來,臣妾身子都乏,皇上陪臣妾回去歇歇可好?也好叫底下這些個都不拘束了,飲酒的飲酒,歌舞的歌舞,且由著他們去。」


    官家原也撐不到宴席結束,薑貴妃這話正好成全了他的意,讓人傳達盡興的話意,便和薑貴妃一道離席。


    周皇後晚了一步,被撂在高台上,也隻是臉色變化一瞬,端的是高貴端莊坐鎮之上。然目光所及瞥見皇兒癡迷眼光正對著宋吟晚那方向,借著掩袖喝酒的姿勢低聲訓斥。「此行你決不可出差錯,私底下你如何胡來我且不管你,但宋吟晚,眼下你決不能動她一根汗毛。」


    二皇子賀祟收回目光,輕咧嘴角,「母後放心,兒臣明白的。」他掩唇,隨了周皇後那樣貌男生女相有些陰柔,於那陰晴不定的性子相合,叫人看不清楚真實想法。


    周皇後暗暗歎息了一聲,隻當他是聽進去。


    賀祟又飲了一盞,隔空與封鶴廷舉了舉杯,示意相碰,眼底卻是溜過一絲陰鷙。他和封鶴廷沒差幾歲,後一個卻因父皇賞識,從太子伴讀升作副教太傅,從十歲開始,便成為上書房所有皇子的噩夢,嗬……


    有些東西,愈是說不準動,就越是撓心撓肺的勾人想要。也沒有他得不到的。


    夜漸漸深了,營地裏樂聲靡靡,歌舞翩翩。


    宋吟晚本就坐車乏累,飽餐過後便先回了帳篷住處。也是出來深山野林,她才發現原來她對這樣幽闊的景兒是會害怕的,就在剛才回來路上所見,總好像黑暗中有惡狼什麽的東西會突然躥出來似的。


    好在,這帳篷是她和封鶴廷睡。


    簡單的換裝梳洗,宋吟晚換上寢衣,一頭烏發懶散垂在肩後,留著一盞豆大的油燈照明,等四叔回來。


    山林處,風聲嗚嗚。


    夾雜著隱綽傳來的喧鬧人聲,襯得帳篷裏幾分幽靜。


    忽然隨著帳簾被掀開湧入的冷風吹熄了火光,覆滅的一刻,宋吟晚隻來得及看到來人衣袍角上繡著金絲的祥雲紋路,絕不是四叔今日穿戴!


    「什麽人?!」


    「是本宮。」


    來人柔媚的聲兒,隨那散著幽光的宮燈一道進了帳篷裏。幾乎是同時,宋吟晚按住了於三娘的手,指尖碰到匕首的冷硬觸感,和手心裏的涼意呼應。


    「貴妃娘娘金安。不知娘娘駕到,有失遠迎。」宋吟晚不著痕跡地收回了手,朝著薑貴妃盈盈一福身。


    來人的身份並不讓人能鬆口氣,反而更是提高了警戒。


    「封夫人無需多禮。」薑貴妃虛虛笑了笑,也被方才突如其來的黑暗驚著了一刻。「說來是本宮叨擾了,方才見你沒吃什麽就回了帳篷,便過來看看你可是有什麽不舒服,可用叫太醫過來?」


    「謝娘娘關懷體恤,是這一路來有點乏累才想著早些歇了。」


    隨著宋吟晚的話音落下,帳篷裏的燈被悉數點亮,一室盈亮。


    燈火下,薑貴妃錦衣華服,裙擺處金絲繡的祥雲隨她走動若浮雲流動,珠翠華光映襯,端的是嫵媚高貴。走到宋吟晚跟前,便親熱拉著一道坐下了。


    「前些時候在宮裏見著郡主,你母親氣色是越來越好,和長公主兩個明明是同歲,卻是你母親看著要顯年輕多了。」


    「母親近來和秦地來的姐妹時常相聚,心情確是闊朗不少。」


    「原是如此……」


    兩人閑話間,於三娘奉上了茶,隨後就被隨薑貴妃同來的宮娥拽了拽,示意往帳篷外去。於三娘抿唇看向宋吟晚,得了示意方才跟著一道出去。


    帳篷裏剩了二人。


    閑續的話自然到此為止。


    燭火下,宋吟晚渾若自然地為她添茶,瑩潤白皙的麵龐被映上了一層暖人的橘色。一舉一動,都透露出一種嫻靜美好。


    薑貴妃捧著茶盞小口抿著,落在宋吟晚身上目光掠過一絲暗芒。這樣化去銳利棱角,宛如一汪春水的嬌軟美人,無怪會叫男人癡狂。隻是這潭水太靜了,靜得愈是讓人覺得深不可測。


    「封夫人。」


    老老實實侍候的宋吟晚略是抬眸,作是恭敬受訓的態度。


    薑貴妃微微眯起眼,上一回在驪華宮她也是如此,唇角愈是展了笑意,「封夫人覺得本宮如何?」


    「娘娘矜貴不凡,端莊賢良,乃是我等向學之楷模。」宋吟晚乖順作答。


    這樣痛快回答卻是讓薑貴妃噎了一記,她豈是那意思,仍是得自己將話意扯回來,「可本宮怎覺得封夫人對本宮是陽奉陰違,本宮所言,你是半個字都聽不進去?」


    宋吟晚當下便站起,神情惶恐:「娘娘明鑒,我對娘娘絕不敢有半點不恭之心。」


    「卻也沒半點投誠之意。」薑貴妃主動補上了半句,似笑非笑地睨著她。


    宋吟晚卻是露出了苦笑,「娘娘,主君做主的事,豈是我幾言幾語能改的。說多了,反惹了厭棄。」這一副委屈心酸的口吻,是四叔在出發前與她商定的,從驪華宮那次看來,薑貴妃勢必會找來,隻是沒想到會在頭一日。


    說到底,還是急了。急周家的勢頭,更急封鶴廷在官家麵前會站了哪邊。


    薑貴妃沉吟良久,「同是女子,本宮怎會不明白呢……」


    她說著站了起來,像是不經意打量帳子裏的環境,隻是神情幽幽。宋吟晚從正對擺放的銅鏡那看得清楚,卻低眉順眼,愈是恭順。


    「在後宮之中爭一個男人的心爭一輩子,本宮是贏家,可就算如此,本宮也還是不夠了解皇上心裏想的。」薑貴妃繞著這一小方桌慢悠悠走過,拂過桌沿,「說到底,男人更了解男人,何況皇上一向對小公爺厚愛有加。」


    「皇上隆恩浩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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