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鶴廷眼眸沉沉:「他知我在查,未必知道我已知全部。」否則就不會讓薑貴妃在獄中寫下罪己詔賠命,多此一舉。


    無非是推諉到薑貴妃身上,就像當年軍機延誤的罪名等都由薑丞坤擔下。


    那聲音冷極,如同凜冬的冰淩寒徹,裹挾著濃鬱的殺意。


    「我聽聞那人如今詭病纏身,正是公子……」


    「殺父殺母的仇不共戴天,嬤嬤是希望侯爺做那莽撞之人,去和那人拚個玉石俱焚麽?」宋吟晚冷靜截斷了嚴嬤嬤的話。


    嚴嬤嬤被挑起的滿心怨憤無法平複,卻在宋吟晚氣勢全開的震懾下收住了話。


    不,她當然不願公子有事。


    隻是當年悲劇釀成的苦果怨果跗骨之疽,日日折磨,難以根除。


    但還未糊塗。


    宋吟晚:「眠春,送嬤嬤去偏苑且先安置。」


    「嬤嬤,請……」眠春從外頭開了門,恭順擺出了‘請’的姿態。


    嚴嬤嬤被請出去的那刻,回頭看向公子,心底湧上一股負疚。這仇怨她背負太久太久,被折磨至瘋,一股腦倒出來當下是痛快,卻又何嚐不是拉人下地獄……


    「不管四叔心裏想什麽,都且想想我會陪著,一直陪著。」無論生死。


    女子低柔的話語溢散在廳裏,嚴嬤嬤眼眸一垂,走了出去。


    廳裏冗長的安靜。


    封鶴廷未作回應,孤身桀驁而立,身處世間卻渾然又隔離摒棄,陷入死一般的寂靜。


    比起衝動複仇,這樣子的沉默更叫人擔心。


    在宋吟晚擔憂無措之際,男人卻忽然動了,邁出了偏廳,正站在苑中。往左看,燈火耀目處,亭台樓閣掩映高牆琉璃瓦,映射幽幽寒光。


    宋吟晚跟著走了出來。


    沉默墜在他身後不遠,且是靜靜陪著。


    從前她以為這世上根本沒有感同身受這回事,如人飲水冷暖自知,然此刻單單是看那背影,心就像是被揪起的疼。


    不等她啟口,卻聽偏苑那不斷傳來動靜響兒。


    是嚴嬤嬤在挑剔眠春。


    宋吟晚聽著要出來的聲響,在撞上嚴嬤嬤那刻,猛地上前牽住了封鶴廷的手,「跟我走。」


    「公子——」


    宋吟晚幾乎是半要挾地將人推進馬車裏。


    暮色漸沉,馬車行駛過繁華街道,一路疾馳向西。長時未開口的封鶴廷嗓音沙啞地吩咐了車夫‘行慢’,惹得宋吟晚目光落在他身上再沒移開過。


    大抵注視過久,還是到了陌生的僻靜地方。


    封鶴廷問:「這是哪兒?」


    宋吟晚帶他來的,是一處桃林,桃林深處擺的是八卦陣,再往裏是梅花樁,木人樁,十米外一間茅草屋孤立林間。


    點上了燈火,照得分明。


    儼然一個偌大的習武場。


    「我三哥是個武癡,這是他練功的地兒。」亦是發泄精力的地方。


    封鶴廷從兵器架那拂過,挑了把趁手的長戟。回身時與宋吟晚對上一眼,甚是清明。他怎會不明白她的心意,無需言語,身影交錯。


    銀光如練,悍然劃破長空。


    封鶴廷的箭法還有劍術都是父親教的,幼時貪玩,最討厭的莫過於枯燥乏味的操練,卻每每被父親捉住,一扔就扔了鐵騎營裏滾上十天半月,能脫層皮。


    記憶裏那張板正肅然麵孔,忽而悲憫。他道:「若我不幸身死沙場,你需得好好保護你母親。」


    然後便是無休止的嚴厲操練。


    身影如虹,鬆柏剛毅,穿梭於樁子。


    桃花瓣聚了散,散了又聚,撲撲簌簌,最終在茅屋前瞌睡的宋吟晚麵前下了一場桃花雨。


    落英繽紛覆在了她烏絲上,肩上,裙衫,宛若樹下的桃花仙子。


    宋吟晚迷迷糊糊不知過了多久,隱約瞥見天空隱隱見白,但看男人身上幾乎是濕透,「四叔……」


    下一刻,被人臂彎擁住。


    「道路險阻且長,你可會怕?」將來所要麵對的,是來自宮裏……


    宋吟晚抬眸,眼眸瑩亮道,「失去你才最可怕。」


    封鶴廷一僵,緊緊摟住了她,「餘生還長,我們的孩兒再過不久出世,然後蹣跚學走,咿呀學語,我教他強身健體,你教他詩詞歌賦,將來成家立業,娶妻生子,咱們再一同慢慢老去。」


    「嗯。」


    直到天光大亮,旭日高懸。


    兩人才坐著馬車回府,一路上人煙稀少,卻碰到不少官兵巡城,那股壓抑緊迫的局勢一直蔓延至城門口。


    盤查愈緊。


    馬車停了兩次,耽擱許久方是回到府中。


    兩人還沒邁進雲隱齋,卻在門口碰到了封沈氏。後者正往裏張望,猝不及防被宋吟晚喚了一聲‘三嫂’險些踉蹌崴了腳。


    「四弟,弟妹……這麽早就出去了?」封沈氏的目光在她二人身上掃了個來回,瞧出宋吟晚身上穿著的還是昨個的衣裳,更像是——徹夜未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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