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吟晚這一會兒疲累得很,掩著偷偷打了個嗬欠,懶得應付心懷鬼胎之人。


    封鶴廷的注意自然在她身上,對攔路的封沈氏心生不耐。不待逐客,卻聽封沈氏道,「外麵可不安生了,二皇子失蹤,滿城戒嚴到處在找呢。」


    宋吟晚略清醒了些:「……」三娘說二皇子那日去了感業寺,但他們都不曾見。


    「失蹤且由京兆尹負責,三嫂多慮了。」封鶴廷擁著宋吟晚,卻是催促她去歇息。


    封沈氏抿了抿唇角,「我是見苑子裏來了新人,聽說是弟妹家的親戚,遂來拜訪,免得讓人覺得侯府失了禮數。」


    她早聽說來的是個婆子,且是古怪,大有空闖一探究竟的架勢。


    不想還沒到月洞門的門檻那,就被一柄雞毛撣子給擋了出來。「什麽人咋咋呼呼就往主君的苑子闖。」


    嚴嬤嬤手裏執著雞毛撣,正是沒閑下幹活兒,卻聽了一出,這會兒瞟著從上打量到下,自然看得出婦人身上料子矜貴,端一副濯濯青蓮的孱弱模樣,心裏眼裏可不定想著什麽不該想的。這樣的人,嚴嬤嬤在宮裏且是見多了。


    封沈氏身邊的丫鬟急忙扶住,「你這婆子好生刁蠻,這是府裏的三夫人,豈容的你放肆!」


    「三夫人?那可是我眼拙了,還道是哪個不要臉的狐狸精想勾人,存心杵這呢。」嚴嬤嬤橫眉一掃,「有哪家嫂嫂盡挑著主君在的時候往前湊,可叫老婆子開眼了!」


    封沈氏被人如此辛辣嗬斥,亮穿了心思,臉色霎時由紅轉白,再轉青,十分精彩。


    許是嚴嬤嬤手拿雞毛撣子,氣勢太強,後一句‘又沒說錯’直接把人懟了個七竅生煙,絞帕子走了。


    那一身白蓮花似的氣質,端莊向佛的,自是不造口業。何況這回碰上的,是半點不來虛的嚴嬤嬤。


    宋吟晚無聲咧了下嘴角,就聽著嚴嬤嬤朝向了自個這邊,「可瞧見了,對付那些個不省心的就甭管留不留麵子,你給人麵子,人不定當你是個傻的來圖謀。」


    這話聲兒不小,那頭正走到廊簷下的封沈氏頓了頓身子,離去的步子更快了。


    宋吟晚依舊是咧著嘴,嚴嬤嬤明麵上是訓她,何嚐不是在幫他們兩口子。


    嚴嬤嬤叫她那麽看著,突然有些繃不住,尷尬咳嗽了一聲移開眼,嘀咕道,「這府裏你是當家主母,那些個烏七雜八的認不清事兒,不就是看準了你好欺。該精明的時候不精明。」


    話是糙了點兒,但因人而異這點確是沒錯。


    宋吟晚不夠潑辣,可卻是實實在在被人給寵出來的嬌滴滴,雖不是‘性子軟弱’,但在嚴嬤嬤看來且還不夠鎮得住妖魔鬼怪的。


    「我母親柔弱,多虧的嬤嬤悉心照顧幫扶,反倒讓嬤嬤練了個刀子嘴豆腐心,她的話得揀著聽。」封鶴廷輕笑道。


    宋吟晚自然也聽出來了,跟著淺淺發笑。


    兩口子一致的態度,倒弄得嚴嬤嬤不自在起來,扔了一句‘誰稀得管’就又匆匆回了偏院。


    二人站在簷下說話。


    「嬤嬤想到了我母親。」封鶴廷眼眸微垂,「嬤嬤陪了母親十多年,待母親和我都很好,可憐她孩子早夭,母親在時便說過將來要侍奉她養老。嬤嬤……吃了很多苦,也受了很多罪。」


    「嗯。」


    宋吟晚知道四叔的意,有些事物失而複得本就彌足珍貴,更懂得他心中作何想的。


    封鶴廷瞧著她乖軟的樣子,忍不住親了親她的額頭。有一點嚴嬤嬤說的不錯,看似精明的,實則有些地方卻是遲鈍,饒是眼下估摸都不知自己昨個為何生氣……他暗暗歎了口氣,跟她置氣純粹是和自己過不去。


    「往後切不可再拿自己的安危冒險。」


    宋吟晚想到了之前那出別扭,哽了聲兒。


    「我擔不起。」再一次失去的痛。封鶴廷思及半年前,眸中神色更暗。


    宋吟晚隨之亦是想到,在看到他眼底毫不掩飾的緊張憂色時,心尖就像被掐住了似的,酸軟地吸了吸鼻子,應了一聲‘嗯’。「四叔也答應我,不可冒險。」


    「好。」


    得了這句應承,宋吟晚便清楚他心裏已經有了決斷,至於是什麽樣的決斷,她眯了眯眼睛,四叔辦事牢靠得很,用不上她費心。


    把話說開,這茬就是過了。宋吟晚想到了封沈氏剛才說的,「二殿下失蹤,你說會不會是去了感業寺後……」失蹤了?


    「我派人去打聽。」封鶴廷頓了頓,眼眸幽冷,架不住上趕著自己找死的。


    宋吟晚想到那糟心的,掩著唇打了個嗬欠,昨個將就茅屋裏的木床睡得,這會兒瞌睡來了又是一個嗬欠。


    封鶴廷看著她這模樣,眼神泛柔,隻想抱著她回去鑽被窩。


    可惜還壓著一堆事。


    封鶴廷將她抱上榻,褪了鞋襪,坐在床沿不舍得離去。宋吟晚躺在軟和被褥裏,一雙清亮的眼注視著他,男人一夜未眠下巴冒出了一些青茬,她摸了摸,刺刺的,沒來得及注意到男人倏然黯下去的眼眸。


    她想爹了,以前爹出外回來也是這樣,不修邊幅,就為的能早趕回來一刻。


    「我父親那可有什麽消息?上月戰事吃緊斷了信,也不知怎樣了?」


    封鶴廷伸過去的手陡然微僵,轉而替她掖了掖被角,「喬將軍鎮守玉潼關多年,經驗老道,羌族屢屢挑釁卻不敢越界,不足為患。好好睡罷。」


    宋吟晚點了點頭,心想也是,許已經在路上才沒信,畢竟二姐成婚的日子快到,說了要回來的。思忖間,並未注意到封鶴廷略是閃爍眼神裏夾雜了一絲歉疚與複雜。


    喬將軍他……


    封鶴廷離開苑子時,聽到了從偏苑傳來的‘當啷’動靜,腳步一頓,拐去了那。發現一名婢女手裏還拿著修剪枝丫的剪子奔向了門口,連呼了幾聲‘嚴嬤嬤’。


    婢女這才發現綏安侯也在,急忙行禮道,「侯爺安好,嬤嬤在裏頭上藥,不讓人跟前侍候著。」唯恐被責怪看顧不力。


    封鶴廷淺作頷首,藥是他讓人送來的,是發現嬤嬤腕子上還有新傷,聯係前言便送來些祛瘀活血的。


    「沒事,隻是失手碰翻了盆,不礙的。」嚴嬤嬤鎮定的聲音從裏頭傳出。「正是上藥,就不方便出來給公子見禮了。」


    「嬤嬤不必這樣客氣,若有什麽用的上的盡管差遣下麵人即是。」


    「多謝公子。」


    封鶴廷在門口逗留不到一刻,轉身離去。


    小婢女且在門外頭又候了會兒,見確沒用得上自個的繼續修剪樹枝。


    屋子裏光線昏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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