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完也不等江令宛,抬腳就走。


    聽著他比平時更低沉更沙啞的聲音,江令宛慌了。


    完了,五舅舅一定是被她氣極了。


    落入水池中,打擾五舅舅泡溫泉,她是無意的,五舅舅或許能忍。但抓他衣服,還扯開,這就說不過去了。


    五舅舅就算脾氣再好,恐怕也對她忍無可忍了吧?


    她分明從五舅舅眼中看到一絲忍耐,像是想爆發又忍住了似了,莫非,五舅舅是懷疑她在勾引他嗎?


    念頭一起,江令宛懵了。


    她想起了前世的傳聞,五舅舅這麽優秀,想嫁給他的女孩子太多了,可屢屢都未實現,因為五舅舅他不近女色。


    前世直到他因意外命喪火海,他都未曾娶妻。


    有人說,他心有所屬,愛慕青梅竹馬的表妹何家六小姐,在十四歲那年,就跟何六小姐定下婚事,然後何六小姐悔婚嫁給了皇長子,五舅舅為情所傷,從此心如止水,再無女子能入他眼。


    但是更多的說法是,五舅舅不喜女子,他喜歡的是男人,十三歲時就因為跟人爭風吃醋搶小倌打死了人,定國公為了掩飾,就說對方調笑了他的容貌,其實真正的原因是五舅舅有龍陽之好,斷袖之癖。


    不管是因為何六小姐心如止水也好,還是因為龍陽之好,她今天的這種行為都是五舅舅最厭惡的。


    他剛才很生氣,或許是想打她,想將她推開,因為顧忌四嬸,所以又忍住了吧?


    不行,不行,她不能任由五舅舅誤會她。


    「五舅舅。」江令宛再次跑到蕭湛麵前,氣喘籲籲將他攔住,「你聽我說,剛才我不是故意的,我對你絕無非分之想。」


    蕭湛停下來,凝眸看她,略一想就明白了她的意思,又氣又悶又想笑,他故意道:「宛姐兒,不要欲蓋彌彰了,你對我的心意,我都明白。」


    江令宛腦中轟然一響,幾乎不曾哭出來,冤枉啊,我不是,我沒有,我比竇娥還冤。


    她急急解釋:「不是的,五舅舅,我對你沒有心意的,你相信我,這一切都是您的錯覺。對,是錯覺!」


    她仰頭看著他,水汪汪的眼睛死死盯著他,小嘴緊緊抿著,一臉的緊張與倔強,好像蕭湛要是不相信她就不善罷甘休一樣。


    「你不用怕,我並不怪你。」蕭湛一副大人大量不與她計較模樣,「早在我教你騎馬的時候,我就發現你對我的愛慕之意了。你說我善解人意,通情達理,心懷寬廣;說我智勇無比,才貌雙全,氣吞河山;你還說我相貌英俊,是最英氣的才子,最儒雅的將軍。」


    他低頭,歎了一口氣:「你說這些甜言蜜語討我歡心,我怎麽能察覺不到你的心意呢?」


    「沒有啊,五舅舅,這……這都是誤會啊。」江令宛急死,恨不能把心挖出來證明給蕭湛看。


    然而蕭湛並不相信她,他道:「你怕我知道會責怪你,對不對?不用怕,喜歡我的人挺多的,多你一個也不算多。隻是你剛才的行為……」


    他緊了緊自己的衣服帶子,不讚成道:「太心急了。」


    江令宛恨不能暈死過去,難道自己做的這一切,在蕭湛眼中,都是因為自己愛慕他,所以才處心積慮地接近他,討好他嗎?


    她是討好他不假,但絕不是因為愛慕啊。


    蒼天呀,大地呀,有這麽冤枉人的嗎?


    江令宛一向伶牙俐齒,如今卻百口莫辯,別提多憋屈了。


    江令宛梗著心頭的一口老血回了家,吃飯也不香了,睡覺也不安穩了,一門心思都在想該怎麽跟蕭湛解釋。


    然後在第二天的早上,她終於想明白,自己被蕭湛給耍了!


    她氣得不行,叫上程靜昕、陸明珠去鴻記吃佛跳牆,結賬的時候亮了蕭湛的名帖,讓他們去定國公府要錢,還讓鴻記的人每天送一盅到棉花胡同梅宅,要送整整十天。


    她猶不滿意,給蕭湛寫了一封信,說鑒於蕭湛的表現,她決定延長禁糕點的日期,從兩年延長為三年。


    想到蕭湛因為三年吃不到糕點而痛心疾首,江令宛覺得神清氣爽,五髒六腑都熨貼極了。


    蕭湛收到賬單與那封信,想著小姑娘嬌俏明媚、得意洋洋的臉,不由笑了。


    在飽嚐佛跳牆美味的日子裏,時間到了正月初十,程靜昕祖母過壽的日子。這天一大早,江令宛便帶著柳絮出門了。


    這邊程家也張羅了起來。


    程大太太孟氏收拾停當,就去叫女兒程靜湘。


    程靜湘正氣得在掉眼淚:「娘,我不去給祖母拜壽了,反正祖母眼裏隻有程靜昕。明明我才是家裏的大小姐,可祖母卻永遠隻讓程靜昕坐她旁邊。明明我的學問也不差,可祖母卻把去京華女學讀書的名額給程靜昕。」


    提起這件事,孟氏也氣得心頭疼。


    去年春天,程家拿出十萬兩給丈夫買了一個官身,孟氏喜歡得不知道怎麽才好,丈夫有了官身,她便拜托了商戶太太的身份,以後就是官夫人了,她的女兒也就是官家小姐了,便可以去參加京華女學的招生考試了。


    但是她萬萬沒想到,丈夫告訴她,因為買的這個官身隻是個虛名,並沒有實際職位,所以隻得了一個名額,而老太太發話了,這個名額要給程靜昕。


    孟氏哭了,為女兒報不平,程大老爺卻說,買官身的十萬兩是老太爺出的錢,不過是借他的名而已,若是孟氏鬧,那就換一個人。


    孟氏不敢鬧了,但是心裏慪得不行,隻能一邊安慰女兒一邊眼睜睜看著程靜昕去了女學。


    這事都過去了,怎麽女兒又提起來了?孟氏覺得女兒不懂事:「湘兒,現在不是計較這些的時候,哪怕你再不想去,也得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你難道不想嫁給薛朗了嗎?」


    孟氏不提還好,一提程靜湘的眼淚掉得更凶:「昨天下午,姑母送了一套碧璽簪給程靜昕,我隻得了一個金簪子,跟碧璽簪子根本沒得比,姑母分明沒看上我。」


    孟氏不知道這事,一聽登時火冒三丈,將程家大姑奶奶好一頓痛罵,便陰惻惻道:「湘兒你放心,娘一定讓你得償所願,程靜昕想嫁給薛朗,她是白日做夢。」


    她低聲跟程靜湘說了幾句話,最後道:「娘今天忙,走不開,所以這事就交給你了,隻要這件事情半妥當了,那程靜昕就再也不能耀武揚威,勾搭薛朗了。」


    程靜湘果然不哭了,還喊了丫鬟來梳洗,歡歡喜喜去老太太那裏了。


    她急著看程靜昕出醜!


    程老太太坐主位,她左右分別坐著程靜昕與薛芫,一個是嫡親的孫女,一個外孫女,都是她的心頭肉。


    程靜湘隻能屈居一旁,若在從前,她早就氣得不行了,可是今天,她心情卻很好:「二妹妹,你臉上長了疹子要避風,還是回房歇著吧,今天拜壽人來人往的,這簾子不停掀開,不利於你康複。」


    程老太太最疼程靜昕,聞言就說:「是這個理,昕兒,你不必陪著我了,叫琴兒扶你回去。」


    程靜昕臉上蒙著麵紗,她道:「我再坐一會,等宛姐兒來了,我再走。」


    程靜湘聽了就翹了翹嘴角,今天真是好日子,好事一樁接一樁,程靜昕長了疹子不能見人,正好不會打擾她跟薛朗表哥單獨相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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