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說,江令傑的心思是很惡毒的,他這樣指責江令宛,尋常人聽了,隻會認為江令宛是心思狹隘,心狠手辣之輩。


    這也是他的目的。


    他都這樣說了,他不信蕭湛會無動於衷。隻要蕭湛相信江令宛是麵甜心狠的毒婦,她的好日子也就到頭了!


    他哭著說:「父親,您把我也送到莊子上去吧,這樣三姐姐就會滿意了。」


    「住口!」江伯臣沉著臉,喝道,「你姐姐對你不了解,不過隨口一問,你倒有這麽多話,誰許你如此無禮頂撞長姐?還不快給你姐姐道歉!」


    江伯臣對蕭家這門親事不知道多滿意,他怕蕭湛會因為江令傑的話不喜江令宛,會讓蕭湛這個能給他帶來無限風光的好女婿跑掉。


    所以,不等江令宛開口,他就嗬斥江令傑了。


    但是他嗬斥江令傑,僅僅是因為江令傑不該當著蕭湛的麵亂說話,對於這篇文章是江令傑作的,他絲毫沒有懷疑。


    江伯臣打著哈哈道:「宛姐兒,傑哥兒年紀小,沒經過事,說話衝動,性情耿直,你不要與他一個小孩子計較。」


    江令宛冷冷一笑:「我本來的確沒打算與他計較,但他口口聲聲說我冤枉他,我若不好好計較一番,豈不是坐實了這個罪名?」


    她目光冷淡,看向江令傑:「你既然說這篇文章是你親筆所作,那大致內容,你能複述出來吧?」


    我當然能!


    我既然敢把這篇文章拿出來,早就做好被詰問的準備。江令宛以為這樣就能難住他,簡直可笑。


    江令傑壓著心頭的恨,紅著眼眶,含冤受屈道:「三姐姐是長姐,你有吩咐,我不敢不從。但若我能複述出來,能證明自己的清白的,三姐姐又當如何?」


    嗬,真不愧是喬姨娘的兒子、江令媛的弟弟,這母子姐弟三個人的手段真真是如出一轍。


    江令宛扯了扯嘴角,淡淡道:「若我冤枉了你,便向你賠禮道歉,請五爺給你點評文章,將你舉薦給馮敬南老先生。」


    江令傑呼吸一頓,心頭掠過狂喜,他等得就是這句話:「好。」


    「不過,你也別高興得太早。我也有一個要求。」江令宛目光從他興奮的臉孔上掠過,慢慢吐出一句話,「若這篇文章不是你作的,你也不配在江家待了,立刻收拾東西,到莊子上陪你的喬姨娘去。」


    江令傑心中一驚,臉色微變,又立刻恢複如常:「三姐姐,你就這麽容不得我嗎?」


    他眼圈又紅了,很傷心的樣子。


    江令宛卻沒忽略他眼中的驚慌,看來江令傑此時應該知道他不是父親的親生兒子了,所以他才汲汲營營討好父親,甚至造假來討父親歡心。


    剛才自己說他不配待在江家,顯然戳中了他的心事。


    「怎麽,你不敢了?」江令宛眯起眼眸,臉上盡是嘲諷之色,「你剛剛不是口口聲聲要父親送你到莊子上去的嗎?現在有機會走了,你怎麽又不願意走了?」


    「要去莊子上是假,以退為進壞我名聲才是真!」


    「又或者,這篇文章不是你所作,所以你才不敢應承?」


    她每說一句,江令傑的身子就朝後退一步,直至退到牆邊,退無可退。他白著臉,咬著牙道:「好,我答應。」


    江伯臣見姐弟二人針鋒相對,不僅沒有和好,反而矛盾更尖銳了,忙勸道:「宛姐兒,傑哥兒他年紀小,不懂事……」


    「父親,傑哥兒雖然年紀小,卻也跟著夫子讀了幾年的書了,今天的事情,就由父親、五爺做個中間人。我若錯了,自會履行承諾。若錯的是江令傑,希望父親能監督江令傑。」


    「當然,父親你也可以不答應,我就當父親偏心,疼傑哥兒不疼我,以後我不回娘家,父親也不要怪我!」


    「你這孩子就會胡說!」江伯臣忙嗔怪道,「傑哥兒不過庶出,你才是為父唯一的嫡出女兒,為父自然更疼你的。既然你們都同意了,為父怎麽可能不答應。放心吧,我一定監督。」


    江令宛微微一笑:「有父親這句話我就放心了。」


    江令傑還沉浸在江令宛說他不配待在江家那句話裏,心頭掀起一陣又一陣的驚疑。


    江令宛這樣說是什麽意思?


    難道他身世的秘密已經被江令宛知道了嗎?


    不,不會的,姨娘說過,這件事隻有他們母子知曉,就連二姐姐都不知道,江令宛就更無知道的可能了。


    不能慌,一定不能慌!


    他要沉住氣,江令宛隻是無心的一句話,他不能自亂陣腳。


    他種種思緒被江令宛的聲音打斷了:「既然父親願意做中間人,那傑哥兒就把這篇文章複述一遍吧。」


    江令傑寧神靜氣,微微揚了下頜,朗聲複述,不、準確的說,應該是背誦。他將這篇文章一字不錯地背誦了下來。


    「三姐姐,你還有何話說?」


    「要我說,你分明是早早就背好了文章,否則怎麽會一字不差?」江令宛扯了扯嘴角,眸光閃爍,「看來,你之前一直是用這個方法蒙騙父親的,所以父親才沒有察覺你的問題。」


    「三姐姐!」江令傑怒了,「你毫無證據就這樣血口噴人,分明是故意要打壓於我。」


    「父親,求您給我做主!」


    江令宛道:「你不必問父親,我隻問你一句,若你能答對,就算你贏。我且問你,自古帝王,所為不下堂階而化行於風馳,不出廟廊而令應於桴答[注釋一]。這句話裏麵,桴答二字是什麽意思?」


    江令傑神色一緊,心頭發涼。


    江令宛說的沒錯,從前他的確是找了人替自己寫文章,然後背下來,再當著夫子、父親的麵默寫下來,這一招屢試不爽,夫子、父親從未懷疑過,隻讚他天資聰穎,非池中之物。


    至於文章裏的意思,他大致是明白的。卻從未斟詞酌句地弄個一清二楚,因為夫子、父親從來沒問過,所以他就也沒放心上。


    沒想到江令宛眼睛這麽毒辣,一眼就看出來這文章不是他親筆所作,還提了這樣一個刁鑽的問題。


    自古帝王,所為不下堂階而化行於風馳,不出廟廊而令應於桴答。


    這句話,前半句他是知道的,是說帝王不下廟堂樓階,就能讓政治主張像風一樣快速推行天下;後半句意思差不多,也是說帝王高居廟堂,卻能讓政令如桴一樣得到快速的應答。


    那麽這個「桴」字,到底是什麽意思呢?


    江令傑搜腸刮肚,開始回想之前學到的,關於桴的內容。


    他絞盡腦汁,沒有立刻回答,江伯臣眼神一沉,察覺出了問題。


    江令宛哂然一笑。


    江令傑才九歲,《爾雅》、《論語》都已經學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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