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低低的遺憾聲音,讓江令宛清醒了,她趕緊從他懷抱裏出來,捋了捋自己衣服,看看頭發是否淩亂,不忘瞪蕭湛一眼。


    說話就說話,動手動腳抱我做什麽!


    蕭湛也知道理虧,轉移話題道:「那江令傑小小年紀就心思深沉、能言善辯,又是江家長房唯一的男丁,我看江大人這次會小懲大誡,就算將他送出去,應該很快就會將他接回來。到時候必然還會再起風波。」


    「你說得沒錯。別看父親送他走十分痛快,其實很大程度上是做戲給我看。」


    江令宛眸光一閃,道:「我不屑與一個孩子計較,所以給他一次機會。如果江令傑老老實實待在莊子上,我便高抬貴手,不與他們母子計較。若他跟喬姨娘不知死活,自尋死路,就不要怪我手下無情了!」


    注釋一:自古帝王,所為不下堂階而化行於風馳,不出廟廊而令應於桴答,這句話出自明朝萬曆年狀元卷,作者趙秉忠。


    江令傑跪在祠堂反省。


    說是反省,其實是在怨憎,怨江令宛心狠手辣,恨自己無能,不能替喬姨娘、替親姐江令媛報仇雪恨,還讓江令宛捉住了把柄,落了下乘,挨了一耳光。


    臉頰上火辣辣的腫得老高,破損的嘴角也隱隱作痛,這一仗他敗了,所幸父親隻是罰他跪祠堂反省,並未讓他到莊子上去。


    隻要留在江家,隻要他是父親唯一的兒子,他就能繼承侯位。


    眼前的這點苦算什麽!


    江令傑正想著,忽然聽到身後傳來腳步聲,看守祠堂的仆人跟來人請安:「見過大老爺。」


    江令傑心頭一寒,脊背發涼。


    蕭湛跟江令宛還沒走,父親絕不可能丟下蕭湛不管,除非是江令宛讓父親來的。


    絕無好事!


    事實證明他的猜測是對的,江伯臣臉色陰沉,走了進來,聲音帶著隱怒:「你還有臉哭!看看你做的好事,怎麽對得起我的悉心栽培,怎麽對得起江家的列祖列宗!」


    江令傑滿臉是淚,羞愧難當:「父親,兒子錯了,兒子隻是想表現得更好一些,我隻是想讓父親喜歡我,想在三姐姐、三姐夫麵前替父親爭光。兒子絕不是故意欺騙父親的。」


    江令傑轉過身來,哭著抱住江伯臣的腿:「兒子知錯了,我再也不敢了,求父親不要生氣,我以後都改了,再不會犯這樣的錯誤了。」


    喬姨娘跟江令媛都是演戲高手,江令傑與她們一脈相傳,自然不遑多讓。


    他年紀小,這樣嚎啕大哭,不會讓人覺得厭惡,隻會讓人覺得他可憐,是個孩子。


    江伯臣一聲冷哼:「有過就改,有錯就罰,你既然知錯,就該承擔起後果。不必跪祠堂了,你這就到莊子上去思過悔改。」


    江令傑懸著的心沉到了穀底,他立刻大哭,抱著江伯臣的腿不撒手:「父親,兒子真的知錯了,您別不要兒子。兒子已經沒了二姐姐,這些年又離開喬姨娘,一直跟著父親生活,若父親也不要兒子了,兒子還活著做什麽。父親,我寧願死,也不想跟父親分開。」


    這些年江伯臣親自教養他,對他自然是真心疼愛的,現在江令傑這樣痛哭流涕,慚愧不已,江伯臣心裏的怒氣就消失了大半。


    最重要的是,他是江伯臣唯一的兒子,江伯臣還指望著他傳宗接代、振興家業,又怎麽可能會不管他。


    他冷冷道:「有錯就得罰,若人人都像你這樣犯了錯不思悔改,那江家還有何規矩可言!」


    「把你的眼淚擦幹,立刻到莊子上去思過,什麽時候真心知道錯了,什麽時候才能回來。」


    他語氣很嚴厲,但江令傑卻聽懂了他的意思。


    這一去並不是不回來了,等過一段時間,這件事情的影響消除了,江令宛不再盯著這件事了,他就能回到江家,到時候他依然是長房的少爺,依然是父親唯一的繼承人。


    江令傑心頭大定,眼淚卻嘩嘩落得更凶,別提多愧疚了:「兒子不該求饒,既犯了錯,就該受罰,兒子都知道了。」


    他重重給江伯臣磕了一個頭,恭敬道:「父親放心,兒子一定安心思過,永不再犯。」


    江伯臣終於鬆動了幾分:「去吧,功課不許落下,我會派江大有去檢查的。」


    「是。」江令傑擦幹眼淚,走了。


    ……


    送走了江令傑,江伯臣去給江令宛回話:「他不懂事,就該狠狠罰他。還是宛姐兒好,又貼心又聰明懂事,為父這幾個兒女裏,就數你最乖。」


    他拿了一個信封,笑嗬嗬地交給江令宛:「今天你回門,父親沒啥好東西給你,給你包個大紅包,足足兩千兩,取個雙數好兆頭,希望你跟五郎能兩心相印,和和美美。」


    什麽取個好兆頭,分明是想借這兩千兩給江令傑求情呢。


    求吧,求吧,總有一天你會知道你嗬護備至的兒子是旁人的種。


    「謝謝父親。」江令宛扯了扯嘴角,收下了紅包。


    江伯臣慈愛地說:「中午的宴席都是你愛吃的菜,還有鴻記的佛跳牆,得會你可要多吃一些。」


    ……


    午飯過後,江令宛跟蕭湛就要回去,不料老夫人院中的吳嬤嬤來了:「三姑奶奶,老夫人有話要跟您說,請您過去一趟。」


    「我上午去見祖母,嬤嬤不是說祖母今天要禮佛一整天,一律不見客人的嗎?怎麽這會子才剛過中午,祖母就出來了?」


    這個吳嬤嬤是二老爺的奶嬤嬤,疼二老爺,更疼江令瑤。


    從前她就瞧不上江令宛,從不將她放在眼裏。後來江令瑤因為江令宛受了委屈,吳嬤嬤就更不喜江令宛了。


    蕭湛下聘兩天後,在青田觀清修的會寧侯老侯爺不知發了什麽瘋,突然上折子說他們家沒有丹書鐵券,爵位三代而止,到了他這一代剛好第三代。眼看他年歲大了,不能繼續替聖上辦事了,請求聖上收回爵位。


    明著是請求收回爵位,其實是希望洪文帝能讓他們多襲一代、兩代。


    洪文帝一貫大度,一般情況下一定會加恩,讓他們多襲一代以示皇恩浩蕩。而江令宛是被洪文帝賜婚給蕭湛的,他上折子的時間正趕在江令宛跟蕭湛成親的這個節骨眼上,洪文帝於情於理都會加恩。


    果然洪文帝下旨,讓會寧侯侯選定下一任繼承人。


    會寧侯選的就是大兒子江伯臣。


    在江令宛跟蕭湛成親的前幾天,江伯臣就承襲了爵位當上了新一任的會寧侯。


    這把老夫人氣得半死,不僅慶賀宴沒出席,就連江令宛出嫁,她都沒露麵。


    江伯臣早不襲爵位,晚不襲爵位,非要在她沒給江令宛準備嫁妝之後襲爵位,分明跟她對著幹,故意打擊報複。


    怪不得他那天說,若是江令宛不孝順她,讓她不要怪江令宛。


    原來江伯臣是在襲爵這裏等著她呢。


    說到底都賴江令宛,要不是她給江伯臣撐腰,江伯臣怎麽敢忤逆她這個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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