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這是擔憂的表情。」女孩老老實實地回答他。「我擔心哥哥會一直弄丟我,這樣我會很累。」彷佛已經看見今晚自己悲慘的遭遇,女孩說完,忽然自艾自憐地歎了口氣。在大貓額上的青筋浮起來亂舞的時候,她想到了什麽,小眉頭忽然皺起來,仰著臉問道:


    「小屁孩是在叫我嗎?哥哥。」


    「不然,難道是在叫今年已經十八歲的我?」


    「可是我明明叫毛天姿!」毛天姿抗議。「而且就算我今年隻有十歲,我也不是小屁孩啊,哥哥你好不講道理!」毛天姿嘟了嘟嘴,愈想愈不服氣,她決定了——


    「如果哥哥叫我小屁孩,我就要叫你大屁孩哥哥,這叫以牙還牙。哼!」


    「你給我哼,還給我以牙還牙啊……」大貓陰著臉冷笑,伸手掐住她意見很多的胖臉頰擰了起來。「你膽子很大嘛。」


    在一旁觀察兩人互動的典獄長麵露微笑,看見直升機緩緩在停機坪降落,他朝直升機駕駛和機上的醫護人員打了個手勢問候對方。開口對大貓說:


    「看到你們相處愉快,我就放心了。」典獄長徑自朝直升機開步走去,並丟了個眼神示意一臉見鬼的大貓跟著他走。


    雖然心不甘情不願,大貓還是帶著拖油瓶跟上去,一路上卻小動作不斷。


    察覺到身後細微的動靜,走在前方的典獄長轉眸瞄去,嘴角含笑地看著大貓一直企圖丟開小家夥的手,無奈小家夥的手掌像是上了三秒膠,怎麽甩都甩不掉。有幾次大貓被黏得火大,眼看就要甩開小家夥的手了,這時小家夥就會用一種「大哥哥果然不可靠,我就知道我會很慘」的哀怨表情自憐著。


    大貓被小家夥弄得啞口無言,屢屢吃癟的模樣,讓典獄長嘴畔的笑紋咧得更深了,然而,這份愉悅卻沒有傳達到他充滿憂慮的眼中。


    大貓沒有察覺典獄長的情緒變化,他正忙著搞定拖油瓶。


    雖然對小家夥滿臉嫌棄,但為了自己那天外飛來的十天假期,他也隻能莫可奈何地將小屁孩抱上直升機,然後自己跟著跨上去,任勞任怨地幫她係好安全帶,戴上耳罩。


    發現自己居然迅速進入保母模式,還做得挺稱職,搞定小家夥後,大貓一陣無言。他就地癱坐下來,才發現典獄長居然站在飛機外等著送他們,還沒離開。


    典獄長這老家夥,什麽時候對他這麽戀戀情深了?


    光是想象這可怕的畫麵,大貓手臂上的雞皮疙瘩已經一路爬到他的腳底板。


    大貓奇怪地瞥一眼典獄長被直升機陰影籠罩的滄桑老臉,目光隨即被他身後一縷嫋娜上升的薄煙吸引了。


    那是爆炸過後的餘燼。


    大貓越過典獄長,舉目凝望今晚被戰火蹂躪得百孔千瘡的皇家莊園。在夜幕籠罩下,往昔典雅中帶著低調奢華的觀光勝地,此刻隻剩燈火闌珊,令人心生寂寥。


    今晚執行任務,護著一群群形容高貴的客人從屋內撤離,看著這些平常在各領域呼風喚雨的大人物在爆炸烈焰中驚慌奔逃,模樣狼狽至極,有一瞬間他腦海閃過狄更斯的經典名句——


    我們無所不有,我們一無所有,我們走向天堂之路,我們通往地獄之門……


    他不知道這位英國大文豪寫下《雙城記》的時候,是否已經預見他的祖國在百年之後,將會飽受各種恐怖攻擊之苦。這些個動亂三天兩頭發起,足以讓人動搖心誌,產生一種明明生在物資充沛的美好年代,為什麽會有彷佛置身地獄的錯覺。


    聽見典獄長安撫完小屁孩,大貓收回馳遠的心神,微帶恍惚的眼神落向典獄長臉上。


    典獄長迎上他的眼神,讓大貓心裏掠過一絲異樣。


    他沒有多想,隻是沒好氣地朝典獄長揮了下手,感謝老家夥這回大發慈悲,居然隻是踹痛他的腿,就讓他獲得十天假期。


    至於典獄長為什麽突然善心大發,一口氣送給他這麽長一段假期,這就不在大貓關心的範圍了。在亞馬遜叢林與世隔絕太久,現在他隻想好好感受文明世界的美好,不願操勞太多。


    想著即將到來的假期和美女,大貓心情大好。


    他眉開眼笑接過機上醫務人員遞過來的耳罩,揮手讓典獄長去忙自己的事,不必相送了。他老人家一路殷勤相送,實在讓人消受不起呀,快走快走吧……


    「大貓。」典獄長看了看正在聽音樂的小家夥,突然改以他的母語對大貓說著:「小家夥今天很不好受,你陪陪她——」他擺擺手,示意想要反對的大貓讓他說完,隨即表情嚴肅地扣住大貓正要戴上耳罩的手,「孩子。」


    典獄長的表情和語氣,讓大貓的笑臉僵住,心直往下沉。


    典獄長改用母語跟他說話,大貓心裏已有不祥的預感。典獄長這老家夥隻有在宣布惡耗時,才會用上他非洲圖西族的母語試圖安撫對方的情緒。


    大貓的預想果然成真。接下來,他聽見典獄長語氣沉重地對他說:


    「你的老漢斯在一個月前跌倒。你也知道他的身體狀況有多糟,光這兩年,他就中風過兩次。這次……」


    大貓握著耳罩的手微微顫抖,聲音不穩地質問:「為什麽沒人通知我?你他媽的為什麽不告訴我」


    「漢斯不讓我們通知你們。」典獄長歎道:「他說你們經曆了那麽多事,好不容易走上正途,遇到願意栽培你們的長官,他不想因為自己的病拖累了你們,影響你們的前途。他說他老了,再熬也沒多久,你們就不同了,你們還年輕。」


    老人家無私無悔的愛,讓大貓愧疚難當。


    他滿心的焦躁無處發泄,隻能抱著頭怒喊:「講什麽廢話啊!再怎麽重要也沒有他重要!他是覺得我們的親人太多嗎?!他是我們最重要的家人!是我們的父親啊!你懂不懂!」


    「你冷靜點,聽我把話說完。他多重器官衰竭,休克的情況愈來愈嚴重,已經在加護病房待了半個月。」典獄長頓了一下,艱難開口:「幸好你趕回來了,我總算沒有愧對老漢斯。tc那裏,我也通知了。你放心,他太優秀,sas不會為了這點小事放棄他。你,有什麽話趁這兩天趕緊跟老漢斯說說吧。他吊著一口氣,等你們很久了。」


    大貓愕然抬起頭,不敢置信地望著典獄長,眼睛赤紅帶淚,裏麵全是祈求,希望典獄長跟平常在部隊或傭兵學校一樣,隻是開他玩笑,鬧著他玩而已。然而典獄長卻隻是接過他手上的耳罩,幫他戴上,安慰地拍拍他顫抖不止的肩膀。原本在聽音樂的女孩似是被大貓激動的模樣嚇著。


    她有些著慌地四下張望,不知所措。典獄長見狀,示意醫務員拿下她的耳機,然後用中文安撫女孩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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