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回去便跟老夫人通了氣,老夫人倒隻拉著他的手,細細叮囑,說是齊嶽陽既然已成定局,叫他要以自己為重,不要為了齊家得罪上峰同僚雲雲。


    沈裴嵩更是詫異,從前母親為了齊家的事兒,逼著他出去尋門路找關係,隻為能拉撥齊家一把,現如今這是怎的了?


    等他走了,老夫人沉默下來,許久才對廖嬤嬤說道:「銀鈴,從前常聽人說,會哭的孩子有奶吃,這話真是不錯的呢。」


    廖嬤嬤知道老夫人心情不好,隻一下一下的替她順氣。會哭的孩子?廖嬤嬤看著老夫人,她是說她自己不會哭,還是說大爺?


    等判決送到了,沈裴嵩卻是吃了一驚,竟不是流放三百裏,而是五百裏。他下意識的去看母親,果然見母親蹙緊眉頭,似乎當下就要鬧將起來。


    等獄卒走了,老夫人立刻拉著沈裴嵩說道:「嵩兒,上回你不是跟我說三百裏的嗎?怎的變成了五百裏?」


    沈裴嵩沉吟片刻,說道:「不行,我再去問問,如何又變了,之前我問過,不僅是三百裏,而且我塞了銀錢,讓他們給安排往南,陽兒日子也好過些。怎的這會變成五百裏,且往北了?」


    老夫人趕緊拉住他說道:「不可……不可,嵩兒,你別去。上頭這麽安排,肯定有他們的原因。隻怕是你上次去找關係,惹了誰的厭啊,嵩兒,你如今不容易,可要萬萬小心,不要……」


    沈裴嵩心中劃過一絲暖流,關鍵時刻,母親還是更關心他的,他點點頭說道:「母親放心,兒子心中有數,我先去打聽著,無礙的。」


    沈裴嵩憂心忡忡的去,卻怒氣衝衝的回來。回到書房,對著沈安怒喝:「去大門處候著,豎子回來,立刻叫他滾過來!」


    沈安不明所以,也不敢看沈裴嵩,隻拿眼睛去看沈進。


    沈進張嘴,無聲的說:「大少爺……」


    沈安忙低頭退了出去,心中有些詫異,大少爺向來懂事,這是幹啥了,竟然惹大爺生了這麽大的氣。


    沈靖文這些日子沒去書院,卻嫌家裏氣氛壓抑,便早出晚歸去書社看書去了。


    他一回府便遇到沈安,得了父親雷霆大怒的消息,他也並沒有多餘的表情,隻淡淡的點頭表示知道了。


    等到了書房,剛進去,便被沈裴嵩一個鎮紙迎頭砸過來,還好他反應迅速,閃身躲開了。


    沈進急忙上前拿眼神示意,表示大爺很生氣,讓他看著辦,然後捧了地上摔破的鎮紙,有些肉疼的出去了。


    沈靖文悠哉的走上前,滿不在乎的行禮說道:「爹爹何故……發這樣大的火氣?」


    沈裴嵩怒道:「你少給我裝蒜,你表哥那個事情,是你做的?」


    沈靖文正色道:「表哥?前陣子去外祖家,倒是與表哥有些許交流,表哥他雖隻長兒一歲,學識見地卻遠……」


    「沈靖文!上回還覺得你長大了,擔得起整個沈家的重任!你左顧而言他,是因為心虛嗎?」


    沈靖文沉默片刻,隻抬頭冷冷的問道:「擔起沈家的重任?兒以為父親從前所說,是複我沈家從前輝煌,是叫我親人安枕無憂。可如今看來,兒上護不住母親,下護不住妹妹們,她們不能安枕,兒如何算是擔得起沈家重任?」


    沈裴嵩一下子像泄了氣的皮球一般,靠在椅子上半晌沒說話。兒子這番話,明擺著是說他沒有擔當,可他無法反駁。


    沈靖文冷笑一聲,繼續說道:「祖母年老,一味糊塗,母親乃婦孺,心軟也正常。可兒作為孫作為子,難道就由著他們心軟糊塗?讓旁人看著咱們沈家好欺負?被齊家壓製這麽久,差點連嫡長女都賠進去?」


    他一字一句的說,沈裴嵩隻覺得他是一字一句打在自己臉上。他歎了口氣,語氣也緩和下來,說道:「他究竟是你表兄,究竟……是齊家子,既已判決,你又何必多事,將他……將他……」


    沈靖文冷笑道:「往南流放三百裏,允州富庶,常年風調雨順,的確是個好地方。而且衝著咱們沈家的麵子,隻流放五年。爹爹,兒子隻想問問,五年後,他是不是還要回來,繼續禍害咱們沈家?」


    沈裴嵩囁嚅:「五年後……秀茹已出嫁,也無事……」


    沈靖文氣急敗壞,撐著桌子,直視沈裴嵩的眼睛:「秀茹出嫁了,宴菱呢?還是說她們將來要因為齊嶽陽這廝,連家都不敢回?就因他是齊家子?父親!您從前不是這般教兒子的啊!」


    沈裴嵩搖搖頭:「阿文,其實他流放哪裏都不重要,什麽時候回來也不重要,他回來,我直接叫他回懷洲,不會再管的。我今日叫你過來,是想說,這件事既然我已經在處理了,你又何必插手?而且那畢竟是有血脈關係的親人,我不想你如此冷情?」


    沈靖文冷笑一聲:「冷情?父親,不顧親人的死活,對惡人的放縱,那才是真的冷情!」


    沈裴嵩啞口無言,是啊,對齊家的放縱,枉顧他小兒子胎死腹中,枉顧秀茹差點失了清白,甚至宛茹與宴菱的名聲也要毀了。明明每次他都格外生氣,可母親一個撒潑哭訴,他就妥協了。


    沈裴嵩還想要再說什麽,沈靖文搖頭說道:「父親無需再說,這件事情已無轉圜餘地。不過父親且想想,若是我們再無動於衷,唐家那邊,父親打算如何交代?難道又要母親忍著心中悲痛,去替您,或者替祖母開脫?」


    沈靖文抬腳往外走,走到門邊,又回頭說道:「爹爹,兒子隻想保護兒子在乎的人,母親,秀茹……還有宴菱。」


    沈裴嵩久久的不曾動作,他難受,阿文說的都對。他心中明知道對琴英不公平,可卻不肯立起來替她撐腰,不怪琴英這些年生氣,實在是他做得不好。


    過了幾日,便是齊嶽陽上路的日子,老夫人沒有出麵,隻讓齊姨娘,沈靖韜,宛茹與月穎去送行,另叫金燕替她前去。


    齊嶽陽不肯走,苦苦哭求著齊姨娘,宛茹月穎則哇哇大哭,隻沈靖韜拿了銀錢物什,讓官差多些照料,不叫齊嶽陽受太多苦楚。


    等齊嶽陽被官差們押著,看不到人影了,宛茹月穎才依依不舍的回了頭。因著表哥的事兒,宛茹消沉了這麽些日子,又得知姨娘竟縱著表哥,想要表哥娶秀茹,宛茹的心裏一直對姨娘有著氣。


    此刻宛茹也不願意跟齊姨娘走得太近,反倒是月穎挽著齊姨娘走在最前麵,沈靖韜苦大仇深的跟在她倆身後,而宛茹則失魂落魄的跟在最後頭。


    齊姨娘與月穎剛上馬車,突然不知道從哪兒竄出一條野狗,衝著宛茹就是一頓亂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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