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罷了罷了,我直說便是,這些山楂都是從小河村帶回來的,你生母瞿氏如今就住在那裏,昨天卓孝同夫妻去了趟小河村,到底有何目的,就不是費某能查探的了……」


    卓璉恍然大悟,她說費年為何無緣無故上門,先前的清無底與金波酒都沒出窖,庫裏味道平平的濁醪倒是剩下不少,但此人對酒水十分挑剔,那種米酒在他眼裏與泔水沒有多大差別,想必是不會喝的。


    「多謝費老板提醒,妾身與母親分別這麽多年,之前近鄉情怯,才會畏首畏尾不敢相認,要是被卑鄙小人鑽了空子,便得不償失了。」


    「你能想明白就好,當年瞿氏被趕出家門,表麵上是與人私通,但事實真相究竟如何,恐怕還需查探一番。」一邊說著男子一邊往外走,突然他腳步停頓,回過頭道:「苗平犯了殺人重罪,已經被關進大牢,這輩子都不可能出來了。」


    聞言,卓璉怔愣片刻,將緊貼在頰邊的碎發綰了綰,再次道謝。


    等費年離開酒坊後,她跟桓母福叔交代一聲,便雇了輛馬車,直接往小河村的方向奔去。


    一路上,卓璉的心緒不免有些複雜,她馬上就要見到原身的母親,即使知道瞿氏與原身分別了十年,絕無可能識破她的身份,但胸臆間翻動的潮湧非但沒有消失,反倒愈演愈烈。


    瞿氏在話本中並不算什麽重要的角色,要不是她手裏握有幾張珍貴的酒方,想必連名字都不會被李小姐提及。


    女主樊竹君身為懷化大將軍的獨女,而男主的身份也頗為高貴,正是眾人眼中縱情山水,實則一直在韜光養晦的七皇子。


    七皇子的生母僅是一名普普通通的宮女,當年德弘帝吃醉了酒,春風一度,肚子裏才懷上了龍種,也不知是何緣故,打從出生那日起,他身子骨就比尋常人弱氣些。


    樊竹君最開始並未發現此點,等她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後,便四處奔走,使盡渾身解數為情郎尋找調養身體的方法,最後還是從表妹卓玉錦口中得知了那幾張酒方的妙處,用計將原身化為手中的棋子,待酒方到手後,她失去了利用價值,被毫不留情的拋棄。


    車輪前行的吱嘎聲不斷傳入耳中,卓璉兩手覆在心口,既然她成了大周的桓卓氏,便應該承擔起原身的責任,無論是桓家抑或瞿氏,都必須好生看顧,不容有失。


    正當她皺眉思索之際,馬車已經到了目的地,車夫掀開簾子喚了一聲,卓璉這才回過神來,吩咐他在村口稍待片刻,隨即腳步匆匆地順著鄉間小路往前走。


    一場春雨一場暖,一場秋雨一場寒,腳下踩著的小路泥濘不堪,裙裾上沾了無數泥點,卓璉卻絲毫不在意這些。


    即使文字性的描述頗為生動,但她卻無法通過話本中的記載,摸索到瞿氏的住處。


    眼見著有個扛著鋤頭的年輕漢子迎麵而來,卓璉急忙迎上去,「敢問這位大哥,村裏可有一位姓瞿的婦人?


    男子麵上露出濃濃警惕,上下端量著她,「你問這個作甚?」


    「瞿氏乃是妾身的親人,前些年失了聯絡,最近多加打探,總算獲得了一些消息,知曉她就住在小河村,但具體位置卻分辨不清。」


    瞿易將鋤頭扔在地上,油亮木棒險些砸到卓璉的雙足,女子唬了一跳,連連往後退了幾步,便見這漢子冷笑道:「你是卓璉吧?這麽多年都不上門探望,想必與卓孝同別無二致,都是為了酒方而來,姓卓的沒一個好東西,簡直與畜生無異!」


    卓璉雖不像富家小姐那般嬌氣,卻也是個愛潔的,她抿著唇,拿出軟帕將麵上的唾沫星子一點點擦拭幹淨,同時也猜出了眼前男子的身份,正是瞿氏收養的義子瞿易。


    「妾身年幼時,母親就被趕出家門,再無半點音訊,如今好不容易得知下落,立時趕到小河村中,哪有一絲怠慢?古有扇枕溫席、臥冰求鯉的典故,妾身雖比不上他們事親至孝,卻也不敢做出悖逆人倫的惡事,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養而親不待,你這外人怎能理解?」


    與原身不同,瞿易對待義母堪稱盡心盡力,話本中的瞿氏被騙取酒方後,大受打擊,很快就得了重病,正是此人在床前侍疾,為她養老送終。


    瞿易品行極佳,又對瞿氏萬分孝順,卓璉希望他能對自己改觀,這才說了這麽一番話。


    不得不說,相貌出眾的人確實占了不少便宜,卓璉容顏絕豔卻不輕浮,眸光清澈眼尾泛紅,言辭堪稱懇切,瞿易雖未盡信,微沉的臉色卻緩和幾分,看著沒那麽凶悍了。


    「巧言令色!」


    卓璉低垂眼簾,並不言語。


    「跟上,我倒要看看你能使出什麽手段,不過是一丘之貉罷了。」


    瞿易撿起落在地上的鋤頭,步伐穩健地往前走,卓璉緊隨其後,心跳漸漸加快不少。


    走了約莫兩刻鍾功夫,他停下腳步,站在一座青磚瓦房前,冷聲道:「義母就在屋裏。」


    「義母?」卓璉佯作驚詫,但瞿易卻沒有給她解惑的想法,兀自推門而入。


    透過籬笆的間隙,她看到一名四十上下的婦人正在喂雞,穿著最普通的布衣,麵色蠟黃,身量幹瘦,比實際年齡還要蒼老許多。


    無論是原身還是卓璉,在幼年時都缺少母親的陪伴,此刻她張了張口,想要說些什麽,卻無法發出聲音。


    倒是瞿易走到婦人身邊,低聲嘀咕幾句,瞿氏手裏的瓷碗都沒拿穩,摔在地上,發出骨碌碌的響聲。


    「璉、璉娘?」


    瞿氏聲音發顫,往前走了幾步,掩唇哽咽。


    在麵對瞿易時,卓璉可以毫不猶豫地辯駁,為自己據理力爭,但此時對上婦人含淚的雙眼,她卻手足無措起來。


    「您莫哭了,省得傷身,我聽說卓家人上門了,他們可是為了酒方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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