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先生喉結上下滑動著,什麽話都說不出來,先抿了一口嚐嚐味道,蒼老麵龐上透出震驚之色,讚歎道:「好酒!」


    能不好嗎?神仙酒是以清無底作為原料,又添了不少清冽甘甜的無名井水,最後加入多種藥材配製而成,滋味豈有不佳的道理?


    這會兒也不必瞿氏按著頭強灌了,俞先生主動捧著粗瓷碗,一邊誇著一邊品嚐,沒過多久,便將碗裏的藥酒喝得幹幹淨淨。


    清無底味道芳烈,後勁兒也大了些,俞先生坐在炕頭,一張臉漲成了豬肝色,呼哧呼哧直喘粗氣。


    「夫人,敢問這藥酒叫什麽名?能否賣與老朽?」


    「這是神仙酒,我兒子早些年被山中野狼咬過,舊疾難愈,但凡天氣變幻,傷口總是疼得厲害,不過喝了這神仙酒後,這回竟沒有犯病,但此物僅有一壇,數量不多,怕是不能賣給您了。」


    聞得此言,俞先生眼神黯淡下去,等他緩過神來,卻發現膝頭的痛意竟然消失了,難道這酒真有奇效不成?還真是神了!


    他下意識揉了揉兩膝,語氣激動的道:「夫人,您女兒姓甚名誰,能否引薦一番,老朽願意出重金采買此等佳釀。」


    還不等瞿氏作答,瞿易帶著一身寒意返回房中,撣了撣肩上積雪,道:「馬車就在門外,老爺子隨我過去吧。」


    腿間的痛楚已經消散大半,此時此刻,俞先生卻有些舍不得離開這間粗陋的瓦房,不過痹症複發,少不得要去找大夫針灸,他隻能一步三回頭地跟在青年身後,坐馬車朝著醫館的方向趕去。


    卓璉將金波酒裝進嶄新瓷瓶後,依舊沒有得閑,隻因前幾日費老板又送了些上好的蜂蜜,非要效仿前朝的鐵冠道人,釀造蜜酒。


    大周朝鮮少有人用蜂蜜釀酒,其原因有三:一是蜜糖貴重,普通百姓很難接觸到;二是上好的曲餅難得,曲力不足會使蜜糖酸變,白白糟踐了好物;其三,則是由於釀製蜜酒對火候的要求極高,酒坊的長工們不易把控,成品有好有壞,釀製的人也就少了。


    不過卓璉倒是不懼這個,她在民國過活了近三十年,各種各樣的酒水都見過不少,許多方法都化繁為簡,便於上手,也不會生出差錯。


    邊想著她邊生火,將罐子裏黃澄澄的蜜糖倒進鍋裏,取了一隻幹淨的竹勺,挑出浮沫、死蜂等雜質,以小火煉蜜,免得糊鍋,散出焦味。


    隨著溫度的升高,蜜水的甜香緩緩從廚房溢出,將整座酒坊籠罩在內。桓芸甄琳年歲小,對香甜味格外垂涎,這會兒雙雙跑到廚房裏,看著女子煉蜜。


    「嫂嫂,這蜜糖也是用來釀酒的嗎?」


    小姑娘眼巴巴地盯著灶台,不住吞咽口水。


    「正是,現在蜂蜜未熟,吃下去恐會鬧肚子,等釀出蜜酒,我留些在家裏,咱們也能甜甜嘴兒。」


    卓璉釀酒時十分專心,隻跟小丫頭們說了三兩句話,便將全副心神放在鍋中,連桓慎什麽時候進來的都不知道。


    桓芸看到二哥,剛想開口,就見青年擺了擺手,止住了她的話頭。


    健碩男子身上帶著濃重煞氣,甄琳不自覺地想起了甄父,心裏害怕極了,拉著芸娘離開廚房,臨走前還不忘將木門掩上,免得冷風吹進來,卓姐姐受了涼。


    蜜水在鍋裏滾了小半個時辰,卓璉嚐了嚐味道,發覺火候差不多了,便倒進了瓷甕裏,加入滾燙的米湯,再將碾成小塊的香泉曲餅用生絹裹好,投入其中,待甕口封嚴後,她才鬆了口氣。


    「忙完了?」


    低沉的聲音從後方傳來,將女子駭了一跳,她轉過頭,見桓慎站在身後,定了定心神才說:「小叔何時來的?君子遠庖廚,這不是你該來的地方。」


    「君子?」青年撇了撇唇,「我算什麽君子?不過是滿手血腥的莽夫罷了。」


    卓璉不知該說什麽,她垂眸思索片刻,腦海中忽然浮現出樊竹君那張臉,試探著問:「今日與卓玉錦一同上門的公子,究竟是何身份?」


    「怎麽?大嫂竟也看中了他那副好皮相不成?此人乃是從六品的振威校尉,婚事自有家中長輩相看。」青年的語氣平靜無波,但寬厚大掌卻緊握成拳,心中湧起陣陣狂怒,恨不得將樊竹君趕出汴州,免得卓氏胡思亂想。


    聽到這話,卓璉也知道桓慎誤會了,急聲道:「那校尉眉眼清麗,身量高挑纖細,哪像是粗礪不堪的武人?更何況,若我沒記錯的話,樊蘭有個侄女就叫樊竹君,是懷化大將軍的嫡女。」


    話落,她端量著桓慎的神情,卻沒有發現任何端倪。


    按理而言,這人應該早就識破了女主的身份,且在不斷相處中動了心思,但先前的態度未免太冷漠了,到底是哪裏出了差錯?


    「樊校尉乃是朝廷命官,大嫂莫要胡言,以免惹禍上身。」桓慎淡淡提點。


    樊竹君與七皇子關係頗佳,身後又站著將軍府,就算她違背軍規,女扮男裝隨軍打仗,此等消息依舊不能從卓氏口中吐露出去,否則定會引來不小的麻煩。


    卓璉也想到了此點,正色點頭。


    瞥了一眼放在地上的瓷甕,她道:「煩請小叔幫我一把,將瓷甕抬到庫房中,擱在這兒太礙事了。」


    桓慎也沒廢話,彎身將物什抱在懷中,那副輕巧的模樣讓卓璉很是羨慕。


    「小叔進京前,妾身曾說要將鬆苓酒挖出來,為你接風洗塵,但眼下銅林山滿是冰雪,路途難行,怕是隻能等到明年開春時再飲,倒是食言而肥了。」


    釀酒之人大多愛酒,卓璉也不例外。隻要一想起埋在鬆根處的酒水,那雙杏眼便格外明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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