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紹隻看到了這一計策的優勢,卻看不到使用這計策的難度。


    本能的覺得曹操是自己的小弟,劉備是自己的盟友,而天子則早就被架空了,而他還是盟主。


    自以為劉備也好,曹操也好,天子也好,都會按照他的心意行事。


    隻是袁紹自以為妙計的計劃,卻得不到下麵屬下的反應。


    一時之間,堂上的氛圍有些怪怪的。


    最後,還是最能揣摩袁紹心思,無腦站邊袁紹的郭圖第一個開口:“臣以為此計大妙,曹孟德口口聲聲匡扶漢室,護佑天子,要我河北輸送稅賦錢糧。既如此,那公孫瓚為禍河北,不尊號令,屢次興兵劫掠地方,實為河北大患,反亂之賊也。”


    郭圖這番話說的有理有據,之前說河北不上貢不夠忠順,現在河北也答應上貢錢糧了,可不就是朝廷的忠臣孝子了?


    忠臣孝子舉報一個亂臣賊子,這很合理吧?


    原本堂上眾人奇怪的臉色引得袁紹心中有些不快,連掛在臉上的笑容都僵硬了幾分。


    可郭圖這話一出,袁本初立刻心平氣和了起來,就連僵硬了的笑容也恢複了自然。


    也難怪郭圖日後能成為內鬥之王,沮擋踹沮,豐阻殺豐,就憑他揣摩袁紹心理,以及能為老板暖場的能力來看,他不升官誰升官?


    郭圖眼下已經從一個單純的文士升遷成將軍了,同時還負責軍中軍法,已經能稱得上是位高權重了。


    不少人以為郭圖隻是一個謀士,成天在袁紹跟前出餿主意,可真實的事實卻是與此大相徑庭,他其實很多時間都是帶兵在外的。


    潁川郭氏的祖先郭忠是在漢昭帝時期陣斬匈奴黎汗王,因此戰功得以封成安侯,而成安侯國是位於潁川的,由此開創了潁川郭氏。


    到了東漢建立時,雲台二十八將之一的寇恂在當潁川太守的時候,按照規矩,征辟了潁川當時的大名士郭弘為決曹掾,斷獄三十年,用法平。


    諸為弘所決者,退無怨情。


    這是個什麽意思呢?


    就是郭弘這位大佬在潁川當了整整三十年的公檢法老大,而且這三十年裏,沒有一個被判罰的犯人喊冤的。


    更厲害的是,這位郭弘活了整整九十五歲。


    這位郭弘直接導致了兩個結果,第一個結果是潁川郭氏在潁川郡內擁有了巨大的影響力,直接躋身到潁川郡內的一線士族行列之中。


    第二個結果就是,直接讓這個家族和律法深度捆綁到了一起,唯一比較遺憾的是,郭弘本人沒能寫出一本具有影響力的法律作品,這也使得郭家的律法不能廣開門徒,繼續在整個大漢範圍內擴張影響力。


    與之相對的,就是大杜律和小杜律。


    不過即便如此,也使得在王莽時期失去爵位的郭家鹹魚翻身,重新牛逼起來了。


    從此開始,郭家連續四代升遷至廷尉這個九卿位置上,就和郭弘有著深遠的關係,而郭鎮、郭禧也都出任三公之一的太尉。


    因此,兩世三公的郭家子弟這麽諂媚自己,這給袁紹帶來的心理爽感可是相當不俗的。


    再加上郭圖經常能猜中袁紹心中所想,凡事都站在袁紹一邊,這樣的人在袁紹的眼裏不是大忠臣,難道還能是天天跟自己唱對台戲的田豐、沮授?


    “公則所言正合我意,諸君意下如何?。”


    袁紹當即就站隊郭圖了,還問別人意下如何,能如何?


    這時候要是再反對,不又成找茬了嗎?


    沮授等人在堂中麵麵相覷,剛剛想要勸諫的話語也說不出來了。


    也罷,就讓主公去試試,若是成了,那也是一樁好事。


    若是不成,也好讓主公明白到底誰才是賢良。


    於是,眾人一起俯身拜道:“明公高見,我等拜服。”


    看見眾人拜服,袁紹相當滿意,一時之間隻覺自己智謀深遠,於是順理成章的提出了第二個想法。


    “雒中為董賊禍害,皇家宮殿已成斷壁頹垣,昔日神京,眼下滿目荒涼。”


    袁紹越說越自信,顯然至少已經說服了他自己:“我欲請天子移蹕鄴城,諸君以為可行否?”


    堂中眾人簡直聽懵了,自家這位主公當真是覺得天下已經都是他的了嗎?


    這種離譜的要求也敢提?


    真不怕曹操和劉備攜手跟您翻臉嗎?


    眼看著堂上眾人神情不對,就連最支持他的郭圖都低著腦袋不做聲了。


    這可不比剛才,先前那個提議,怎麽都能試一試,就算不行,那鍋也落不到郭圖的身上。


    現在這個想法可完全不同了,這引發的後果可能極其嚴重,郭圖這種聰明人怎麽會去摻和這種事情。


    袁紹有些意識到不對勁了,遲疑了片刻後,主動降低了要求:“若是不能移來鄴城,那放到鄄城也是可行的。鄄城乃是兗州大城,又毗鄰濮陽,我河北輸送錢糧也極為便利,想來天子和朝廷應該也會支持這一建議吧?”


    袁紹這話不說也就算了,這一補充,登時激的沮授忍耐不住了。


    “明公,先前卑職屢次三番的懇請您出兵河東,迎回聖駕,可您總是各種推脫,最終坐視劉使君聯合曹使君一同將天子迎回洛陽。”


    沮授起身發言,臉色陰沉,語氣裏帶著濃濃的怨氣:“如今天子正居雒中,百事順遂,中原安定。此時此刻,您卻想要將天子移蹕鄴城,如此一來,劉使君和曹使君會如何看待明公?天子會如何看待明公?天下人將會如何看待明公?”


    沮授的三個看待,讓袁紹臉色很是難堪。


    更難堪的是,沮授說的還全都是實情,讓他反駁不能。


    最後也隻能無奈的解釋道:“我非為一己私利,實是雒中早成廢墟,如何能讓天子長期駐蹕?我請天子來河北,實是為天子考慮。孟德與玄德素來對天子忠心耿耿,棐忱不渝,定然能夠理解我之心意。”


    袁紹偷偷把鄴城換成河北,也是在暗示沮授他們,難道你們不想天子來河北嗎?


    這一點可算是擊中河北士人的軟肋了。


    他們如何能不希望天子駐蹕河北?


    光武開國時候,他們河北人可是大股東,錢糧人都是他們河北人出的最多,可謂是大漢虐我千百遍,我待大漢如初戀。


    真不想的話,當初又怎麽會屢次三番的勸諫袁紹迎奉天子呢?


    於是,本來還想說話的田豐,審配等人都沉默了起來,互相眼神交流了起來。


    要不,就試試看?


    說不定劉備和曹操真中邪了,把天子給送過來了呢?


    畢竟自家明公也會偶爾中邪,幹了不少蠢事。


    ********


    就在袁紹和河北士人們琢磨著迎接天子來鄴城的時候,一支大軍也自成德而出,繼續朝著壽春北上。


    經過詳細的討論和商量,劉封最終首肯了周瑜、太史慈、劉曄、張遼等人商量出來的計劃。


    劉封確實也想要求穩,可是成功偷襲壽春的誘惑太大了。


    如果是正麵圍攻壽春,即便有配重投石機這種神器的輔助,傷亡也一樣會相當之多。


    袁術的軍隊野戰確實拉胯了一些,可守城的時候,表現是不能以野戰來衡量的。


    即便此時壽春城中的正規軍隻剩下了兩萬人左右,但以劉封的判斷來看,如果是正麵圍攻的話,劉備軍的損失很可能也會在萬人以上。


    所以能夠以更小的代價拿下壽春,那自然是再好不過的了。


    出於這個考慮,劉封最終認可了他們的方案,讓張遼挑選精銳八百,周泰、蔣欽各自挑選五百人,與徐盛一起混入周瑜麾下,冒充九江援軍。而孫香的部曲則全部留在了成德城中,取而代之的則是潘璋所部。


    潘璋所部四千人悉數改穿孫家號衣,替代孫家部曲,受孫香指揮。


    賈逵所部則冒充成德縣兵和豪族部曲,被周瑜路過時一並強征。


    再加上徐晃親帥三千精騎緊隨其後,成德至壽春中間是大道,對於馬匹的損耗相當小,即便關鍵時刻需要急行軍增援,也不會消耗太多的馬匹。


    太史慈帶著剩下的三千餘騎鎮守成德,看顧後路。


    在出發之前,劉封親自打開成德的府庫,以及從朱正等豪強們的手裏借來了一筆財帛,全數發下,犒賞全軍。


    不但周瑜的部曲得到了賞賜,就連九江的民夫們也一樣人人有賞。


    這一波犒賞,直接發下去了價值三百萬錢的財貨,贏得的是全軍的忠心和高昂的士氣。


    不僅是如此,劉封還宣布這次北上,隻要能夠成功的拿下壽春,所有人都還能獲得十倍於今次的賞賜。


    對於劉封這種核定賞賜,跟隨周瑜的九江部曲、民夫們還不是很習慣。


    畢竟這個時代這種情況,絕大多數的犒賞都是允許洗城多少日,甚至是屠城。


    與之相比,徐州軍卻是已經習慣了,因為他們知道隻要是劉封答應的獎賞,就都不會有差池,一定會按時發放到所有人手中,而且是不會有任何克扣的。


    因為這個問題,潘璋甚至都被劉封打過板子,而下麵的中下層軍官,甚至還有好幾個腦袋都掉了。


    也就是潘璋、徐盛等部曲都是劉封一手一腳拉扯起來的,否則掉的腦袋翻幾倍都可能不夠。


    劉封這一波大撒幣不是為了別的,最重要的就是為了這次計劃能夠順利實施,讓參與這次計劃的士卒們都能看到好處。


    畢竟這種行動最為注重保密,而利益是讓人守秘的重要籌碼之一。


    除此以外,劉封還給周瑜等人介紹了諸多細節,以及做了不少預案。


    最好的情況自然是在能夠籌備充分之後主動發動,如果有特殊情況,那就按照預先做好的預案來發動。


    大軍行進的很快,日行速度從三十裏提升至了四十裏。


    現在計劃有變,周瑜也就不用故意拖遝速度,相反,他還反過來提升了行軍時間,


    日行三十裏是在戰區的行軍速度,可現在理論上他們可還在自家領地的腹心位置,無須擔心被敵人突然襲擊,行軍速度本不該如此之慢的。


    之前要不是孫香自己也不想早到壽春,恐怕早就知會周瑜加快速度了。


    一百八十裏的路程,周瑜他們僅僅隻是花了四天時間就走完了。


    在路上還遇到了袁術派來催促他們加快速度的使者,同時也帶來了擢升的命令。


    第六天上午,休整了一天的徐州軍終於抵達了壽春城南門。


    聽說周瑜所部抵達之後,袁術登時大喜過望,急招周瑜和孫香入城晉見,同時也命令大軍進入壽春,就近駐紮在南門軍營之中。


    此時的壽春周長就有七千多米,占地近四平方公裏,大體上是一個正方形的城市,一麵緊鄰肥水,遠處是春秋戰國時期楚國所建成的水利工程芍陂,灌溉了小半個廬江郡。


    壽春可居住十多萬人,如今城裏的居民隻剩下了四萬多人,再加上兩萬左右的人馬,加起來都不足七萬,留下了大量的房屋軍營可以居住。


    讓劉封等人感到震驚的是,守城的袁術軍居然輕易的就放他們入城了,隻是象征性的做了最基本的盤查。


    入城之後,周瑜迅速的將部曲,尤其是民夫安置到軍營之中,嚴禁他們外出。


    隨後,他才和孫香一起前往袁術的宮殿求見袁術。


    在去的路上,周瑜特地同孫香請罪道:“文陽兄,先前份數二主,不得不有所欺瞞,還請兄莫要見怪。”


    孫香暼了一眼周瑜,被對方給騙了一路,而且直接導致自己陷入絕境,這怨氣如何能輕易消除的了。


    不過他也明白,周瑜此刻的道歉,並不僅僅是道歉,同時也是一種暗示。


    眼下雙方都在一條船上了,有什麽問題可以私下解決,可不能耽誤了正事。


    孫香微微點點頭:“既然分數二主,不得不行,那周校尉還道什麽歉。不過你且放心,稍後我自然會配合你行事。”


    孫香的意思也很明確,之前的事情不是道個歉就能算了的,但眼下確實不是計較的時間,所以現在他會好好配合周瑜的。


    周瑜滿意的點了點頭,雖然孫香表示事情沒完,但他也不介意,畢竟隻要不影響現在的計劃就好。


    兩人很快就見到了袁術。


    此時的袁術眼眶周圍布滿了黑色眼圈,顯然沒有得到好好的休息。


    橋蕤剛剛回報,城外的劉備得到了西麵而來的增援,又有一萬大軍加入了圍城之中。


    汝陰城外的劉備軍已經近四萬人了,日夜打造攻城兵器,預料總攻不會太久了。


    甫一見到孫香和周瑜後,袁術顧不得其他,開口就先問道:“文陽、公瑾,汝陰連續來人,言說城外劉備軍總攻在即,請求壽春派出援軍,你二人有何看法?”


    壽春距離汝陰差不多是兩百八十裏,中途需要過一條沘河,路程大約是七到九天的時間。


    如今城中已經聚集起了三萬左右的大軍,加上汝陰近萬人,總計不過四萬。


    可根據汝陰那邊傳回來的消息,言說城外的劉備軍已經有近四萬人了,袁術忍不住又猶豫了起來。


    這倒怪不了袁術,他和劉備之間已經交過手了,八千袁術軍被六千劉備軍野戰打崩。


    如今壽春城裏總共也就三萬餘人,還要留下部分鎮守壽春,可動員的不過兩萬餘人。


    加上汝陰的兵力,都沒有劉備軍多。


    以多打少都輸了,以少打多將會是個什麽結果,更別說袁術的部隊還被分成了城內城外兩個部分了。


    “明公,如今劉備軍勢大,我們兵少,如何還能出城野戰。”


    周瑜先開口道:“汝陰城高池深,人口眾多,橋將軍又是宿將,定能守住城池。我軍若是貿然出動,解圍不成還是小事,若是大軍有所閃失,壽春可就真成了空城了啊。”


    袁術心中一沉,他最擔心的事情讓周瑜給說中了。


    他眼下本錢太少了,若是出兵救援汝陰,若是救援成功,那自然皆大歡喜。


    可萬一出兵有個閃失,汝陰不但救不了,就連壽春都危險了啊。


    “文陽,你是如何看待此事?”


    袁術思索了片刻,轉頭詢問起孫香的意見。


    “末將也不看好出援。”


    孫香在袁術的視線裏搖了搖頭,眉頭緊緊皺著:“出援的風險,公瑾已經說的很是清楚了。末將還有一個擔心之處。”


    袁術追問道:“是何事情?”


    孫香道:“聽聞劉備軍半月之前就已經圍城汝陰,隻是至今不曾發動攻擊。末將懷疑劉備會不會是以汝陰為誘餌,故意欺騙我軍前往汝陰解圍,好尋找機會與我軍決戰?”


    袁術臉色頓時變得極為難看,沉吟片刻之後,站起身走了幾圈,突然開口罵道:“長史、主簿誤我!”


    原來之前閻象和楊弘一起向袁術進言,懇請他集中兵力前往汝陰。


    閻象和楊弘的看法其實也沒錯,他們堅決認為細作收集到的情報一定有水分,劉備軍很可能沒有四萬人之多。


    況且出兵也並非是要同劉備決戰,哪怕隻是進駐慎城,那麽劉備軍也必然要分出一部分注意力在援軍身上,就沒法全力攻打汝陰了。


    即使隻是如此,也能給汝陰帶來不小的幫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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