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艘輪船並不算大,就和正常的客輪差不多,甲板以上部分全都改建過了,以木結構為主,用一根根的檁子木搭建起了三層小樓,從上到下塗了柳青色的顏色,樓頂四角雕有四個獸頭,分朝東南西北四方,中間拱起,以一個紅水晶圓球為中心,一看就知道是討的彩頭。


    在我們之前,已經有幾個人到了,正順著船上放下的梯子上船,我們一下車,一個年逾六旬的老者就回頭掃了我們一眼,隻一眼,我心裏就陡然一陣森寒,這老人看上去普普通通,就和一般市井老者無異,我甚至都沒記住他的長相,可這一眼,卻如同一道閃電一般,直擊我的心底。


    在老人身後,還跟著兩個四五十歲的男子,一個豹頭環目,獅鼻闊口,孔武粗豪,身大體魁,一看就是武勇過人之輩,另一個文質彬彬,白淨麵皮,帶著黑框眼鏡,舉手投足,自帶一股儒雅氣質,兩人形成了巨大的反差,倒是讓人過目難忘。但我心裏清楚的很,這兩人雖然不是易與之輩,可真正的正主,卻是前麵那個老者。


    可那老者並沒有多做停留,隻看了我們一眼,就迅速的上了船,進了青衣樓中,那一文一武兩人也跟隨而進,但是上船之時,卻低聲交談了兩句,各自回頭看了梅花老九一眼。


    另外一個卻是我的老熟人,正是在雁門山上,聽了養父之勸而離去的金算盤,還是那副福態模樣,甚至穿著裝扮都沒改變,依舊是一身紅色唐裝,手中抓著那把金光燦燦的算盤,滿麵笑容,正和另外一人寒暄。


    這金算盤當日並沒有看見我,所以我認識他,他卻不認識我,但他卻認識梅花老九和九歲紅,離的老遠,就衝我們揮手示意,九歲紅和梅花老九根本就沒理他的意思,我則報以微笑,當初這金算盤是在聽完養父陳述之後,第一個離開雁門山,所以我對他還算有點好感,起碼這人還是有點道德感的。


    正和金算盤寒暄的是個四十多歲的中年男子,梳著大背頭,圓胖白淨的麵皮,也戴著眼鏡,一笑起來兩眼眯的就像個老狐狸,身材不高,最多一米七這樣,穿著不算光鮮,一件麻布對襟的青灰色褂子,一條同料同色的褲子,腳上踩著黑布鞋,手裏抓著一串羊脂白玉的佛珠,看上去一團和氣。


    但這個一團和氣的中年男子,卻沒有理會梅花老九,不但沒理會,一看見我們下了車,麵色反而一沉,一甩手,就丟下了金算盤獨自上了船,金算盤看了看我們,又看了看正在上船的那中年人,麵色有點尷尬,不知道是該跟上去,還是留下來等我們。


    梅花老九的臉上始終掛著那種慵懶的神色,輕聲對我說道:“看見了沒?先上船的那老頭就是王家的王長風,後麵跟著的是他兩個弟弟,身材魁梧的是天津地下拳王王長勇,教師一樣的那個則是王長遠,兄弟倆一黑一白,是王長風的左膀右臂。另外那個拿著佛珠裝逼的孫子,就是馮家的馮京,別看他對誰都笑眯眯的樣子,可是貨真價實的笑麵虎,一不小心,就被他吞了,連骨頭都不吐。”


    說到這裏,又對我輕笑道:“不過,這馮京最討厭我,因為我這人嘴賤,看不得人虛偽,總喜歡揭他的麵具,所以他一遇到我,總是笑不出來,哈哈!”


    我聽梅花老九這麽一介紹,立即知道該怎麽做了,當下就一抬手,對那金算盤十分親切的喊道:“金老,我們在這裏,你來的倒早,比我們約的時間要早了半個小時啊!”


    我這一喊,那馮京的身軀就一顫,猛的停了一下,但沒有回頭看,隨即就繼續上船了。


    可那金算盤的臉,卻一下就苦了起來,天津衛梅、馮、王三家相爭的事,相信像金算盤這樣的老江湖肯定早就知道了,以他的圓滑,原先很有可能是想三家都不得罪,畢竟他在天津屬於外人,得罪了任何一家,可能都會有意想不到的麻煩,所以才會即和馮京寒暄,又衝梅花老九揮手,之前可能還和王長風打過招呼,就是想在夾縫之中求個安全。


    可我偏偏不讓他這麽做,我這一喊,直接將他拉下了水,讓馮京認為金算盤是梅家早就約好了的,而金算盤當著梅花老九的麵,偏偏還沒法否認,否認了就是打臉梅花老九,得罪梅家,這樣的傻事,金算盤絕對不會做,畢竟目前來說,梅家仍舊是天津衛第一大勢力,而且我主動向他伸出了橄欖枝,權衡之下,他一定不會當麵否認。


    隻要他不否認,馮京很快就會把金算盤是梅家這邊的消息傳給王長風,接下來的拍賣,他們很有可能會連金算盤也一起對抗,金算盤可是古玩大戶,本來做的就是支鍋的買賣,要是連金算盤也對抗的話,那馮、王兩家怎麽也得多花點銀子,這才是我要的目的。


    果然,金算盤臉色一苦,就以馮京聽得到的聲音笑道:“九少爺,上次你要的東西,我已經準備好了,咱啥時候交易都行!”


    我一聽就樂了,金算盤果然是老江湖,一句話就將風險降到了最低,他本來就是做古玩生意的,這麽一喊,即沒挫了梅家的顏麵,也側麵告訴了馮京,隻是梅家找他買東西而已。當然,根本就沒有這回事,但我們也沒法當麵揭穿,人家分明是想自保,我們要是揭穿他,道義上說不過去,雙方都在睜眼說瞎話,誰也沒法揭穿誰。


    可梅花老九多聰明的一個人,一見我主動招攬金算盤,立即明白了我的意思,當下快步上前,一把就摟住了金算盤的肩頭,不知道嘀咕了兩句什麽,隨即哈哈大笑了起來,一邊笑,還一邊不無得意的看了眼已經到了船上,正在回頭看的馮京。


    馮京的臉色更難看了,直接進了船上的木樓,我知道,不管梅花老九對金算盤說的是什麽,就算他罵了金算盤兩句,都已經達到效果了,馮王兩家,一定會把金算盤劃分到我們的陣營中來了。


    金算盤當然是明白人,一臉的苦笑,卻無可奈何,隻好和隨後而至的我和九歲紅打著招呼,隻是看向我的眼神之中,多了一絲責備,還有三分詫異,三分戒備,很明顯,他已經猜透了我的意圖,但對於我這個全新的麵孔,卻不認識,又由於我玩了這手,對我產生了一定的戒心。


    我也沒解釋,隻是衝他歉意的笑了笑,拉他下水對他確實沒有什麽好處,起碼在梅家大獲全勝之前,是沒有什麽好處的,但為了達到目的,也管不了那麽多了。


    一行幾人上了船,一進門,我們和金算盤就分開了,有人領著我們到了二樓的貴賓房,說是貴賓房,實際上隻是一個隔斷,兩邊放了沙發,中間茶幾上有茶水點心,麵向拍賣台的是一處欄杆,放了兩把椅子,坐在椅子上可以縱觀全場,簡單而不失淡雅。


    我大概掃了一圈,拍賣台設置在一樓的正中間,四麵各放了四排椅子,椅子旁邊都設置了一個小茶台,應該是為一些普通商賈所設的,有些椅子上已經坐了人,也正有人陸續進場。


    二樓一圈則被分隔成十幾個所謂的貴賓房,靠在我們旁邊的,就是王長風兄弟三人,馮京一人占了一間,占據另外房間的都是生麵孔,但個個氣宇不凡,或神色淡然,或從容不迫,或氣度軒昂,或穩如泰山,反正一看就知道,不是一方梟雄,就是大有來頭的巨富豪客。難得的是,那金算盤竟然也占了一間貴賓房,看來這家夥在青衣樓以前的拍賣會上,也沒少花錢。


    就在這時,九歲紅忽然大叫一聲,嗖的一下就到了欄邊,衝著對麵的一個房間搖手喊道:“哥!哥!我在這呢!”一句話喊完,一轉身就飛一般的跑了出去。


    我急忙看了一眼,那個房間內有三人,一人坐著,兩人站在他背後,可我的目光,卻一眼就被椅子上坐著的那人所吸引,這是一個二十七八歲的美男子,劍眉星目,鼻若懸膽,唇紅齒白,身材修長,長發披肩,一身得體的黑色西裝,坐在那裏,氣度如山似嶽,一眼看去,竟然讓人有種不得不抬頭仰視的感覺。


    我看向他的同時,他也正看向我,目光流轉之間,銳利如刀,似能直穿人心,雙目一對視,我竟然不自覺的急忙轉移開了目光,目光一移開,心中就咯噔一下,這可是無形之中就輸了,連目光都不敢和人家對視,這其中差距,可不是一星半點。


    這時梅花老九也對那邊揮手笑道:“狀元大哥,沒想到今年你也會來湊熱鬧,看來今年青衣樓這場拍賣會,還當真是群雄匯聚,我要想出風頭,還真得下點血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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