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之間進退兩難。“你非得這樣逼我嗎?”他垂眸,凝視著湍急的河水,啞聲問道。盛淮望著他,唇角輕抿,最終低聲道歉。無論他出於什麽樣的初衷,但今天晚上,他確確實實狠狠傷了紀從驍一回。那些深埋在對方心裏不願回憶的歲月,已經封存起打定主意不再提及的過往,都在今晚被他逐一翻出。但刮骨療毒,勢在必行。他想要紀從驍真正放肆地活著,去追逐他想要的東西,爭取他愛的人,每一日都有期盼,每一日都有欣喜,而不是像現在這般,晦澀寡淡,了無生趣,仿佛隨時隨地都能奔赴死亡,毫不畏懼。“不用道歉。”出乎盛淮意料,紀從驍抬起眼,牽出一個笑,聲調微微上揚,“我還沒輸呢。”盛淮隱約有不好的預感。立刻抬手去拉他,卻慢了一步!“遊戲結束,我沒有回頭。”紀從驍從石墩上一躍而下。盛淮瞳孔一縮,立刻跟著入水!水底無光,目之所及盡是幽深。紀從驍最不喜歡的是寂寞和孤單,其次,便是黑暗。被黑暗包裹,會讓他有一種全世界僅剩下自己一個人的孤寂感,那種感覺讓人頹敗,又壓迫地人喘不過氣來。可這一回,置身在晦暗之間,卻讓他生不起絲毫厭惡。入水的一瞬,蟲鳴鳥叫盡散,喧囂遠去,攜帶著那些擾人心神的世俗煩心事一並消失。沒有不可求的痛楚,沒有費盡心思克製的感情,更沒有虛情假意的朋友和家人。他可以肆無忌憚,毫無顧忌。所有壓在心頭沉甸甸的包袱,仿佛隨流水一塊奔騰而去,整個人前所未有地鬆快。這種感覺讓他眷戀,讓他想再享受幾秒。“撲通”一聲落水聲從頭頂傳來。盛淮闖進了這個小世界。他的神色焦急,在昏暗的水中隱約不明。直到兩人的目光越過幽深交纏在一處……那張臉上這才又恢複了些許冷靜。水底幽暗,水麵折射著天光波光粼粼,紀從驍看著盛淮朝自己遊來,伸出手,握住了自己的手腕。在滿河冰涼的水中,腕上那一圈暖意尤為清晰,和曾經路燈下的懷抱一樣溫暖,讓人恨不得溺斃其中,想要……徹底據為己有。他朝盛淮張開手,在冰涼刺骨的河水中占據了那個溫暖的懷抱。盛淮來不及細究這個突兀的擁抱的含義。他拍了拍紀從驍的肩膀,指了指上方,示意他隨自己上去。然而,懷中人不曾動彈半分。肩頭的力度消失,原本將他往上拉拽的拉力也盡數消退,紀從驍終於放開手,望進盛淮的眸裏。那雙眼中,一如既往的平靜,有著他所熟悉的縱容和無奈,還有他頭一次看見的,足以將他整個人點燃的濃重愛意。腕上的力道逐漸變小,鬆開的手掌和手腕之間,有砭人肌骨的河水刺入,紀從驍陡然清醒,猛地拉著盛淮往上遊去!……紀從驍大口大口地喘著氣,胸膛劇烈起伏著,他的身下,盛淮仰躺在河灘之上,閉著眼,嘴唇蒼白,同樣呼吸急促。“盛淮!”紀從驍抬手觸碰著身下人冰涼的臉頰,他全身發抖,手指都控製不住輕顫。手背被人覆蓋,手腕再一次被握住。“沒事,別怕,我沒事。就是還沒緩過來。”盛淮睜開眼,朝他笑了笑。神情一如往常,隻不過神色蒼白,聲音虛弱,眉宇間帶著昭然的倦意。紀從驍提著的心並沒有就此放下,他的手,他的全身,依舊在顫抖著,他的嘴唇哆嗦,他抵在盛淮心口的手掌不停顫動:“你發現了吧,我剛剛,剛剛想拉著你一起死,我的精神有問題……”他垂眸望向盛淮,眼眶通紅,所有的偽裝和抵抗盡數褪去,那雙眼裏隻剩下鋪天蓋地的絕望。皮肉劃開,露出內裏早已腐爛的痕跡。他顫抖著,鬢邊的水滴滑落他的眼角,落在盛淮的臉龐之上。他抬手胡亂抹去。“我剛剛在想,如果你和我一起死了,那你就完全屬於我了。我們兩會沉在河底,擁抱著糾纏著直到骨骼都變得腐朽。沒有人會打擾,不會有分離,你分分秒秒都在我視線之內,我不用跟蹤,不用想方設法看你手機和電腦,就能知道你的一舉一動。不用看見你和任何一個其他人在一塊就焦躁,不會想著禁錮你讓你永遠隻能接觸到我,更不會在你離開我之後歇斯底裏放肆報複。如果這個世界上隻有你我,那我在動心的時候便會義無反顧追求你。”他的語速極快,一連串的話頃刻間說完。好在盛淮雖然還沒緩過來,但思維並不曾受影響,瞬間便抓住了重點。也明白過來,這就是對方一直深藏在內心最不容觸碰的東西,也是為什麽分明喜歡他卻要退避三舍的原因。他曾經做出過無數種猜測,但沒有哪一種有眼前這個的衝擊大,一時之間眼神複雜,張了張嘴不知道該說些什麽。“所以你別來招惹我,你是個好人,我從沒遇見過你這樣的人。盛淮,我愛你,我不想你我日後反目成仇,更不想毀掉你。”紀從驍望著他,聲音沙啞,支離破碎,“所以,你離我遠點,遠點就好。”熟悉的話再一次在耳邊響起,盛淮低低歎了一聲,抬手將自說自話的人按入懷中,良久,才問了一句:“什麽時候發現的?”“大學,交了個男朋友,把人嚇到了。”紀從驍額頭抵在他的鎖骨上,一時之間不明白發生了什麽,聽到問題便開了口。-沒有誰能接受你這變態的占有欲。他想起悉成黎氣急敗壞之下說出的話,在往後數年的歲月之間,一直縈繞在他心頭,警醒著他不要癡心妄想,萬劫不複。沒有誰能夠接受,即便是盛淮,或早或晚,終會有試圖逃離的那一刻。而等待著他們的結果是,魚死網破,玉石俱焚。紀從驍閉上眼,遮去了眸間的心如死灰。“難受嗎?”盛淮問道。“嗯?”紀從驍不明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