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老默……?”林異瞪大了眼睛,震驚地看著麵前的老默,“剛才……?”


    老默平靜地點了點頭:“剛才你出現幻聽了吧?”


    林異大為震驚:“你知道?”


    老默聳了聳肩:“再熟悉不過了,都是‘老套路’,見多了也就習慣了……”


    “任何生物在穿越安全邊界的時候,都會因為圖層之間的差異化而感應到一些特殊的波動,你聽的到也是很正常的……不過話又說回來,你能聽出來那大概是來自於什麽東西的呼喚聲嗎?”


    “我……一時間也聽出不來。”林異搖了搖頭,那些聲音,既陌生又熟悉,但他卻反應不及,“怎麽了?是有什麽說法嗎?”


    老默拍了拍腰後別著的那把殺豬刀:“這就是說法,聽不出來也沒關係,走吧,這一路會很有意思。”


    他說著繼續朝前走,穿越了安全邊界之後,周圍的整個世界在林異的感知中都有一種朦朧的、搖搖欲墜的感覺,就像是走到了一條海底隧道裏,透過隧道的玻璃看出去,水波之中的一切東西都是扭曲的,猶如擺動的海草一般。


    厚實的迷霧就像是棉絮一樣堆積在地麵上,腳底板上時不時地傳來一些鬆軟沙土與枯葉的「沙沙」的聲,偶爾有一兩陣風吹過這裏,林葉也是艱澀地擺動幾下,發出幹硬的窸窸窣窣的聲音。


    說起來,林異忽然發現,這一路上,似乎是沒有遭遇到任何夜行種與偽人雕塑的攔截。


    也不知道是不是像之前的時候那樣,都被老默的氣息給震懾住了,從而沒敢侵犯過來。


    而過了安全邊界,林異沒記錯的話,似乎應該會進入到荒蕪大地的範圍之中吧……


    「老默口中的‘有意思的風景’,難道就是那個矩陣?」


    林異的心中泛起了迷糊,可那又和藝術樓有什麽關係呢?


    「難道……荒蕪大地就是去往藝術樓的那條路上的某一片區域?」


    他想到了老默拿枝丫比劃時的畫麵,莫非那個荒蕪大地也是其中的一個枝丫?


    「倒也不是沒這個可能……而且狂信徒的大本營也在藝術樓,他們肯定是通過藝術樓那邊的途徑到荒蕪大地那兒去的,要是這樣的話,老默反過來從這邊經過那條路去藝術樓也不是沒道理……」


    想到這裏,林異也是安定了一些,保留了猜想,等待著老默揭曉答案。


    兩人緩緩前行……


    而就在距離他們兩人前進道路的不遠處,繚繞著迷霧的雜草中,依稀可見一些正在蠕動與掙紮的身影,這些身影在地上艱難地爬行著,而那軀體卻以一種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僵硬,最終徹底石化,變成了一塊堅硬的石頭。


    這樣的一幕極其抽象,因為夜晚本就是夜行種與偽人的主場,可如今的它們卻在自己的主場裏被「殺死」了,並且這種死亡的方式更是讓人看不懂,就像是被抽幹了體內的一切水分一般。


    x023年5月9日,21:12,「安全邊界」之外。


    林異跟隨著老默不斷前進,卻始終沒有遇到任何一個偽人,直到……


    「哢嚓!」


    一道清脆的聲音從林異的腳下傳來。


    林異心頭一驚,趕緊低頭撥開迷霧看去,隻見他的腳下出現了一些破碎的純白色碎片渣滓,像是把本就殘破的雕塑碎片踩得更碎了一樣。


    “這是……雕塑碎片?!”


    老默駐足回望,掃了一眼那雕塑碎片,麵色平淡:“是的,繼續走吧。”


    他的語氣十分平靜,不帶有任何催促之色,似乎對這一切都顯得極其平常。


    林異趕緊跟上:“老默,這些碎片是怎麽出現的?隻有今晚剛剛死去的雕塑才會形成碎片吧?”


    如果白天死去,那麽一旦照射到太陽光就會變成白色的粉末微粒湮滅出去。


    “是的。”老默道,“這些都是擋在了我們麵前的偽人。”


    「擋在我們麵前?」林異一驚:“這些是你幹掉的?”


    老默神色淡漠,似乎默認了林異的猜想。


    “可……你是什麽時候出手的?”林異忍不住望向了老默腰間別的殺豬刀,“難道真的有那種殺人於無形的刀氣?”


    老默的嘴角狠狠地抽搐了一下:“白癡……你再想想。”


    林異縮了縮脖子,趕緊閉上了嘴巴,然後想到了什麽,又試探性地問道:“難道是……領域?”


    老默這才收回了目光,不置可否道:“差不多吧。”


    林異頓時肅然起敬,盡管心中早有一些猜想,但直到老默肯定了自己也有領域這一點,他才很順利地產生了一種“這才對嘛”的感覺。


    正在這時,老默停下了腳步,眉頭微微皺起,嘀咕了起來:“咦,奇怪了……”


    “怎麽了?”林異小聲地問道。


    老默那空洞的灰色眼珠掃過四周,然後才是說道:“這邊有人來過了……”


    “這邊……?”林異微愣,迷霧籠罩之下,他看不清前方的路,隻能夠朦朧地看到重疊的枝葉,與那些隱隱扭曲的虯枝古木。


    「難道……老默說的是蒯蒯?」


    但老默的話,卻將矛頭轉向了山男。


    “這邊的一些偽人,不是我殺的,像是有什麽人帶著一些蘊含超凡特性的裝備,到達了這裏……”


    老默彎腰,伸手探入了淹沒了小腿的迷霧之下,將一具殘缺的偽人屍體拎了起來。


    這個偽人雕塑殘破不堪,像是被某種力量給直接砸斷了一樣。


    “隻有體育生才有這種蠻力……”老默疑惑道,“可是……體育生要是來這裏,不可能活著走出去。”


    林異趕緊道:“會不會是某些汙染者穿上了一些特製的戰甲……我是說,外骨骼裝甲之類的東西?”


    他懷疑是山男幹的。


    沒想到老默果然知道外骨骼裝甲的事情,然後搖了搖頭:“不太可能,你知道外骨骼裝甲的核心材料是什麽嗎?”


    “我不知道,核心材料是什麽?”


    老默剛想開口,卻不知道想到了什麽,忽然住口了。


    林異:“???”


    “怎麽不說了?”


    “我怕影響你的胃口。”老默弱弱地道。


    林異發愣:“啊?不是……你說唄?”


    老默便道:“這麽說吧……外骨骼裝甲打偽人,就是‘以彼之矛攻彼之盾’,而且通常情況下,外骨骼裝甲本身無法對夜行種或者偽人造成致命的傷勢。”


    他甩了甩手邊的偽人屍體:“而想要做到這一步……至少也需要是一個二階體育生。”


    “再加上夜間因素的話,條件還要更加艱難……”


    可老默雖然這麽說,但林異還是想到了山男,他依舊認為這是山男的傑作——如果這條路真的是通往荒蕪大地的話。


    不然還能是誰幹的呢?


    老默看罷,就像是丟垃圾似的把它丟到了一邊,然後繼續前進,而那前進的方向,儼然就是那虯枝古木扭曲糾纏的地方!


    而當林異跟著老默走到了那古木盡頭的時候,隨著老默撥開亂枝,一片空曠而荒蕪的大地,果真如夢境之中的那般,展現在了林異的麵前。


    浮動的霧氣、隱隱下凹的地勢、盡頭處的坑洞、布滿大地的大型石膏體……


    真的那一片荒蕪大地!


    還不等林異緩過神來,老默就已經撥開亂木走了出去,一點都不拖泥帶水地踏入了荒蕪大地的地域之內。


    他根本沒有掩藏自己的意思,大大咧咧地走出來,反倒是讓得距離他最近的一些狂信徒給愣了一下。


    “廚師……該不會是掉隊走錯地方了吧?”狂信徒掃了老默一眼,然後鳥都不多鳥一下,就又繼續埋頭搗鼓起了手頭的那些大型石膏體。


    林異懵逼了。


    這他媽什麽情況啊?


    隻看一眼就沒有後續了?


    狂信徒這麽好說話了?


    見人下菜碟?


    最關鍵的是,不止這一個狂信徒沒反應,就連其他注意到了老默的狂信徒,也都是掃看了一眼之後就收回了目光,淡定地就像班級裏的同學看到了隔壁班的人路過一樣。


    正當他懵逼之際,老默卻兀自走動了起來,他來到最近的一塊大型石膏體前頭,敲了敲大型石膏體:“忙著呢?”


    那狂信徒低下頭加快了蘸取器皿裏的固態超凡物質然後去塗抹大型石膏體的動作,根本沒有去理會老默。


    然而林異卻注意到,那個狂信徒的身子似乎在輕微地顫抖著,似乎對於老默有一種說不上來的……恐懼感?


    “喂?”老默又敲了敲大型石膏體,幾番問話,見這個狂信徒都沒有反應,他便皺起了眉頭,然後走到了那個狂信徒的身邊,像拎小雞仔似的將那狂信徒給拎了起來。


    “住手!住手!!”


    就在這時,荒蕪大地的深處,響起了一道急促的聲音。


    還未等林異反應過來,一股涼意襲來,林異便察覺到前方霧氣湧動,有什麽漆黑的人影從中快速逼近了過來。


    待得那霧氣破開了一些,林異才是注意到,那來者依舊是一個狂信徒,但從身份地位來看,似乎是屬於這一批狂信徒的領頭者之一。


    而在那狂信徒小首領的身邊,左右還各自跟著一個人,出乎林異意料的是,其中的一個竟然還是他的“熟人”——那個詭異藝術女教師。


    隻不過如今的她,卻沒有穿著那一襲職業裝,而是披著狂信徒“統一製式”的墨綠色衣袍,要不是那兜帽破破爛爛的鏤空了不少,他還沒辦法一眼就把她給認出來。


    看到詭異藝術女教師,林異下意識地就想到了的牧大賢把她的一條腿給卸掉的畫麵,於是那目光便是下意識地落到了她的腿上……


    這一看,林異的眼底便不自覺地閃過了一抹隱晦的、略帶鑒賞性質的光。


    隻見這詭異藝術女教師那襤褸的鬥篷裙擺之下,露出來了膚色白中帶著一些青灰色的腿……這樣的兩條腿,並沒有穿絲襪也沒有高跟鞋,而是就是這麽光腿光腳地行走在了荒蕪大地的沙土之上,有些髒兮兮的,卻仿佛別有另一種感覺。


    當然了,經過林異的細細觀察,還是可以發現這兩條腿上存在著一些細微的差距,至少相比於左腿,右腿的“原裝感”就少了一些——當初她就是右腿被卸掉了,然後被牧大賢覆寫成了一條大雞腿,最後還是她親自把自己的“雞腿”給丟下了石橋的。


    而現在,很顯然她自己又給自己按了一條。


    「這些狂信徒……果然不可以按常理度之。」


    而就是這樣,他的腦海裏卻又浮現出來了一個更加詭異的念頭……


    像詭異藝術女教師這樣被卸了一條腿的“人”,竟然還可以重新再給自己造一條,並且還保持著所謂的“理智”,那麽這樣的案例傳出去,會不會被一些有心之徒斷章取義成“醫學奇跡”。


    某些得了現階段的醫學手段無法治愈的疾病的人,有沒有可能得知有一種“高效再生”的方法之後,想辦法讓自己成為狂信徒,從而以另外的方式“重獲新生”呢?!


    這……?!


    如果隻從片麵的層次來看,拋開那些在偽人藝術生口中的“光榮進化”之路上掛掉的人,在幸存者偏差下出現的那些“人”,似乎的確是這樣的……


    至少,也是以這樣的一種方式而“存活”著。


    想到這裏,林異不禁感到一陣冷汗,仿佛有一片名為“哲學辯證”的陰雲籠罩了過來……


    正當林異還要胡思亂想的時候,那詭異藝術女教師也是發現了林異,尤其是發現了林異那充滿了“鑒賞氣息”的眼神。


    她於是眯了一下眼睛,然後伸手撩了一下鬥篷的下擺……


    半抹春光好似陽春白雪晃得林異眼前一暈,眉毛下意識地抖了一下。


    隨後,林異猛地反應了過來,視線猛地滑動,落到了那詭異藝術女教師的臉上。


    殘破的鬥篷之下,詭異藝術女教師的臉上卻沒有了那種咧到了耳根的瘮人微笑,隻有一種古怪的、嫌棄表情:“原來你好這口……早知如此,當初或許就不會讓你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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