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楓潭……是他們說的那個楓潭嗎?」離開連綿的石穴壁,淩書嶽帶著君蝶影趁夜沿著退潮顯露出的泥路來到君蝶影兒時戲耍的林子外。


    「嗯。」與君蝶影並肩走在月下,淩書嶽的心情卻是百般複雜,雖然經過昨夜的折騰,兩人的關係算是解凍,但不同以往的,他們常會陷入莫名的沉默,各自想著自己的心事,也因此,兩人都刻意的找著話題,就怕那股沉默會吞沒了彼此。


    「那是個什麽樣的地方?我……可以去嗎?」小心翼翼的問著,君蝶影雖然好奇,但他也明白事情的嚴重性,楓潭該是個對易天宇而言很重要的地方。


    要不然淩書嶽也不會如此忌諱保密,況且如今他還準備將易天宇的骨灰帶回安葬,隻是……這樣的地方,為何他帶著自己這個敵人的徒弟前往呢?雖然很欣慰淩書嶽對他的信任,但君蝶影仍是隱隱約約的覺得有些不安。


    「那地方……我也隻去過一次。」仿佛陷入過往的記憶中,淩書嶽的眼中有著片朦朧的神色,「很美……滿天滿地的楓紅,師父說那是師母最喜歡的地方,也是他這一生最幸福的所在,隻可惜……」


    靜靜地聽著,君蝶影並沒催促,他知道回憶往往是最醉人心神的,輕輕合著眼,君蝶影禁不住想象著那個滿天楓紅的世界。


    「可惜快樂的時光總是那麽短暫……不到三年的時間,師母就因病長眠了。」忍不住歎了口氣,或許是這月色讓淩書嶽也不自覺的傷感了起來。


    「我沒見過師母,可是感覺卻是這般熟悉,因為師父常提起她,就好像他們兩人從未曾分離般,我想她一定是個很特別的女子,要不……師父不會為了她這般神傷。」


    「易前輩是將她葬在楓潭吧……」所以才不許旁人去打擾她,不許任何人闖入這一生最美的記憶,癡心的守護著這塊把心遺落的聖地……君蝶影不禁為這份癡情的愛戀感動起來。


    「我去……是不是不太妥當,易前輩若是有知,大概不會允許吧!」遲疑的問著,就因為知道了楓潭的意義,君蝶影愈發不願打擾那片寧靜。


    「不會。」簡短的否定了君蝶影的疑惑,淩書嶽並沒有說明白自己的理由,其實他這麽做也不過是為了私心的冀望,或許說出來很傻,但總覺得也許如此就能獲得逝者的認同吧。


    帶著此生最珍視的人到師尊的墓前,對淩書嶽而言就仿如一種誓言,宣示著自己對君蝶影的這份情感,即使不被他人祝福,至少,他相信在天的師父與師母一定能了解,了解這份拋不下的牽絆。


    「你這麽久沒回去,他們不但心嗎?」片刻的沉默讓君蝶影莫名的感到不自在,急忙另外找著話題,天知道兩人間的芥蒂什麽時候才能消除。


    「你是說龍叔他們?不會,左寧與我一道來的,我下崖後先遣他回去了。」不是說不了解君蝶影的用意,所以淩書嶽很配合得盡量多說話。


    「左寧……喔,那個跟你一樣老板著臉的年輕人。」故意促挾的取笑著,君蝶影踩著輕快的腳步在林子裏左竄右繞,仿佛童年時那般嬉戲著,一切在皎潔的月色下似乎都顯得那般美好,但君蝶影心中卻始終有著種沉重的感覺。


    「誰說我跟左……」正待揚唇反駁,卻似察覺了些什麽,淩書嶽忽然縱身掠向君蝶影,阻止他向前邁出的步子。


    「……」詢問的神色望向淩書嶽,君蝶影隨著他的視線轉身察看四周空寂的樹林,雖然有月光相照,但遠處還是黑壓壓的朦朧一片,耳裏聽到的也隻有沙沙的葉片摩挲聲與風聲,並沒察覺有什麽不妥的地方。


    「閣下還想躲多久,不閑悶嗎?」眸子驟然愣了下來,淩書嶽像是對著四周的空氣說話,而目光卻直盯著右前方的樹林,剛剛的聲響雖小,卻沒逃過他靈敏的雙耳。


    「看來我的運氣還不算壞……」自嘲的語意,略為沙啞的語聲有著一股令君蝶影熟悉的感覺,一個漆黑的身影自密林中緩緩步出,卻停在一片樹影下,麵容恰巧被葉影遮著讓人看不清楚。


    「在等我們?」困惑的問著,君蝶影實在想不出有誰會特地在這地方等人,有誰能料到他們會從這兒出來呢?是在等淩書嶽抑或是自己呢?


    「是的,我在等你,蝶影……認不出我的聲音嗎?」聲音有著明顯的澀意,在月夜下聽來讓人覺得有些淒涼,「說的也是……連我自己都快聽不出這是誰的聲音……哈……好笑吧,自己會認不得自己……哈……」


    君蝶影凝眉思索著,這人知道自己的名字,又是這般熟稔的喚著,想必是與自己相識甚熟的人……師兄們嗎?……但師門訓諭極嚴,他想不出有誰會像眼前這人笑得如此張狂……


    「蝶影,為什麽耽擱這麽久不回來呢?你可知道我一直在等你,在擔心你……」止住了放肆的狂笑,沙啞的語聲詢問著,柔和的沒半絲責備的意味。


    「回去?你到底是……」君蝶影忍不住迎向前一步,隱在樹影中的人也那般恰好的走出來,一頭散亂的長發披散著,凹陷的雙頰滿布著青森森的胡渣子,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樣,然而那雙眼卻明亮如星,熱切的盯著君蝶影。


    「你是……蕭兄!」語中有著明顯的不確定,君蝶影實在難把眼前這人與平素玉樹臨風的蕭玉麟連在一塊,盡管那輪廓身影是這般的熟悉。


    「對,是我,你還認得我……」仿佛很寬慰般,蕭玉麟落拓的臉上泛起了笑意,「你沒忘記我……沒忘了我……嗬……」


    「小心點。」提醒著,淩書嶽以仿如守護者的姿態不自覺地擋在君蝶影身前,眼前這人精神狀態似乎甚是不穩,淩書嶽還沒搞清楚這人出現在這兒是什麽用意,其他人呢?是否也埋伏在附近?


    「你幹什麽擋著蝶影!」不悅的叱喝著,蕭玉麟並不認得眼前這人就是他曾刺傷的魔尊,但一轉麵對著蝶影,他的語聲又變得那樣輕柔,「蝶影,跟我回去,這些日子我想煞你了。」


    「他們都說你死了,隻有我不相信。」神態一變,蕭玉麟眼中載滿了悲哀,夢囈般說著,「我才不相信你會這樣離開我,對不對?我手上還留著那晚你的餘溫,空氣中也還留著你的發香,蝶影,你不會不聲不響的拋下我一人,對不對?」


    微微皺起了眉,這家夥憑什麽喊君蝶影喊得那麽親熱,現在又是在胡言亂語什麽?什麽餘溫,什麽發香的,而且居然還敢叱喝他……淩書嶽眼中的寒意愈來愈濃,殺意也愈來愈重,他可沒忘了那一刀之賜。


    「對不起,讓你擔心了,我很好,真得很好,麻煩你也跟師父他說一聲,我……還有點事,暫時先不回去。」比起眼前蕭玉麟這副失魂落魄的模樣更令君蝶影掛心的,是一旁淩書嶽不住散發出的寒意。


    君蝶影敢篤定淩書嶽的心情絕對還沒好轉,就怕蕭玉麟在這當頭再加把火,若是真打起來,可又是一大麻煩,這勢同水火的兩人……君蝶影也沒忘了蕭玉麟刺傷淩書嶽的事。


    淩書嶽至今出奇的安靜,已經讓君蝶影謝天謝地了,隻差沒打恭作揖拜托蕭玉麟趕快離開,就怕一不小心再惹得淩書嶽使性子。


    「你……不回去?為什麽?……因為他嗎?」目光變得銳利起來,蕭玉麟似乎現在才看清君蝶影身前的淩書嶽,雖然模樣讓他覺得十分陌生,但所散發出的氣勢卻是這般的熟悉,就好像……好像是……


    「你……是你!你竟然還活著!」不能置信般瞪著淩書嶽,思緒刹時變得清晰萬分,蕭玉麟眼中的迷霧盡去,剩下的是露骨的妒意。


    一聽到蕭玉麟的喊聲,君蝶影頭就更大了,早該知道交過手的兩人,彼此的那股氣是再熟悉不過的,盡管淩書嶽那時戴著麵具……這算是武人的本能吧,君蝶影還真希望蕭玉麟在這時能迷糊些,偏偏事與願違,這下子可真難善了了。


    「蝶影!你怎麽又跟他在一塊……是了,一定是他欺瞞著沒說,蝶影,他就是那帶著麵具的魔頭,你千萬別被他騙了!」急切的喊著,蕭玉麟仿佛怕說晚了,君蝶影就會落入淩書嶽的魔掌中。


    「他早知道我是誰,不勞尊駕多費口舌。」一反常態的,淩書嶽居然先一步開口截住君蝶影到嘴邊的話語,以往若是這種情況,他早就用凝魂來解決了,反正沒啥好說的,甚至連凝魂都不用出手。而今他喉頭卻有口氣哽著讓他不吐不快。


    「哼,誰知道你這回又是用什麽手段蠱惑蝶影的,蝶影,不能相信他,好不容易兩位老前輩才對你誤會冰釋,軒轅城主也想你想得緊,你別……」盡管嘴上嚷著,盡管找著些光明正大的借口,蕭玉麟的一顆心卻直往下沉。


    自欺欺人的恐怕是自己,不是嗎?早在君蝶影黯然離去的那晚,他就什麽都明白了,雖然君蝶影什麽也沒講,什麽也沒承認,但那落寞的神情,那含憂的雙眸卻早已說了太多……多的令自己連想替他解釋的餘地都沒有。


    即是如此,蕭玉麟自己仍一直私心期盼著,安慰著自己,因為就算君蝶影不明了不接受他的心意,但至少,也不屬於任何人的,他相信一切都是自己多心,庸人自擾了,然而這點希冀如今卻隨著淩書嶽的語聲漸漸的變成幻影。


    「又怎麽樣?誰稀罕那幾個老不死的,想要他回去,哼,你就不會找個好點的理由,盡拿別人做借口,有本事就用行動證明啊!」麵上猶如罩了層寒霜,淩書嶽毫不客氣的反駁,一語道破蕭玉麟不為人知的心意。


    「找理由?要證明什麽?」不安的重複著,淩書嶽的話分明有著其他的意思,他難道看出了什麽?這麽說是什麽意思?他怎麽會知道我……蕭玉麟有著一瞬間的愕然。


    「要我示範嗎?嗬……我很樂意。」一抹燦爛的笑容那般突兀的綻放在淩書嶽俊挺的容顏上,雖然冷絕,卻還是美的會令人看傻了眼,邊笑著,淩書嶽一把將身旁的君蝶影扯進懷裏。


    一直默默地站在一旁,淩書嶽與蕭玉麟你來我往的唇槍舌戰,君蝶影絲毫插不上半句,而最叫他不解的是淩書嶽反常的舉動,不但難得的開了口,還句句帶刺,這實在不像他平日的行事作風。


    君蝶影從不曾見過淩書嶽會與自己以外的人鬥口,他知道是因為他的傲讓他不屑、懶得多說,現在卻像個不服輸的小孩般……這是怎麽回事?


    而當他看到淩書嶽那含有深意的笑容時,直覺得就有種不好的預感,果不其然,下一刻他就跌進了淩書嶽的懷中,緊隨著那熱切的雙唇就已覆上了自己的。


    那是一個很深很纏綿的吻,不粗暴但也不算輕柔,但十足充滿了挑逗的意味,直吻得君蝶影雙腳發軟,整個人脫力昏眩,完全依賴淩書嶽雙臂支撐著……天啊,這種吻真會害死人,君蝶影心裏嘀咕著。


    睜大了眼看著,雙手緊握著拳,蕭玉麟怎麽也想不到淩書嶽會在他麵前這般明目張膽的向君蝶影索吻,而君蝶影看來竟也沒任何抗拒,這樣明顯的事實讓蕭玉麟的心有種發狂般的痛感……


    「蝶影,你……」顫抖的聲音苦的發澀,如果能夠,蕭玉麟真會把自己化作微塵,隨風逝去,隻因自己的心早已先被這一幕扯成了碎片。


    「……唔……」突兀的語聲驚醒了昏眩中的君蝶影,羞得他紅了臉,掙紮著想離開淩書嶽的懷抱,奈何身前這人像座山般難以撼動,君蝶影差點忘了淩書嶽有多霸道。


    「還不放手!」滿心的酸澀,讓蕭玉麟不顧一切的出劍撲向兩人,卻在劍勢逼近時緩了一緩,近乎瘋狂的他還滿心惦著那朝思暮想的人兒,就怕狂亂中誤傷了他,盡管他正依偎在別人的懷中。


    像似早預料到蕭玉麟會有此舉動,直到劍氣臨身,淩書嶽才輕鬆的傾身輕挪,瀟灑的帶著君蝶影旋身閃避,兩人一白一紫翻飛的衣衫在月光下看來就如同一對展翅起舞的翩翩彩蝶,那般炫目的令人無法正視。


    看著斜倚在淩書嶽胸前的君蝶影,雙頰泛著羞澀的嫣紅,明眸皓齒,在朦朧的月色下看來愈發讓人覺得他美的出塵,加上身後那襲俊挺的白色身影,該是賞心悅目的美景,此刻卻是狠狠地刮著蕭玉麟的心。


    這算什麽!自己竟是這般多餘……為什麽,為什麽在他身後環護他的不是我……為什麽那雙擁抱他的手臂不是……


    為什麽那紅唇、那豔容不屬於我……是我為你做得還不夠?還是我對你的心不夠真?


    多想開口呐喊出這種撕心扯肺的痛,然而盡管內心波濤翻湧,蕭玉麟的麵上卻一反常態的平靜,隻是情深款款的凝視著君蝶影,就仿佛他從未曾這般好好的看過他一樣。


    「蕭……」啟唇想說些什麽,卻又不知該說什麽,而那灼熾的目光卻讓他避不開,多熟悉的神韻,君蝶影記得淩書嶽也曾用這種令他心悸的眼神凝視過自己,然而心中的感受卻是那麽的不同。


    走過這許多風風雨雨,君蝶影再鈍,也感受得到蕭玉麟那份熱切的情感,不是不知道他對自己的好,隻是……心早已不在自己身上了,叫他該拿什麽回應蕭玉麟的這份濃情……


    「蝶影,你,你真的……選擇跟他在一起……」說的含蓄,蕭玉麟卻是連換好幾口氣才能把這句話說得平穩,不論如何,他想要聽君蝶影親口說。


    沉悶的氣氛在三人間流轉著,君蝶影緘默的沒開口,因為他無法開口,他明白再怎麽委婉的語詞也終是傷人心的字句。


    「蝶影……就這一次,就這一次容我任性的向你要答案,我想聽你親口說……說你不喜歡我,討厭我,要我滾得遠遠的。」顫抖的語聲、發白的唇瓣,在在顯得蕭玉麟此刻有多麽的絕望。


    是的……一定要聽你說,即是從你柔唇邊吐出的是最殘忍的字句,是最無情的言語,我還是如此堅持,隻有這樣,唯有這樣,我才能徹底叫自己死心,才能相信你要的真的不是我,才能……


    不知不覺間,淩書嶽已鬆開原本攬著君蝶影腰身的右手,向後退了幾步,抱著雙臂灑脫的背倚著樹幹,神色漠然的不發一語,就如同這事與他無關一般。


    或許這種「大方」的舉動是因為看在同是喜歡君蝶影的份上,但看在蕭玉麟眼中,淩書嶽的態度無疑更增添他心中的痛……


    就因為你如此篤定,所以這般神色自若嗎?就因為你已經知道蝶影的答案,所以才對我施舍你的憐憫?太狡猾了……你這人實在太狡猾了!


    「蕭……玉麟,我,不知道該怎麽說,怎麽說都……」斟酌著,君蝶影為難的傾蹙著眉頭,他不懂為什麽蕭玉麟要這般堅持,這是何苦……


    「對你,我隻有說不盡的感謝,絕不可能會是討厭,尤其是在那段日子裏,就隻有你始終相信著我,我永遠都不會忘記的。」由衷的訴說著,君蝶影沒忘記蕭玉麟曾給予的關懷與溫暖。


    「是嗎……原來你對我的……就隻是謝意,隻是感激……嗬……真得很像你,看來是我自作多情了……」蕭玉麟落寞的自語著,第一次聽他直呼自己的名字,想來也是他最後的溫柔了。


    「不是的,你別這樣想……是我不好,是我沒辦法接受你的……如果你願意,我們還會是好朋友、好夥伴的。」說著最八股的詞語,君蝶影實在沒想過自己的嘴竟有這般笨拙的時候。


    「別再說了!我不要這種同情!」突然的嘶吼讓君蝶影愣在當場,淩書嶽也挺直了身子警戒著,但蕭玉麟隨即投以一個抱歉的眼神,向君蝶影虛弱得笑了笑,「對不起……隻是……別同情我,我不要你可憐我……雖然我是已經輸得一敗塗地……」


    「呼……放心吧,我回去不會說些什麽的,就讓他們當你……不在這世上了,我想這樣對你會比較好。」努力平複著錐心刺骨的痛,蕭玉麟盡可能用平常的語調說著,他不要君蝶影看出他的狼狽,他不要君蝶影為他難受。


    「你自己要小心點,寰宇雙奇似乎還沒死心,如果讓他們知道你……和他還活著,恐怕即使是天涯海角,他們也會追著不放。」深情叮囑著,或許這是此生中最後一次見麵了,就當作是最後對他的關心吧。


    轉而蕭玉麟目光又淩厲的瞪向淩書嶽,他實在無法相信這如冰般絕情的男子能帶給君蝶影幸福的日子,這男人除了武藝超絕外,到底是哪點虜獲了君蝶影的心。


    「你最好聽清楚,我不會就這麽輕言放棄的,或許現在的我還不夠強,但總有一天我會比你更能保護蝶影,給他幸福的,我永遠會等著,等著蝶影需要我的一天!」


    語聲未完,蕭玉麟就頭也不回的奔出林外,就怕晚了會讓君蝶影看到他那兩行再也忍不住的淚水。


    狂奔著,強風吹落了蕭玉麟束發的布巾,發絲迎風狂舞,拂幹了他麵上的淚痕,卻怎麽也冷不了胸口那滿腔返流的熱、散不去那揪心的疼,隻能仰首望月,無語問情……


    「……在想些什麽?」自從蕭玉麟狂奔離去後,一路上君蝶影就一直悶不作聲,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樣,惹得淩書嶽心裏直犯嘀咕,最後還是忍不住出聲相詢。


    「什麽都想,也什麽都不想。」的確,君蝶影此時腦中思緒紛亂,好像想得很多,一回神又什麽念頭都不留,混亂中聽淩書嶽這麽一問,想也沒想就回答出這種說等於沒說的話來。


    好一陣子的沉默讓君蝶影困惑的抬起頭來,卻迎上淩書嶽那微帶急切的眼神。嗬,真難的露骨的表情,顯然淩書嶽並不滿意這樣禪機般的答案。


    「你真的……想知道?」垂下眼神,君蝶影可沒忘了上一遭兩人的不愉快是怎麽開始的,隻是自己心裏想,他真的願意聽嗎……


    「為什麽不?」眉頭微蹙的問著,臉上的神情是明顯的不解,天知道他有多想知道君蝶影的全部,多想擁有他的一切,淩書嶽想不出有什麽理由會不願意。


    「不怕我說的讓你生氣?我可不想被你關愛的眼神『凍死』在路邊。」故意討價還價的拉鋸著,君蝶影有些好奇淩書嶽會有怎樣的反應。


    或許還不確定他對自己有幾分認真吧。


    「誰說的?我那有這般不講理!」賭氣般的語氣,雖然麵上仍保持著不為所動的表情,然而這心口不一的模樣卻更惹得君蝶影想發笑。


    什麽嘛,看不出這霸道的家夥還有如此孩子氣的行為,隻不過三言兩語就這般被挑起了情緒,偏偏卻老裝著冷冰冰的表情,不知情的人還真被他騙過去,當他三頭六臂,定力一流呢。


    「嗬……」君蝶影中還是忍不住輕笑出聲,比定力,恐怕自己還更差哩,但隨著笑聲出現,原本鬱悶的心情也開朗了不少,「好,這是可是淩大少你自己說的,不生氣唷……我在想師父還有……蕭玉麟。」


    雖然十有八九已經知道君蝶影的答案,但聽他說出來又是另一回事,盡管麵上仍是一副古井不波的模樣,淩書嶽心中卻老大不是滋味,無奈自己有言在先,再說為這麽一點『小事』動氣,也未免顯得太沒風度了。


    「哼,我還以為是什麽天大的事……你想他們什麽?」作了個不以為然的表情,淩書嶽很大方的繼續問著他不想聽卻又想知道的問題。


    「我在想,這樣不辭而別,師父還有師兄們一定擔心極了。」想起了『家』,君蝶影的心頭不禁又沉重了幾分……快過年了,城裏頭想必已經開始張燈結彩,以往那種溫馨的過節氣氛,光想就讓人覺得好暖,而如今……


    「不辭而別?難道你還先留書說你會跳崖不成!」十足諷刺的口吻,話中句句帶刺,淩書嶽一想到這件事就有氣,還管他什麽風度不風度。


    「那些人若是真擔心你,就不會逼你到這種地步,如果這還叫做擔心,我看也隻有你才消受得了,其他人有再多條命也不夠他們這種玩法。」


    「你不了解。」幽幽的歎了口氣,君蝶影任由自己沉浸在愁緒中,雖然明白師父的用心,但他心中並非沒有過掙紮,「師父得顧著偃都城的名聲,得照應著全城上上下下幾百人,他不能像我……這樣任性妄為,那會毀了許多人。」


    「任性妄為?算了……那那家夥你又想他什麽?」雖然不想提起蕭玉麟,淩書嶽還是不想再跟君蝶影爭論這個令他傷感的話題,心裏則暗想著自己大概一輩子也不會了解這些名門正派人物腦子裏裝些什麽。


    幹麽這麽介意名聲如何如何,那老匹夫真有這麽愛惜他門下的子弟嗎?那君蝶影呢,他的命就不算是人命嗎?這般輕易的就被當作棄子犧牲掉?若是換作他,整城的人命也比不上君蝶影的一絲一發,有什麽好為難得!


    「我在想剛剛的事情,」想到蕭玉麟,君蝶影的心又打了個結,「他真的一直都很照顧我,是我疏忽了,沒發覺到他的情感竟是這般強烈……對他,我有說不出的歉意,我沒想到傷一個人的心是件這麽容易的事。」


    「……後悔了嗎?」停下腳步,淩書嶽凝視著那雙神色微暗的瞳眸,不安的低語著,「後悔跟我扯上關係……後悔遇上我嗎?如果你接受的是他,或許……一切就都不一樣了。」


    不是沒想過,如果君蝶影從沒遇過自己,他就不必背負這麽多責難,不必放棄他天之驕子的生活,雖然已經決定他的一切交由自己守護,但有些時候淩書嶽還是會不禁想著:放開手是不是對他來說會好一點?


    這遲疑在淩書嶽心中從沒間斷過,尤其上次兩人間的摩擦更讓他對自己的信心開始動搖,他真的有能力帶君蝶影遠離傷害嗎?即使這傷害根本就是自己造成的,而今仿佛仍舊在不斷的傷害他……


    而他呢?他又是用怎樣的心來看待兩人這種矛盾的關係?隻是不想把自己當敵人……隻是想與自己化解師門恩怨……還是……隻是同情自己?他是否也有著和自己一般的情愫呢?


    「你說呢?」賣個關子,君蝶影故作猶豫狀,卻在回頭時瞥見淩書嶽緊張的神色,君蝶影才知道這玩笑開不得,隻因淩書嶽太在乎他了。


    「不後悔!即使重來一次,我仍如此。」不容置疑的口吻,這瞬間君蝶影看到了淩書嶽眼中泄漏的脆弱,他並不如他外表般堅強,「這不像你,書嶽,你一向不都是自信滿滿,仿佛天底下什麽事都難不倒你,什麽人也惹不了你的麽?」


    「……對你,我從沒把握。」像似難為情的移開視線,淩書嶽垂頭避開君蝶影的視線,周身冷列凜然的氣息刹時蕩然無存,變得那般赤裸無依。


    看到淩書嶽這般坦白自己的不安,君蝶影不由得雙手主動圈上淩書嶽的頸項,仰起頭生澀的觸碰著那微涼的雙唇,傳達著自己對他那份無法出口的心意。


    有著一瞬間的訝異,隨即淩書嶽還以濃烈的熱吻,兩人忘情的追逐著彼此的唇舌,汲取著對方的甘美,此刻不需要任何贅餘的詞語,也能感受到彼此最澄澈動人的心音。


    「……如果早知道你的心,我才懶得跟他計較哩!」輕吐著氣,淩書嶽在君蝶影耳邊喃喃埋怨著,眼中載著滿滿的愛意。


    「喔,你承認自己是在吃醋啦……嗬……別鬧啦,好癢……」取笑著,難忍耳際傳來陣陣的顫栗感,君蝶影瑟縮著脖子,閃躲淩書嶽灼人的氣息。


    「我就喜歡鬧你!誰叫你害我白緊張一場。」輕輕以唇瓣摩挲著君蝶影嫩白的粉頸,淩書嶽戀戀不舍這動人的觸感。


    「還說哩,你剛剛實在有夠過分,竟然當著他的麵……我可沒你臉皮那麽厚。」不甘示弱的抗議著,他可沒忘了淩書嶽適才讓自己手足無措的『逾矩』行為,雖然已經習慣他三不五時外加偷襲的熱情擁吻,但當著別人的麵實在……


    「過分嗎?我倒不覺得……你是我的,永遠是我的!」仿佛要證明這話一般,淩書嶽不容君蝶影再張嘴分辯,以濕熱的氣息再次占領住那張誘人的雙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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