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就誰也不用等誰,公平。


    一起沐浴,一起睡?!


    麵色爆紅的賀淵瞪著她的後腦勺。


    如緞般的墨色長發胡亂散在枕上、被上,張狂恣意的情態跟她本人一模一樣。


    賀淵彎腰抱起另一床被,轉身往外間去,滿口白牙險些磨成粉:「小流氓趙大春!」


    原本是要生氣吼出來的,可話到嘴邊聲音卻莫名低柔如病貓喵喵叫。


    腳步也跟著放輕,做賊似的。


    待趙蕎撐起身靠坐在床頭,發覺天已黑了。


    外間點了燈燭,有幾縷溫暖的光從屏風縫隙中斜斜透進來。


    既不過於明亮擾人清夢,又能讓人在初初醒來時不因滿目黑暗而驚慌無措。


    這場景似曾相識,讓她心中升騰起難以名狀的恍惚感,心房甜暖,眼眶微燙。


    當初從溯回城返京後,她忙於整頓歸音堂的事務,很少回王府,從冬末到盛春,一連兩三個月都在柳條巷的宅子裏忙碌著。


    那時賀淵從溯回城一路緊跟著她回京,每逢不當值就往柳條巷跑,說是仍舊不能相信她的承諾,總擔心她會將溯回城那樁秘密透露出去,得盯著她才安心。


    她當然不會傻到相信這漏洞百出的說辭。


    奈何趙蕎以往與賀淵性情不對盤,兩人在溯回城的經曆也不算愉快,那時又忙得焦頭爛額,瞧著那冰冰冷臉就越看越不順眼,每次都隻顧發火攆人。


    那時她並未認真深想,甚至沒有心平氣和問一句,你成天莫名其妙往我跟前戳,到底是想做什麽?


    那段日子她忙得抓耳撓腮、日夜顛倒,就沒怎麽正經睡過覺。累極時便直接在書房屏風後的美人榻上,和衣躺一兩個時辰打發過去。


    時常醒來所見,就是此刻這般景象。


    此刻趙蕎安靜地看著那透光的屏風,回想往事,忽然懂了賀淵當時青澀又莽撞的心思。


    大約在那時,他就已經有些喜歡她了吧?


    他那性子,想也知是不懂該如何向一位姑娘親近示好的——


    況且對象還是她這種油鹽不進的小潑皮。


    鎬京城很大的,在溯回城「不打不相識」之前,兩人同處一城多年,兜兜轉轉也有不少共同熟識的人,卻也能做到毫無私交。


    若當初賀淵沒那麽做,兩人從溯回城抵京後就會又像從前一樣,許多年裏都隻在旁人的議論中聽到對方的名字。


    最多,偶爾在某場宮宴時遙遙對望一眼,不鹹不淡扯出點假笑,連寒暄問候都嫌突兀。


    他心動在前,不願舍棄那古怪又奇妙的緣起,又不知該如何接近,所以一次次繃著冷臉強硬闖進她的地盤。


    在她睡著後惡霸似地將旁人趕出去,獨自在屏風另一麵翻著書冊坐到天黑,以「盯梢」為名,笨拙而別扭地扞衛著為她點亮燭火的機會。


    她現在才知,曾經那個賀淵待她,遠比她一直以為的還要溫柔。


    那熒熒燭光分明是無聲的訊號。


    隔著一扇屏風半堵牆,讓她知道:天黑了也不用怕,我在。


    趙蕎穿戴齊整後出來,徑自走向角落放著銅盆的架子。


    銅盆中已盛了半盆清水。


    她怔忪片刻,順手扯下架上的洗臉巾子浸進去。


    想是這水已備了好一會兒,此刻觸指微涼。


    原本坐在圓桌旁發呆的賀淵站起身,清了清嗓子,最終卻什麽都沒說。


    趙蕎擰了巾子擦過臉,回頭笑覷他:「其實我沒那麽嬌氣,出門在外能將就的。擦把臉而已,不必你再跑一趟去給我換熱的。」


    賀淵不自在地撇開臉:「我沒說要……」


    「那你別一臉心疼的樣子啊。」趙蕎眨眨眼,笑得吊兒郎當。


    最近她真的是越來越愛在口頭上調戲他了。一天不惹他麵紅耳赤幾回,她吃飯都不香。


    「閉嘴,你若再胡說八道……」賀淵半晌沒憋出什麽狠話,舉步往門口走,「總之不許再胡說。去吃飯了。」


    趙蕎哈哈笑著跟上他,邊走邊小聲問:「我瞧著你將被子抱出去了,晚上是打算在外間睡長凳?」


    「那不然呢?」賀淵淡淡斜睨她,「我睡床,你到外間睡長凳?」


    「嗬,想得倒挺美,」趙蕎笑嗤,「隨你了。若半夜冷死在外間,我是不會爬起來收屍的。」


    她下午那會兒可是斟酌許久,雖很別扭,還是特意將外側半張床給他留出來的。他自己不肯領情,這就怨不得她了。


    翌日清早,韓靈向店小二打聽了此地藥材最齊全的一家醫館,便與趙蕎、賀淵及阮結香一同前往。


    出客棧門時,昨日那幾條「尾巴」不知從哪裏冒出來,自以為不著痕跡地尾隨上來。


    賀淵步履從容地落後兩步與韓靈並肩,趙蕎則興致勃勃挽著阮結香走在前頭。


    醫館離折柳客棧約莫五六個街口的距離,門前就是人來人往的街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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