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邊巷道有個賣時令果子的小攤,攤主是對夫妻,身旁有個約莫三四歲的胖娃娃坐在長凳上,捧著顆碩大的冬棗啃著玩。


    趙蕎打量了醫館與巷口的距離,轉頭對賀淵揮揮手:「你隨韓靈進醫館去吧。我和結香在這外頭任意逛逛,不走遠。」


    「他自己去就行,」賀淵不動聲色瞥了瞥身後不遠處,「你別瞎胡鬧。」


    趙蕎呿了一聲,壓著嗓道:「你才別瞎胡鬧。我要找人套近乎,你冷冰冰在旁邊杵著,小娃娃怕要嚇得抓起棗核丟你一臉。」


    如此歪理,賀淵竟無法反駁。


    見他啞口無言卻還堅持要跟,趙蕎忍不住想送他對白眼:「滿大街都是人,他們不至於多猖狂。況且我們在船上雖有破綻,卻沒真落下把柄,他們背後的人對我們的懷疑隻是慣例警惕罷了。若無必要,他們比我們更不想鬧出什麽事來。即便真有事,結香也能撐到你從醫館出來。就這幾步路,你那麽厲害,絕對能嗖地一聲趕來英雄救美,對吧?」


    這話賀淵沒法接。隻能赧然紅麵地哼了一聲,轉身隨韓靈進醫館去。


    好在韓靈行家出手,不耽誤工夫,沒一炷香時間就將需用的大部分藥材挑好。


    「……‘鳳羽草’就實在沒法子了。葉城附近不長這玩意兒,最近的產地就隻有鬆原郡那頭的崔巍山裏,」醫館夥計抱歉地解釋,「往年都會有藥材商販從鬆原郡收購了運過來倒手賣,這一年也不知怎麽就少見了。我們也時常缺這味藥,隻能用旁的代替。您那個方子若非得用這味藥不可,隻能到市集上碰碰運氣,偶爾會有山中農戶帶些來,零散擺攤賣。」


    韓靈謝過醫館夥計,與賀淵一道出來後,小聲嘀咕:「這黃家,將崔巍山封得夠緊啊。」


    賀淵邊走便以目光找尋趙蕎的身影,同時若有所思地搖搖頭。


    見趙蕎正半蹲在水果攤處與那小娃娃有說有笑,他才放下心,口中漫不經心道:「還有人能零散帶出些來賣,說明並未封到水泄不通的地步。」


    韓靈被點醒:「還真是!崔巍山那麽大,零星的原住山民們必定有許多官家不知的小徑通路。咱們找找,看市集上有沒有鬆原過來擺攤的山民。」


    若能打聽到這樣的隱秘小徑,就能進山去一探究竟了!


    說著話,兩人就走到了那水果攤前站定。阮結香挑了些果子正在付錢,隻轉頭對二人笑笑。


    趙蕎沒察覺背後多了人,一麵逗著那胖娃娃,一麵與她父母熱絡搭著話。


    女攤主笑道:「……驚蟄雷鳴後,管姻緣的桃花神就醒了。沒成親的姑娘小夥先去求個緣分,轉頭瞧瞧會上哪個覺得合適就去搭話,若雙方都樂意,那就是桃花神給的緣分,將自己的麵具給對方戴上就行。」


    「難怪‘成親的戴麵具,沒成親的就不戴’呢!合著戴麵具就表示這人有主了?那,戴上麵具又做什麽?直接鑽林子去?」


    女攤主調侃地朝她擠眼笑:「你這姑娘倒是急性子。那總得大家牽牽小手,逛逛攤子什麽的吧?哪有一上來就鑽林子的?」


    趙蕎伸手撓著胖娃娃的下巴,哈哈大笑:「這不您說的邊地人性子豪烈爽直麽?看來一般般,沒我爽直。」


    她默了片刻,又疑惑嘀咕:「欸,可倆人鑽進林子後又能幹嘛呢?驚蟄天,林子裏怕是有蛇哦?」


    站在她背後的賀淵有一種伸手捂住她的嘴,直接摁懷裏拎走的衝動。


    這小流氓,明明什麽都不懂,偏又什麽都敢說!


    他以腳尖碰了碰她的腳後跟:「走了。有一味藥沒買到,要在市集裏找找。」


    趙蕎回頭看他一眼,站起身來,又對攤主夫婦擠出無奈苦笑:「冤家找來了,我算是白問那麽多。」


    攤主夫婦被她逗樂,對賀淵好一番誇讚。


    胖娃娃不太明白大人們在笑什麽,左右看看後,歪身從身旁的大竹筐裏抓起兩顆果子,一手捏一個,高高舉起手臂。


    「給我的呀?」趙蕎笑彎眉眼伸出手去接。


    哪知小娃娃一頓猛搖頭,咧嘴對她身後的賀淵笑出滿口米粒小乳牙:「給!」


    「你這娃娃沒良心,我白陪你玩這半晌了!」趙蕎佯怒地捏了捏她的臉頰,讓到一邊。


    轉頭從阮結香懷中拿過先前買好的那一大包果子,又用肩膀抵了抵賀淵,酸不溜丟地哼哼道:「快,給你的。吃了她的果子,你就是她的人了!」


    攤主夫婦笑到捧腹起哄,小娃娃又滿臉熱切執拗,支棱著小短手堅持要送那兩顆果子。


    賀淵沉吟片刻,伸手接下,又從趙蕎手中芋荷葉包著的果子裏挑出兩顆大的塞回給小娃娃。


    如此交換很公道,也很友好,小娃娃滿意地點點頭,笑得見牙不見眼。


    離了水果攤後,韓靈與阮結香走在前頭,目光專注地逡巡著兩旁的小地攤,尋找有無從鬆原過來賣「鳳羽草」的山民。


    趙蕎拿起一顆果子剛要送到唇邊,卻被賀淵搶走。


    她側頭怒目:「你……唔!」


    賀淵將小娃娃給的那顆果子過去堵住她的嘴,若無其事地目視前方,腳不停步,動作斯文地咬了一口從她手裏搶來的那顆。


    趙蕎從口中拿開被硬塞的那顆果子,小聲對前麵的韓靈嚷道:「韓靈韓靈,快看看你二當家還有救沒救了?瘋兮兮的不知道在想什麽!」


    賀淵沉默撇開臉,一副「懶得理你」的模樣,


    片刻後,他看了眼手中那顆隻咬了一口的果子。像被燙著似地,飛速移開目光,滿臉正氣地認真逡巡兩側的小地攤。


    他什麽都沒想。


    尤其沒有想什麽「吃了誰的果子就是誰的人」這種荒唐事。


    一行四人邊走邊問,將葉城北麵幾個較大的市集都轉了一圈,最終沒能如願碰上從鬆原郡過來擺攤販賣「鳳羽草」的山民。


    將近兩個時辰腳不停步,趙蕎到底是累著了。


    疲累加上失望,她就開始毛躁躁耍賴皮。拽著阮結香的胳臂,腳步拖拖遝遝,沿路東張西望。


    果子沒吃完又喊著買糖堆串兒,跟糖堆兒攤主沒邊沒沿聊半晌;看見個賣香囊的攤子又湊了上去,說自己啟程時的那香囊已經不香了,鬧著賀淵幫她另挑了一枚新的,轉頭又同買香囊的小販相談甚歡。


    她跟人都隻聊些有的沒的,家長裏短、風俗人情,根本不像是為著正事在打聽什麽,完全就是嘴巴閑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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