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有人冷冰冰嫌棄她,她雖不說,心裏卻會難過很久,那不好。


    等賀淵將那隻鳥兒放回去再下來時,背靠樹幹的趙蕎抿住笑唇,略揚起了下巴,豎起兩根手指。


    「你可以要一個獎勵。」


    她想了想,約莫也覺得哪裏不對,扭頭盯著自己的兩根手指細細端詳。


    片刻後,神情嚴肅地伸出左手,將多出來的某根手指按了下去——


    於是變成了一個但凡在坊間亮出來,必定會引發鬥毆的罵人手勢。


    「一個獎勵。」


    那叫人沒眼看的粗鄙手勢讓賀淵不知該哭還是該笑:「我……謝謝你。」


    「你不要獎勵?還是沒想好?」趙蕎疑惑蹙眉,開始咬指甲。


    「我想,若我趁機占你什麽便宜,你明日醒來定會翻臉,」賀淵是有點摸清她的路數了,「不如將你的小狐狸墜子獎給我?過幾日我還你一枚新的墜子。算我們交換,公平吧?」


    哪怕事實已經說明歲行舟並非「奸夫」,但她成日貼身戴著別的男子所贈之物,賀淵心裏終究不是滋味。


    趙蕎慢吞吞摘下小狐狸墜子拿在手裏,摩挲半晌,到底舍不得。


    「不行。這個不給。」


    賀淵欺人酒醉,順手就給搶走揣進懷裏。


    「還來!」趙蕎急了,跌跌撞撞撲身過去,一個踉蹌正麵撞進他懷裏。


    她先前看起來獨自靠在樹上站穩都勉強,賀淵也沒防備她還能有這麽大衝力,腳下略略不穩,倒下時急忙展臂圈住她的腰背。


    她正正壓在賀淵身上,胡亂掙紮撲騰:「還來啊……」


    驚覺某處「大事不妙」,賀淵額角沁出薄汗,咬著舌尖忍住險些逸出口的可恥低吟,緩了又緩,才啞聲道:「別、別亂動,好好好,還你就是。」


    趙蕎頓了頓,眼唇俱彎,滿意地甜聲哄道:「就是要乖才得人疼的嘛,不要搗亂,那個不能給你。」


    語畢,她在他的唇角落下輕輕一記香吻。


    然後……


    賀淵覺得,他可能要死在這兒了。


    翌日天光才微亮,內衛孫青便自城中策馬而來,向賀淵通傳他送趙蕎上泉山之後的種種進展。


    果如他早前所預判,在近兩日接連又落網兩名刺客之後,對手們便徹底蟄伏起來,耐心等待下一個出其不意的攻擊時機。


    孫青秉道:「眼下尚不能確定刺客是否已全數清除。林大人獲聖諭允準,已提請京兆府及皇城司衛戍全力協助,今日起徹底搜城緝拿刺客餘黨。林大人說,一來刺客還沒清理幹淨,二來那名‘暗線’的身份也還無頭緒,為安全起見,成王殿下與趙二姑娘仍要在泉山多留幾日。」


    賀淵頷首:「可需我回城協助?」


    孫青搖頭:「陛下的意思是,之前您從鬆原回來,本該放長休沐歇息,才沒幾日又遇到這事,確也辛苦。刺客案最初時的局麵已被您及時壓製,眼下無論他們再出何招,朝廷到底已有防備,事態應當不止太失控了。如今有林大人坐鎮,又有皇城司及京兆府通力協助,您便借此機會也緩緩,否則鐵打的人也該受不住了。屬下每兩日會來向您通稟一次事情進展,若有必要時,再請您回城。」


    「好。那你替我多謝陛下體恤,後續的事就多辛苦林大人和你們了。對了,孟翱帶人護送歲行舟去東境的消息你也留心著,若孟翱有訊傳回,定要及時告知我。」


    「屬下領命,請賀大人放心。」


    賀淵又吩咐他過兩日替自己帶些東西上泉山來,孫青一一記下。


    末了,賀淵狀似隨口一問:「之前成王殿下被護送上來時,與林大人未達成共識?」


    孫青左右看看,確定不會被誰聽了去,這才撓著後腦勺,輕聲嘿嘿笑:「成王殿下本不肯來的,覺得會讓人笑話他膽小,落了殿下威風。林大人那時忙得很,哪有心思哄,直接叫人給綁了扔馬車裏來的。」


    賀淵垂眸掩住幸災樂禍,握拳抵唇輕咳兩聲:「難怪殿下昨日氣得當眾宣布,與林大人恩斷義絕。」


    他在下屬麵前素來威嚴端肅,正氣得很,以往偶爾板著臉憋點壞水挑些無傷大雅的事,過後也沒人疑心到他頭上過。


    孫青是個老實性子,一聽就覺仿佛有些嚴重。趕忙斂笑正色:「都‘當眾’宣布了,這恐怕是真氣狠了。那依您看,這事該不該報林大人知曉啊?」


    賀淵抿唇垂眸,做為難躊躇狀。


    孫青想了又想:「我覺著還是報吧?這案子暫不知幾時才能了結,也就說不準成王殿下哪日才能回城。若時間久了,殿下當真記了林大人的仇,這往後夫婦倆怕是……」


    「嗯,你顧慮得也對。就算林大人不得空來見殿下,能便箋信紙寫幾句安撫解釋,想來也是好的。」賀淵一副「還是你考慮周到」的讚許眼神,不動聲色將自己撇得幹幹淨淨。


    賀淵對上官還是有幾分了解的。


    別看林秋霞平常和和氣氣,凡事好說好商量,但終究是戎馬出身的高階武官,忙起正事時也是個吃鐵吐火的暴脾氣,這時候怕是不耐煩哄那作精夫婿的。


    嘿嘿嘿。


    雖說趙昂與趙蕎那事是年少時有口無心之言,但賀淵還是要為五歲的小阿蕎報這仇。


    他知道,如今的阿蕎雖已不需要,但五歲時的阿蕎定然在心裏幻想過,有人突然出現來幫她出這個頭。


    站在空無一人的山間道旁,賀淵轉頭看向昨夜的「案發現場」,俊朗麵頰被朝霞染紅,伸出食指按住自己赧然淺笑的薄唇。


    於公,聖諭命他上泉山,本就是要他護著她的。


    於私,昨夜她都對他「這樣那樣」了……


    昨晚的泉山夜月和鳥獸蟲蟻都是見證,反正他就是她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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