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蕎板起臉並非置氣,是真尷尬。


    終究不是真流氓,賀淵非要替她將昨夜那些出格的細節給補全,她簡直是……無地自容。


    用額頭堵住賀淵的嘴後,她垂眸看著腳尖,總算能安安靜靜重新整理紛亂思緒了。


    民諺說,酒醉心明白。


    昨夜趙蕎醉酒後對賀淵做出那樣的舉動,無非就是因為喜歡。


    江湖兒女敢作敢當的,既喜歡,昨夜又對人家做出那種事,若再嘴硬與他為難,似乎有些矯情了。


    那,就這麽著吧。


    趙蕎雙手反剪交疊在身後,掌心貼著樹幹,整個身軀往後倚著,輕輕踢了踢賀淵的腳尖。


    「賀淵。」


    「嗯?」賀淵倏地筆挺了腰身,指尖不自知地輕顫。


    「雖眼下看來陛下有心放過我,但前幾日諭令說的可是‘禁足反省、聽候發落’。所以我暫時不敢將話說得太篤定。」


    今日她在房中躲了整日,除了羞窘到抓狂、發瘋打滾薅頭發之外,也是認真考慮過許多事的。


    一國之君的喜怒本就難定,要是歲行舟說了假話,或此去東境遇到什麽變故沒能帶回前哨營的人,屆時聖心即便震怒也會隱忍不發,畢竟朝廷需要他去鬆原安撫民意。


    那樣的話,趙蕎作為涉事同謀,對朝廷又無大用,正是推出來結案的好靶子。死罪可免,活罪難逃。


    「別同我強,這是我的底線。你不怕被我牽連是一回事,我卻不能心安理得將你拖進麻煩裏,」趙蕎眼眸低垂,輕輕勾起了唇角,「等入秋歲行舟從東境將人帶回,陛下明言不計較我的過錯,到時你若還願要我負責,那我會負責的。同意嗎?」


    語畢,她緩緩抬起頭,卻見賀淵滿眼驚疑地倒退半步。


    「你一臉防備是幾個意思?最多就三四個月,這也不願等?」趙蕎詫異。


    賀淵搖了搖頭,喉間滾了滾:「你忽然這麽痛快,總讓我覺得有詐。」


    「去你的‘油炸’,我還‘水煮’咧!」趙蕎沒好氣地笑啐,「我若詐你,圖什麽?」


    當年在溯回城的那件事也是這樣,他來求她不要說出去,她權衡輕重後痛快允諾,他也這麽疑神疑鬼說她有詐。


    這家夥什麽毛病?偏喜歡別人含含糊糊吊著,心裏才踏實?


    「阿蕎,我可以答應等你到入秋。但我必須鄭重提醒你,」賀淵忐忑防備的目光緊緊攫著她麵龐,「若你想使緩兵之計,拖著哄著將‘罪證’騙去,那你不會得逞的。」


    趙蕎無語言對,僅能送出一個「滾」字,轉身舉步往別業中回。


    賀淵亦步亦趨跟在她身旁,歪著腦袋覷她:「阿蕎,你當真是喜歡我的吧?」


    趙蕎扭頭送他一個溫柔白眼:「對,喜歡的。」


    又、又這麽痛快?!就真的很有鬼啊。賀豫蹙眉嘀咕:「聽起來好假。非常不真實。」


    「那好吧。我不喜歡你,方才都是騙你的,根本沒要負責,」趙蕎撇撇嘴,哭笑不得,「這樣真實了不?」


    他立時止步,一把將趙蕎摟進懷裏,腦袋在她臉頰邊蹭來蹭去,委屈控訴:「阿蕎,你不能這樣欺負人。方才說好等到入秋後就對我負責的!」


    趙蕎被困在他懷中呆了片刻,總算忍無可忍地伸出食指戳向他的額角,滿麵通紅地從牙縫裏迸出警告:「賀淵,你夠了啊。」


    裝得委屈巴巴巴巴蹭來蹭去,卻趁機在她臉上偷親好幾次,以為她是死人感覺不到的嗎?!


    這大尾巴狼真是慣不得啊。


    之後幾日,信王府別業中隨處可見賀淵跟進跟出黏著趙蕎的畫麵。


    有一次中慶送茶果進大書房,不小心撞見自家七爺哼哼唧唧纏著趙二姑娘討抱索吻的畫麵,當場恨不得自己瞎了。


    他總算明白以往七爺去柳條巷找趙二姑娘時,為什麽很少帶他跟著——


    那「狗裏狗氣」的黏人模樣,實在讓人沒眼看!


    這邊黏黏糊糊即將進入蜜裏調油時,一牆之隔的成王殿下則莫名苦得像顆實心黃連。


    六月初五未時過半,內衛孫青向賀淵通稟這兩日城中近況後才離去沒多會兒。隔壁的成王趙昂便捏著一張信箋急匆匆過來了。


    這時趙蕎與賀淵在水趣園的亭子裏,吃著茶果吹著風,就先前聽孫青稟的一些情況閑談著各自見解。


    趙昂的突然到來讓趙蕎有些詫異,卻還是趕忙站起身問好,又吩咐阮結香拿了一個「雲團圓墊」來為他在席上添座。


    「成王兄這是怎麽了?」趙蕎拎了茶壺倒了杯果茶遞給他。


    那果茶是早上熬好後吊在井中沁了大半日的,酸甜冰涼,消暑降火——


    對成王殿下滿心委屈邪火卻沒啥用。


    一飲而盡後,趙昂將空杯放回矮桌上,忿忿捏著手中的信紙:「那個女人太囂張了!我都老老實實任她叫人綁上來,也沒鬧著要回城,很給她麵子了吧?隻是前兩日讓孫青帶話問她幾時才能忙完,她居然寫信吼我!」


    說完卻小心翼翼將那信折好收回懷中,自己又倒了杯果茶咕嚕嚕幹了,一副沒處說理的委屈惱火樣。


    趙蕎茫然眨眨眼,轉頭以口型問賀淵:怎麽回事?


    賀淵佯裝無辜地搖搖頭,從容端起茶盞,不動聲色遮住上揚的唇角。


    還沒弄明白發生了什麽事,趙蕎也不知該從何勸起,隻好尷尬笑。「消消火,書信上的字也不好辨別神情語氣,許是有誤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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