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誤會個鬼!她就是吼我,看那筆跡都能聽見她的聲音!」趙昂那個氣啊,都忘了像平常那樣自稱「本王」了。


    頓了頓,他看向賀淵:「孫青怎麽同你說的?城中刺客的事幾時能了結?」


    今早孫青來隻將林秋霞的信呈交給趙昂,旁的事並不向他多說,而是過來稟給賀淵。


    他雖是成王殿下,但朝職上隻是宗正寺卿,若無他的伴侶林秋霞首肯,又不在非常時刻,照規矩他是不能隨意涉及金雲內衛事務的。


    「或許快了,」賀淵倒也沒瞞他,「已從之前抓到的刺客口中審出點線索,林大人命人設了個局等著,大約兩三日內就能知藏在朝中的那名暗線是誰。」


    孫青說,有三名刺客扛不住刑,前後招供出同一個重要的線索:他們這些人是各自進京的,進京後相互間也不聯絡,各行其是,聽從那位暗線的調派。


    但他們並不清楚那名暗線是誰。他們從鬆原離開時得到的指令是,抵京後立刻前往京郊広嚴寺附近的市集,市集上會有人告訴他們下一步該作何行動。


    「広嚴寺附近的市集?」趙昂收了委屈怒色,眉頭微皺,正經思索起來,「若我沒記錯,愛去那個市集的人,除了香客,就是明正書院的學子。」


    大周立朝初期,武德太上皇曾禦駕親臨広嚴寺,為複國之戰中捐軀的將士做過幾回法事。應寺中主持請求,順手也給広嚴寺題過牌匾,因此那裏也算皇家佛寺。


    有這淵源在,広嚴寺向來香火鼎盛,京中勳貴、平民都愛往那裏去禮佛,附近便自發形成了個市集,其間吃喝玩樂雖與城中鬧事比不得,在京郊一帶卻算頂頂繁華。


    再加上明正書院離広嚴寺不遠,學子們也休沐時若不願回家,也會結伴往那市集去玩。


    「對,成王兄過來之前我們正說這事呢,」趙蕎見他自己消了氣,便能笑笑接下這話頭,「幾個刺客說辭一致,是在一個‘連弩賭彩’的攤主那裏得到的消息。可那攤主在那次給了他們消息後就沒再在市集上出現過。」


    趙昂稍作沉吟:「不對。前幾日賀淵帶人出手抓了第一批刺客後,剩下的人突然蟄伏,顯是第二次收到指令。既那個連弩攤主早就不見了,那這次的指令他們又是從那裏得到的?」


    「說起這個,」趙蕎扶額歎氣,「我就是別人常說的那個話,‘兔子戴帽,一個冤字’了。」


    刺客們第二次收到指令的地方,竟是南城通衢坊裏的饌玉樓。


    那是趙蕎名下的產業。


    趙蕎的「歸音堂」仿朝廷邸報樣式,定期刊行匯總近期坊間熱議趣聞的雜報。為有自己的雜報售賣渠道,在她大哥信王趙澈的指點與扶持下,她從成年後獨自經營的商號產業便多以酒樓、茶肆為主,如此便能一舉兩得、財源廣進。


    她打小在坊間滾慣的,又是個輕易不肯忍氣吞聲的性子,結怨得罪人自是難免。為避免不必要的麻煩,她名下諸多產業都交由信得過的掌櫃們打理,除半年例行盤賬一回外便甚少親自插手日常事務,也從不張揚自己就是這些商號幕後東家的事。


    所以,京中不少人知道趙蕎愛去「饌玉樓」,但知道那是她產業的人並不多。


    刺客們第二次取得指令竟是在饌玉樓,無論這事是不是巧合,都頗為微妙地將趙蕎——或者說是信王府——架在了火上。


    趙蕎有點憋悶:「就算那名暗線當真在饌玉樓落網,也不關我多大事。但這事煩就煩在,它惡心人啊。」


    刺客案這幾日已到了京兆府、皇城司協助內衛全城搜查的地步,按大周律,這種案子結案時定要張榜公示來龍去脈,到時滿京城都會知饌玉樓是信王府二姑娘名下產業。


    信王趙澈領聖諭協理國政,自是很受人矚目的。


    暗線利用趙蕎名下產業向刺客傳遞指令,這事明擺著不可能與她本人有關,以昭寧帝一慣性情,也不會昏聵到以為信王府與鬆原意欲裂土的反叛餘孽有所勾連。


    但這事的惡心之處也就在這裏。


    因為所有事都是用腳趾頭想就能明白的,趙澈若鄭重其事上書解釋反倒像心虛,最好的選擇當然是避而不談。


    可如此一來,這事在許多人心中就會顯得諱莫如深,過後必少不得有人要在背後妄加揣測,鬼知道會被說成什麽樣。


    「冤死我了,無端端給大哥招來麻煩。」趙蕎煩躁抱頭。


    一想到自家大哥將來要為這破事被別人在背後指指戳戳地議論,還沒法解釋,隻能生吞這蒼蠅,她就十分惱火。


    趙昂同情地看了看她,寬慰道:「沒人會怪你,惹上這種麻煩又不是你的過錯。酒樓茶肆本就人來人往,總不能事先查驗每個客人的身份才放人進去。朝野議論也就是一陣風的事,阿澈什麽陣仗沒見過?你就別往自己頭上攬了。」


    趙蕎悶悶「嗯」了一聲,接過賀淵遞來的沁涼果茶,鼓著腮小口啜飲起來。


    「內衛那頭做何應對?」趙昂轉而看向賀淵,神情認真不少,哪裏還是先前那副被愛妻手書訓了就委屈跳腳的模樣。


    賀淵抬眸與他四目相對,平靜作答:「林大人讓人帶了一名昨夜才落網的刺客,在饌玉樓等那名暗線或傳訊人再次出現。」


    趙昂眉心微蹙,繼而眼簾低垂,端起茶盞卻沒喝,指尖輕點著茶盞外壁,若有所思。


    趙蕎揉著額穴,無奈苦笑:「我這兩年運勢似乎不高,以往沒這麽不順過。」


    先是賀淵重傷失憶,之後是歲行舟那件事,眼下無端又沾上這刺客案。


    賀淵覷了覷對麵那個如老僧入定般的趙昂,放下杯盞,傾身湊近趙蕎耳畔,以帶笑的氣聲誠摯建議:「所以我說你該考慮盡快成親。按民間習俗,這叫衝喜破運。」


    趙蕎耳廓霎時滾燙,還沒來得及說話,對麵的趙昂已順手拿起顆果子,揚手就往賀淵臉上砸去。


    「說話就說話,湊那麽近想做什麽?!」


    賀淵自是伸手就將那果子接住了。


    他麵上非但半點慍色也無,還低眉順目,淡聲應道:「殿下教誨得對,是我逾越失禮,不該離這麽近說話。」


    他這乖巧得仿佛鬼上身,倒叫趙昂愣愣直犯嘀咕:「皇帝陛下麵前都麽沒見你這麽溫順過。」


    趙昂這才後知後覺想到賀淵今日對自己很反常。


    方才他向賀淵打聽孫青今日帶來什麽消息,又問了內衛在饌玉樓做和應對,賀淵全都毫不猶豫合盤托出。


    按理這是金雲內衛的事務,眼下局麵也沒緊迫到需他以「內衛總統領林秋霞夫婿」的身份代為插手,照賀淵以往的行事風格,就算透露消息,多少也會有所斟酌與保留的。


    「你小子今日有問必答,莫不是做什麽虧心事了?」趙昂眉心蹙緊,眼神銳利地上下打量賀淵一番。


    賀淵鎮定道:「殿下多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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