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到了南門附近便停下,趙昂先下了。


    趙蕎抿笑對賀淵招招手,賀淵繃著冷漠臉趨近她麵前。


    「做什麽?」


    「一路都繃著個臉,像天要塌了似的。」


    趙蕎笑嗔著在他唇上輕吮一記,像蝴蝶在花蕊中輕躍,展翅揮開漫天的蜜粉。


    「別想那麽多,不會有事的。我會竭盡全力,還你一個全須全尾的心上人。」


    從此刻起,你的心上人就要與你並肩作戰。


    我定會竭盡全力平安歸來。不要擔心,我和你一樣勇敢。


    我們很配的。


    自武德帝在武德五年冬神祭典正式下詔退位,以太上皇身份移居鎬京南郊尚林苑行宮後,便有了六月中旬開放行宮山下部分皇家園林供京中民眾賞遊的「南郊送暑」。


    因整個六月裏都無旁的節氣、慶典,不拘勳貴平民都可參與的「南郊送暑」便成了本月唯一的盛會,自也是京中眾人近期閑談時避不開的話題。


    六月初十黃昏,賀淵的表弟駱易與一幹國子學同窗進了饌玉樓,在大堂中任意撿了一桌坐下,點過菜後便聊起了「南郊送暑」。


    「駱易,你明日真不跟我們去玩啊?你七哥領聖諭出城辦差,又沒人管你。」一名同窗轉著手中杯盞,隨口發問。


    這些學子沒趕上今日「南郊送暑」頭一天的熱鬧,便相約著趁明後兩天休沐去玩。


    駱易搖頭笑笑:「便是我七哥在城中,他也不會管我去哪裏玩啊!我不去那是我自己不想。你們想啊,就算明日起個大早出城,到尚林苑也近午了,玩不了兩個時辰又得往回趕。總共就隻兩日休沐,大熱天的,你們愛折騰便折騰去,我不奉陪。」


    「誰說明日非回城不可?晚上咱們可以在‘三裏橋’尋客棧住啊。後天再玩個大半日,趕在城門下鑰前回來不是很好麽?」另一名同窗笑嘻嘻打著扇。


    駱易嗤鼻:「去年此時你們沒去,可沒見過那陣仗。三裏橋一帶的客棧房間早早就被訂完了,明日別說客棧,雞毛小店都沒個鋪位。」


    「南郊送暑」通常會持續整整十日,這十日期間,專程出城趕這熱鬧的閑人們懶怠城裏城外來回跑,通常會早早在臨近的三裏橋一帶尋客棧訂房,或選擇夜宿價錢更為便宜的雞毛小店以便落腳過夜,總之都願逗留數日玩個盡興。


    這段時間三裏橋一帶可就熱鬧得緊,平常稍顯冷清的客棧、雞毛店一鋪難求。


    「那去年你是怎麽尋到客棧的?」


    「我七哥托人提前打點……」話還沒說完,駱易詫異地看向饌玉樓門口進來的幾位客人,「噫,那不是樊琇麽?」


    大司農府籍田令樊承業的三女兒樊琇也在國子學就讀,與他們是同窗。


    此刻樊琇正與小二吩咐什麽,並未瞧見堂中坐了一桌自己的同窗們。


    一名同窗笑出聲:「今早她家人替她向夫子告假說中暑了,我怎麽瞧著她神清氣爽的。」


    「八成是昨日下午就出城,今日在南郊玩了一天呢。」駱易與幾位同窗紛紛露出心照不宣的笑容來。


    他們倒也不是憑空揣測,樊琇手中捧著一盞盛著紅葉詩箋的並蒂蓮花燈,這可是去南郊遊玩的鐵證。


    「南郊送暑」遊園時,若有人手捧並蒂蓮花燈,那便意味著此人有意借遊園「交朋識友」。


    將寫著詩詞或簡單字句的紅葉箋投進別人手中的蓮花燈裏,便是意欲結識的意思,若雙方都覺眼緣投契,接下來便可結伴遊玩,這就從陌生到熟悉了。


    這是「南郊送暑」時少年少女們最熱衷的玩樂之一。


    樊琇這姑娘模樣嬌俏,性子也大方健談,在書院人緣還不錯。駱易等幾名同窗雖都猜到她派人對夫子謊稱中暑而逃了今日課去南郊玩,卻也沒誰打算向夫子告密。


    那頭,樊琇與小二說完話,抬眼就見幾位同窗正望著自己笑,便行過來與他們寒暄。


    「……好啦,我老實交代,昨日放課後直接出城去三裏橋住下,今日玩了整日才回的,」樊琇倒也不瞞,笑吟吟自揭了底,「你們知道就行,在夫子麵前可別說漏嘴。」


    駱易道:「放心吧。」


    「誒樊琇,今日南郊熱鬧嗎?可有什麽趣事?」


    「明後兩日都是休沐,你怎不說多玩兩天再回城?」


    同窗們七嘴八舌好奇發問。


    樊琇笑道:「自然熱鬧啦。趣事挺多,改日再說給你們聽。天太熱,明後倆日休沐我就老實在家呆著吧。」


    駱易隨口問:「誒對了,你既才回城,怎的不回家,反倒來獨自這裏?」


    「咳咳,我求了我奶奶好幾日,她才同意派人幫我向夫子告假,還幫忙瞞著我爹,」樊琇俏皮地眨眨眼,「她老人家今日在這裏聽戲,我既承了她庇護,自該過來接她一道回去,聊表孝心嘛。」


    饌玉樓後院有大戲園子,從午時開鑼,唱戲的、說書的、變堂彩戲法各種班子接連登場,至夜放散。


    所以後頭的熱鬧可不比這前頭大堂遜色半分,從天亮到天黑都是人來人往、賓客滿座的。


    結束與同窗們寒暄笑談後,樊琇熟門熟路進了後頭戲園子,在戲台對麵二樓雅閣內尋到自家奶奶。


    她摒開自家侍女,賣乖地替奶奶捶著肩,同時低頭在奶奶耳畔,壓抑著雀躍欣喜,極力輕聲道:「奶奶,我們今日在南郊見著成王與信王府二姑娘了。兩人都做尋常打扮,未帶隨護。」


    其實她今日去南郊是為旁的事。無意間遇見趙蕎、趙昂這兩人,這算是意外收獲。


    那兩人今日都特地著了中等布料的寬袖夏衫,無貴重佩飾,按說看起來應當與周遭人群裏那些閑散富家子沒有區別。


    奈何成王殿下那份從骨子裏透出來的矜貴風采實在出挑,當真是披個麻袋也遮不住,往人堆裏一站便是實打實的鶴立雞群,想看不見都難。


    「哼,我說什麽來著?就那潑皮野腳的性子,自投羅網真是半點不稀奇。竟還能說動成王同她一道下山,送咱們個大便宜,」樊家老太太眯著眼冷笑,「確定沒帶隨護?暗衛有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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