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啷!」


    突如其來的車剎聲劃破了雨夜的靜寂,在這夜半無人的墓園更添幾分驚恐氣息。


    偌大墓碑的一團黑影慢慢有了動作,像似個人形般抬頭迎向了聲源處。


    銀白路燈下背光的容顏看不真初,楚楓之卻很清楚那會是誰,不由扯了扯僵硬的唇角,謎題其實一點也不難猜,不是因為什麽心有靈犀的浪漫情節,而是如今還會找他的也隻有這家夥了。


    他隻是好奇,男人是怎麽知道他在這裏的。


    「……你好象總是能找到我。」


    「你不難找。」


    「是嗎?我都快找不到自己了……」


    多熟悉的場景,那一天也是這麽下著連綿不盡的雨,他也是這麽茫然地不知何去何從,然後男人就宛如童話中的王子出現了,帶他逃離滿是荊棘的迷林。


    揚唇無笑了笑,楚楓之仰首遠眺著不住落雨的無垠夜空。


    明明就不是城堡裏有腳不會跑的女人,為什麽卻也期待著有雙手拉著他天涯海角?好象自從愛上這男人後,他就變得越來越軟弱越來越是依賴。


    可萬一有天王子不見了怎麽辦?世事無常,他的王子能陪他多久?會不會有天也像躺在墓地裏的人們一樣,全在他不知道的時候走得聲息全無……


    「你的恐車症不是變成了厭車症吧?」不想再在這太過沉重的話題上打轉,楊暘偏首打量了眼不遠處麵目全非的高級轎車。


    如果還有心情評論的話,他真不知該佩服眼前的人駕車技術還是這輛名車的耐撞度。


    車頭凹了大塊,引擎蓋都掀了一角,兩側門板也毀損大半還波及車頂,六麵體的盒子大概隻剩肚子那一麵完好,一團破銅爛鐵的卻也開得上山來。


    「沒什麽,幫人提早換車,省得那家夥沒借口堵他家一票子的嘴。」收回遠眺的視線,楚楓之不覺有什麽大不了地聳了聳肩,雖然這大概是他開車以來僅次於上回車禍的驚險。


    「……」睇凝著人一臉雲淡風清的表情,楊暘憋了一肚子的擔心最後也隻能化作句無聲的歎息。


    天知道在他登門拜訪過那兩隻占巢的斑鴆後再見到那一片被撞得七零八落的反光牌時差點沒被嚇死,好在護欄除了凹凸不平外沒什麽大斷口,他才捺得住性子繼續往前行,沒往山下頭找人。


    「我看看。」蹲下身,楊暘輕拂開楚楓之額前濕濡的發,一道赭紅長口斜斜地從額角掛向眉梢,雨水滌下的紅珠猶懸在鬢旁發絲蕩著。


    「要縫幾針,還有呢?」


    若在平時楊暘隻怕早開罵了,而今夜他卻隻能沉住氣盡可能緩和自己的語氣,眼前的男人盡管像個無事人般,他卻看得見那紋滿全身的斑斑裂痕,他真怕自己一個不小心就成了最後那根輕飄飄的稻草。


    「沒了,有點冷而已,airbag很有效。」搖搖頭,楚楓之環肩抱住了自己。


    輕撫著那大概已無知覺的臉龐,楊暘實在不知該拿人怎麽辦才好,指尖上傳來的溫度根本不是活人該有的,然而此刻卻是罵不得也打不得。


    「要不要回去了?」溫言好語循循善誘著,想做的其實是把人直接扛進車子裏吹暖氣,奈何這回可不同於上一次,這脆弱到仿佛一碰即碎的男人隻怕經不起他自作主張的蠻橫。


    「回……去?」夢囈般的輕喃像似問著眼前人,沒有交集的視線卻是越過了人落向渺渺雨霧裏,「回哪兒去?」


    「你想回哪兒就回哪兒。」斬釘截鐵的口氣,楊暘輕捧著那冰涼的臉龐麵對自己,好讓那雙朦朧的眼看清楚這句話不是光說說而已,不久前他才向那該死的混蛋撂了狠話。


    並非一時氣盛的狂言妄語,他下定決心重回這逃避多年的出生地可不隻為了被晾在旁看戲,如果沒有點打算他怎會兒貿然任這小笨蛋回來麵對這些傷人的亂七八糟。


    來時路上就已打了電話,聽得出來連馮律師那樣沉穩的人都被他嚇得不輕,畢竟誰也料不到他任那些錢發黴了那麽多年後一動就是這麽大動作,明天股市開盤後想哭的大概不隻他那些吃人不吐骨頭的叔伯阿姨,姓楚的一票大概也笑不出來。


    隻希望到時候別替人出了氣還被人指著鼻子罵說是騙子……


    「嗬,大醫生好氣魄。」輕笑了聲,楚楓之隻當楊暘的話是安慰,然而即使是安慰也夠了,夠讓他的心不再如夜雨冰涼。


    「帶我回飯店吧,這裏真的……太冷了……」攬肩擁住楊暘,楚楓之把整張臉都埋進那溫暖的頸窩裏蹭著,讓那熟悉的體溫熨燙著自己,融化那過於揪心的銳疼。


    其實痛過後想想也沒那麽糟,楚氏的一切不一向被他視為甩不掉的包袱嗎?而今有人願意當替死鬼幫他接下這擔子又有什麽不好?幫他背著責任,從今而後楚氏的成敗興衰都與他再也無關,而陸晉榮……


    別說什麽前塵往事煙消情逝,從來他們兩個就連朋友都談不上是,期待個仇人噓寒問暖是不是也太異想天開了點?隻是希望他死而不是真要他死,就已經算列祖列宗保佑了吧。


    至於老頭,八十好幾的老人這一天在所難免,難道死前通知他一聲就能改變什麽?再說沒見這最後一麵,老頭也許還走得心安點,至少「那個」楚楓之該能讓老頭含笑而逝,換做自己……


    感覺騰空被抱起,楚楓之更摟緊了勾攬的雙臂向人貼近。


    何況比起那些孤苦伶仃無所依靠的人來說,他還不是真的孤伶伶的一個,他還有楊暘不是嗎?


    至少對這男人而言,自己的存在並不是完全沒有一點意義,有他沒他應該是有所不同的……對吧?


    「喂~別亂動,你現在可不是隻有五十公斤的份量。」咬牙警告著,楊暘大步走向一旁的跟人坑來的代步工具,好在距離不遠隻有十來步,否則非出糗不可。


    把人先放進副駕座安置著,楊暘爬上後座將備用的隨身毯鋪開,打算等會兒的車程讓人休息會兒沈澱一下,誰知沒兩分鍾一雙冷得跟死人沒兩樣的手便從頸後纏了上來。


    「抱我。」


    「……」眉微挑,楊暘可沒遲鈍到以為這個抱字隻是摟一摟就作數,隻是他怎麽也想不出這小子怎麽突然生出這好「性」致。


    先別提車子裏做有多不舒服,就算是7係列的bmw,也還是四輪鐵殼,更別提車外頭淒風苦雨的又是這小子一家人的墓園子,這地方能有談情說愛的氣氛也未免太詭異。


    心情不好想發泄嗎?好歹也等回飯店再說吧。


    「……抱我。」


    兀自思量間,不合情理的要求又傳進了耳裏,隻是這回語聲怯懦了不少,連語調都聽得出帶了點惶急的哭音,八成自己的無語又被當作了拒絕。


    隻是既然如此,怎麽還能拉得了臉再開口?


    他記得這小子的自尊心可是可以和天比高的,意思是……


    現在抱不抱他很重要?想證明什麽嗎?


    「為什麽?」沒有責問的意思,楊暘單純地隻是不能理解,誰知話出口就見人白著張臉死咬著下唇,一副倍受欺淩的委屈模樣。


    事情演變到這份上,楊暘縱有再多疑惑也隻能先舉白旗投降,再不點頭他都要以為自己就是那欺負人的大壞蛋。


    「過來。」


    張開雙臂,就見人宛如川劇變臉般從扁嘴小鴨瞬間成了偷著腥的饞貓,那雙眸子透出的逼人螢彩簡直叫楊暘以為自己胸前有個大大的s,救苦救難免於地球毀滅。


    「先脫衣服。」眼見人哆嗦著就要爬過來,楊暘才想起那身凍死人的濕,連忙喝止,誰知楚楓之卻誤會了他的意思,赤燙的朱彩一路燒上了頰畔耳際,襯著其它地方的慘白更顯瑰麗動人。


    忍俊不住地搖了搖頭,楊暘卻也無意澄清這小小誤會,反正結果挺好的不是嗎?


    探手幫人剝除著濕粘在身上的衣服,等到一件不留時楊暘都快滿頭大汗了,濕透的牛仔褲簡直比煮失敗的雞蛋殼還要難扒。


    「……你呢?」小小聲問著,楚楓之顯得很是羞窘,自己都已經光溜溜了,楊暘卻是連顆扣子都沒解開。


    「我?不用那麽麻煩。」拉著人從椅座間的空間過來,楊暘沒打算寬衣解帶,要不是怕人感冒他才不這麽大費周章,褲子解了就能辦事幹嘛脫得一幹二淨,這裏可不是飯店裏的舒適大房,擠得要命。


    楚楓之有點意見地扁了扁嘴,還來不及開口表達人就已經被壓製在身下,接著馬上一雙手在身上四處揉搓。


    怔了怔,楚楓之像是被嚇到般睜大了眼,他沒想過楊暘會這麽猴急,剛剛他硬著頭皮求歡時不還是一副勉為其難的樣子?怎麽前後三分鍾不到就一副恨不得把他拆解入腹的急色狀?


    「冷成這德行,你到底待了多久?都快結冰了!」


    一邊嘀嘀咕咕地抱怨著,一邊努力地在那冰涼肌膚上傳遞著暖意,很快楊暘就發現光是兩隻手掌的熱量實在不夠用,直到把人抱滿懷他才知道這小子失溫有多嚴重,沒奈何隻好爬坐起來脫了毛衣又再將整件襯衫解開,猶豫了會兒後索性連長褲也一並褪下,脫到隻剩條內褲,才再重新覆上那猶帶寒意的軀體。


    「抱好,你真的快成棒冰了。」拉著人冰涼的手腳往身上攬,楊暘已經感覺到自己雞皮疙瘩全起來了,卻仍胸腹相貼緊緊抱著人,兩手則不斷摩擦著勾攬在腰上的腿臀取暖。


    曖昧的舉止,卻是不含一點情欲,隻載滿了濃鬱的關懷。


    「……」強忍著鼻頭上湧的酸楚,楚楓之實在無法用言語表達心中的撼動,隻能緊緊再緊緊地抱住疊覆在身上的男人。


    都無所謂了,不管還有沒有人在乎他,他隻要有楊暘就好,其它的,他什麽都不要了!


    拉下男人的頸項,楚楓之送上自己冰涼的唇瓣,細細地鯬慢地極盡挑情地吻著,隻是當四唇牽著銀絲分開時,耳邊大煞風景的問語讓他差點忍不住笑場。


    「你、喝、酒?」一案歸一案,盡管很享受這個吻,該罵的楊暘可沒少忘。


    喝了酒還敢在攝氏十度不到的天裏淋雨?這小子到底有沒有點常識?沒見過冬季路倒的醉漢是怎麽死的嗎?!


    「noicetea,justtea.」當然不會以為常識豐富的楊大醫生不曉得icetea是什麽東西,楚楓之卻故意耍賴拚著字母給人聽,他現在可是心情大好,就像長了雙翅膀無束飛著。


    「茶是吧,那請問大少爺這回車又是怎麽開的?酒駕這一條已經不成立了,麻煩再找個理由給我解釋解釋。」看人一臉討打的皮樣,楊暘顯然已經不用擔心自己是壓垮駱駝的無辜稻草,少不得有些帳就該清一清了。


    誰叫這臭小子心情不好就隻知道開車胡亂飆,連聲招呼都不打,完全沒想過萬一出了事他連人究竟到哪兒去了都沒個底,說難聽點,非親非故就算人死透了警察都不會通知他一聲。


    這該死的家夥難道要他終日惶怕像個無頭蒼蠅般在這孤島上找遊魂嗎?究竟有沒有想過他的心情?!


    「沒辦法,想你想到分神了。」聳聳肩,楚楓之再次四兩撥千斤地輕描淡寫帶過,這種時候不解風情地秋後算帳,他才不跟著起舞。


    不過千鈞一發之際他是真的想起了楊暘,想到這一「飛」人就算不為他傷心也八成會被活活氣死,念頭一轉到這兒,什麽蠱感幻境也退個幹淨,渾沌的腦袋瓜才猛然省悟到自己做了什雨蠢事,好在急打方向盤還來得及,否則現在隻怕躺在墓土裏都不得安寧。


    「這是什麽……」沒聽懂這算哪門子的理由,楊暘可不打算就這麽讓人混過,哪知話都還沒問完柔軟的唇瓣又貼了上來,這回連舌頭都一並堵進了他嘴裏。


    「……對不起。」良久良久,楊暘才聽到這一聲帶著微喘的呢喃在耳邊響起,隻是還來不及細辨認錯的誠意有幾成時,緊接的輕快笑語就讓這嚴肅的檢討立時變得荒腔走板。


    「下次我會記得載你一塊飆的。」


    「……敬、謝、不、敏!」再氣也隻能咬牙拋出這四個大字,誰叫身下的男人已經不斷討好地在他身上點火,楊暘狠狠地含吮住那兩片微涼的嘴皮,唇齒並用又咬又啃地解氣,也省得人再冒出叫他翻白眼不舉的話來。


    萬一做不成,天曉得這死心眼的家夥又會鑽到哪條死胡同裏嚎啕大哭。


    「嗯……」低噫了聲,楚楓之情動地迎合著男人的每一個指撫,即使狹小的空間裏磕胳臂梗腿地姿勢別扭的很不舒服,他也仍熱情響應著探進身體裏的燙灼。


    「轉個身……趴著你會比較好受。」訝異於戀人燃燼般的熱情,楊暘掠過抹擔憂的眼色,撐臂抬起身想讓人換個姿勢,誰知欲望才稍退出幾分就被人拉著一跌又重重撞了進去。


    「唔。」一聲夾著些許痛楚的低吟,楚楓之皺了皺眉,即使始作俑者是他自己,這意外的衝擊還是叫他有些吃不消。


    「whatareyoudoing?」帶著幾分歎息地低喃,楊暘不明白這顆笨金魚腦袋又在轉什麽豔念頭,隻得暫時先壓著人不敢妄動。


    「chu?」


    挑眉揚聲問著,楊暘的表情有著幾分無奈,臀上那雙不老實的手是在催促他動嗎?問題是那腰上兩條腿可是把他箍得死緊,這意思到底是……


    「我不要趴著……我要看著你……」抓著椅枕半仰起身,楚楓之屈起右腿架上前座的椅背,在局促的空間裏盡可能地敞開自己方便楊暘動作,哪怕明天會腰酸背痛直不起身也無謂。


    比起那小小的任性後遺症,他更在乎現在這一分這一秒的聚合。


    他的王子在這裏,就在這裏,熱切地抱著他愛著他,沒有遙不可及也不隻是虛假幻夢。


    「chu……」又是聲歎息般的呢喃,卻飽含著無盡愛憐,楊暘配合地架著人左腿上肩,捧起那誘人臀瓣開始新一輪的律動,盡管有些心疼人的辛苦卻不再有異議。


    他開始有些理解,這男人要的想證明的究竟是什麽。


    「嗯,啊!……嗯。」微喘地放任著每分激情出口,楚楓之卻始終不曾閉闔上眼,澄淨的墨瞳緊鎖著前方汗漓的英挺俊顏,將每分情熾滿足的神情盡收心底。


    盡管未來不可期,誰也不知道時光的沙漏會不會在下一刻停止,但至少此時此刻他是幸福的。


    當有天王子不在了……


    他該能用這些美好回憶編織未來的路,笑著放手,沒有遺憾。


    ***


    張開眼,剛蘇醒的男人有著幾秒鍾的茫然,昏沉沉地什麽也想不了。


    鼻塞喉嚨也痛,楚楓之下意識抬手摸了摸額頭,卻摸到一片冰涼涼的東西,撕下來湊到眼前一瞧,才發現原來是來自日本的玩意兒,退燒用的。


    這下不用多想,他終於合乎常理地感冒了。


    想想也是,就算像鐵打的機器人,底子再好也禁不起喝了酒還在雨裏泡上大半夜,更別說後來又做了大耗體力的事,連怎麽回來這兒的他都沒半點記憶,好像車子還沒發動他就掛點了。


    眨了眨有些酸澀的眼,楚楓之忍不住揚唇笑了笑。


    上回某位大醫生可是病的搥胸頓足大不服氣,就不曉得這一回是幸免於難還是也跟著他遭殃,昨晚那家夥可是沒少親他幾口。


    僵著酸痛的脖子轉頭張望,楚楓之這才發現房裏少了個身影,探手朝身旁的床麵摸去,涼涼的,看來那隻早起的鳥兒已離床好一陣子了。


    「……楊暘?」啞著嗓子喊了聲,浴廁間並無人響應,偌大的房間裏空蕩蕩地叫人覺得有些寂寥。


    是去幫他買藥了嗎?還是買吃的?慢慢地撐肘坐起,楚楓之勉強轉著腦袋想著,除了這兩樣外他不認為楊暘會放著生病的他跑去哪裏。


    然而才這麽想,視角的一隅就發現茶幾上電話機旁擺了杯水,杯底下壓了張紙,紙上又散了兩排花花綠綠的藥囊。


    伸手抽出紙條,就見上頭寫滿了一長串--


    一、記得吃藥。


    挑挑眉,楚楓之瞄了眼藥盒上的說明後配合地各吞了一顆膠囊和藥錠。


    二、多喝水


    眉再挑,既然還捧著水杯沒放就順勢再多咽了一口水。


    三、想睡就睡,不想睡就看電視


    廢話!楚楓之終於忍不住咕噥了聲,飯店房間裏除了床跟電視還能有什麽?莫非楊大醫生以為他現在腰酸背痛頭暈眼也花地還能往外找樂子不成?


    四、我出去一會兒,一會兒就回來


    ……還是廢話!人不見了不是出去難道是蒸發啦?該說的是去「哪裏」吧。


    一會兒回來,一會兒又是多久一會兒?一小時、兩小時、中午還明天?


    頗為不滿地瞪著這整紙的廢話,楚楓之覺得頭更痛了,虧這男人昨天還怨他招呼不打一聲就鬧失蹤,根本就是龜笑鱉沒尾,他自己還不是同個德行,該不是以為留了這張說了等於沒說的紙條就算交差了?


    心情突然變得有點悶,楚楓之卻不知道是因為渾身的不舒適還是因為落單一人的無聊。


    果然,童話故事裏的幸福不是每分每秒都有的。


    想起昨晚像似跌進糖罐裏的甜蜜,楚楓之不覺莞爾地搖了搖頭。


    現實裏的幸福可是摻和了很多柴米油鹽,多了很多怪味沒那麽夢幻,不過也或許就是這樣日常的平凡才能突顯出特別時的快樂吧。


    「鈴~」


    不期然的電話鈴響讓楚楓之嚇了跳,半晌才伸長手臂將整具電話撈上床。


    「您好,這裏是櫃台,敝姓陳,請問楊先生在嗎?」


    「他出去了,有什麽事?」


    「跟您回報聲,楊先生交代的那台jaguar9988-xx已經送至原廠,5c-xxxx也已經洗好了,請問需要整理內裝嗎?」


    「5c-xxxx?」


    嘩啦啦的數字一串接一串,發漲的腦袋實在反應不過來。


    「是那台寶藍色的bmw。」


    「喔那台,不用了,放著就好。」想到昨晚的瘋狂,楚楓之連忙拒絕。


    天知道後座的毯子楊暘收了沒,再說盡管有毯子鋪著,沒戴套子也難保沒其它意外殘跡,他可不想留人當作茶餘飯後閑磕牙的話題。


    「好的,打擾您了,如果您還需要什麽服務請撥5,祝您有個愉快的一天。」


    掛下電話,楚楓之不禁感佩起楊暘的細心,正想著也該跟車主人打個電話交代一聲時,突然一個念頭閃過讓拿起話筒的手停在了半空。


    5c-xxxx……怎麽這麽熟悉?


    皺眉想了想,楚楓之確定這應該是熟人的車他很常見,否則以他對數字的敏感度根本不可能記得,問題是楊暘怎麽會認識他也認識的人?還交情好到能借車?


    不可能吧,那男人不是說過他八歲離開台灣就沒再回來過。


    5c-xxxx,藍色bmw……藍色bmw……


    捧著灌鉛般的腦袋苦苦思索,楚楓之怎麽也想不出來這是誰的車來,就在他決定饒過可憐的腦袋瓜時突然靈光一閃--


    怎麽不反過來想想他知道的藍色bmw有幾台?在他而言,認車子可比認車牌容易得多。


    老頭就有一台,不過型不對,林益那小子也有一台,可是記得車尾也不是那樣子,chris?不過他那台好像是限量版……


    越想頭越痛,楚楓之抓起一旁的貼片再次捂上發燙的額頭,他知道最快的方法就是下去車庫看清楚那台bmw究竟是哪一款,可是他實在不想動,再不然打電話問剛剛那櫃台小姐?問「自家」車子長什麽模樣是有點奇怪,不過這大概是最快得到答案的方法。


    正猶疑間,楚楓之突然想起了還有個人也有台藍色bmw,而且還是自己送出手。


    陸晉桀……


    猛然一個寒顫,原本昏沉沉的腦袋莫名變得清晰許多。


    應該沒錯,要說他和楊暘都認識的,勉強要算也就隻有那個男人了,這表示楊暘和陸晉桀見過麵了?這是怎麽回事?


    事情一定和他有關,除了他外,那兩個天南地北的男人根本沒有交集。


    委托楊暘照顧的應該不是陸晉桀,否則他不會連自己未死都不知道顯得那麽驚愣,所以照理說,他應該也不會知道有楊暘這麽個人。


    意思是--楊暘主動找上陸晉桀的?


    什麽時候?除了昨天下午他們一直都在一起……難道因為他遲遲未歸,所以楊暘跑去找唯一還算跟他有關係的人問答案?去楚氏嗎?還是直接上他家?


    糟了!


    猛然掀被爬起身,楚楓之頭暈地晃了晃,卻是咬牙撐著床頭櫃站起,步履虛浮地走到櫥櫃前找著衣服換。


    不管是在楚氏還是在他家找著陸晉桀,楊暘一定都知道了,知道另個「楚楓之」的事,知道老頭過世的事,所以昨晚才會到楚家墓園找他,才會一點都不過問他的不對勁,那般縱容著他的任性……


    事情怎麽會變成這樣?老天保佑,千萬別出事啊!


    惶急地套上襯衫和牛仔褲,楚楓之連扣子都不及扣好便抓著車鑰匙衝出房門。


    依楊暘的性子絕不會這麽簡單就善罷罷休,尤其昨晚又看到了他那副死樣子,盡管那男人嘴上什麽也沒說,但心裏頭一定已經算盤撥得震天響。


    舊怨加新仇,這筆帳隻怕全算在陸晉桀頭上,問題是……


    拉開車門竄進駕駛座,楚楓之連安全帶也顧不得係上,就猛踩油門衝上車道,車子幾乎是飛出坡道跳到了馬路上,嚇得後頭幾輛車紛紛急剎,一時間刺耳的煞車聲此起彼落。


    疾速一路狂飆,楚楓之完全把交通規則拋諸腦後,隻在心底不住祈禱著楊暘別意氣用事胡亂來。


    隻因為他想碎屍萬段的男人一點也不如外表的陽光正派,陸晉桀可是在道上混過的,骨子裏邪佞狠戾的那麵自己算領教過了,哪怕說是曾殺人放火都不會覺得意外。


    杠上那男人的代價,絕不是平凡如他們能夠承擔得起。


    更何況,他也還不想毀了楚氏。


    如果這李代桃僵的秘密公諸於世,首當其衝的就是楚氏核心,那替身勢必無法再控大局,群龍無首董事會上虎視眈眈的旁係絕對爭得你死我活殺紅眼,那些豺狼才不會考慮如此爭鬥對公司的傷害。


    再者消息一曝光,別說公司聲譽大受影響,光是背信賠償之類的官司隻怕就打不完,更別提合約作廢的損失有多少,連帶慘的還有股價,那些票券恐怕跌到廢紙一張送人都嫌占位。


    油門踩得更大力了些,楚楓之緊握方向盤的手冷到有些發顫,對於經營他雖然是個門外漢,但光按常理想就覺得不妙,楚氏隻怕過不了這一關內憂外患。


    即使與它再無關係,但那畢竟是老頭窮其一生的心血,是老頭的驕傲……


    再多怨懟再多憤懣,哪怕是再多無法釋懷的痛,他也從不曾想斷了這份唯一的牽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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