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寞深閨,


    柔腸一寸愁千縷。


    惜春春去,


    幾點催花雨。


    ——點絳唇(一)李清照


    「衝喜?!」媒婆帶來的訊息在江家引起一陣軒然大波。


    「爹——女兒不要!」江玉枚跺著小腳,不樂地嘟起小嘴來。「女兒不要嫁給駱家那個病鬼。」


    江老爺心疼地拍了拍她的小手。「玉枚啊!爹也舍不得讓你嫁人!可是,‘豳風山莊’財大氣粗,是我們蘇州的首富,爹有大半的生意都得看駱家的臉色才能做下去,爹實在是難以拒絕啊!」


    他雖然溺愛獨生女,但更是出了名的貪財,光是駱家那堆閃閃發亮的聘金,就看得他頭昏眼花,他哪裏還記得說「不」啊?


    再說,他根本不敢得罪駱老太君!


    「爹——那個病鬼已經快要死了,女兒不要一嫁過去就成了寡婦,而且,‘豳風山莊’已經死了一堆人,好恐怖喔!」江玉枚愈想愈害怕,急得開始跳腳。「爹——女兒不想嫁啦!您快回絕這門親事好不好?」


    江老爺皺了皺眉,麵露為難之色。「玉枚,爹已經收下駱家的聘金,恐怕來不及了。」


    一想到「豳風山莊」確實莫名其妙地死了一堆人,江老爺不禁為自己的衝動感到後悔。


    哎呀!他竟然忘記這檔事了。糟糕!他寶貝女兒的生命可不能拿來開玩笑的啊!


    「爹……」江玉枚那雙細長的鳳眼立即盛滿淚水。「您這不是……害死女兒嗎?」天!她怎麽會有個這麽蠢的父親啊?


    「別哭了!玉枚。」江老爺一見到女兒的眼淚,整個人不禁心慌意亂了起來。「爹會想辦法的。」


    「嗚……還有什麽辦法可想……」江玉枚的眼淚撲簌簌地直往下掉。「除非找個倒、倒楣鬼代替女兒出嫁——」


    猛地,江玉枚像是想到了什麽似的,突然煞住淚水。


    「爹,不如把羽冰那個賠錢貨嫁進駱家,當女兒的替身。」


    「這……」江老爺猶豫了一會兒。「不好吧?萬一被駱老太君知道了,後果不堪設想。」


    「爹,您擔心什麽?羽冰那死丫頭懦弱怕事,膽子比老鼠還小,諒她也不敢把此事告訴別人。」


    江玉枚的眼淚未乾,嘴角便已掀起一抹鄙夷的嘲笑。「況且,憑她那種姿色能嫁出去,而且是嫁到蘇州的首富駱家,簡直是天大的福分,她暗自慶幸都來不及了,怎麽可能把她代女兒嫁進駱府的事告訴別人呢?」


    和她的花容月貌比起來,程羽冰長得就像一株不起眼的小花,連她看了都覺得索然無味,更何況是正常的男人呢!


    「爹倒不是怕羽冰的嘴不夠緊,而是擔心其他人會跑到駱老太君麵前嚼舌根,畢竟,見過你容貌的人為數不少。」


    他的玉枚可是蘇州數一數二的大美人,相信駱家也是聽聞這點,才上門提親的,若是他們瞧見羽冰的外貌沒有預期中的美,不起疑心才有鬼!


    到時,紙終究是包不住火的。


    江玉枚毫不在乎地聳了聳香肩。「那又怎麽樣?搞不好那個短命鬼過兩天就死了,誰還有那個閑工夫去計較我的長相啊?」


    「還是不妥。」江老爺搖了搖頭。「駱老太君太精明了,這個計劃絕對瞞不過她的。」


    「豳風山莊」那龐大的家業可不是靠運氣堆砌起來的,如果沒有駱老太君的手腕和眼光,駱家絕不可能躍為蘇州的首富。


    「爹,那您乾脆收表妹做義女好了,反正駱家也沒指名道姓說非要我不可。」江玉枚挑起優美的柳眉,一副自信滿滿的模樣。


    「可是,這樣勢必惹得駱家不快。」江老爺依然有著諸多顧慮。


    江玉枚撒嬌地搖起他的手。「爹——究竟是女兒重要,還是駱家重要?求求您就依人家這一次嘛……」


    江老爺歎一口氣,無奈地頷首。「唉!爹能不答應嗎?」


    ···································


    「去把程羽冰那蠢丫頭叫來。」一回到閨房,江玉枚就迫不及待地命令貼身丫鬟去叫程羽冰過來。


    「是。」


    不久,程羽冰身著一套縫滿補丁的粗布衣裙,蓬頭垢麵地走進江玉枚那潔淨的閨房內。「表姊,你找羽冰有什麽事?」


    隻見她從頭到腳都沾滿了灰塵,小小的瓜子臉上除了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外,其餘的部位全掩藏在灰灰髒髒的泥塵下,教人瞧不出她真正的模樣。


    「哎喲!你怎麽弄得這麽髒啊?」江玉枚捏著俏鼻連退了幾步,彷佛她身上有惡臭般。


    程羽冰低頭望了一下汙穢的衣裙!隨即毫不在意地粲然一笑。「表姊,我剛才在廚房裏生火,身體當然會髒了一點啊!」


    住進江家六年多以來,她每天都有做不完的粗活,但是,她並不怨人,反而十分感謝姨父的收留。當年若不是姨父大發慈悲留她做小婢女,孤苦無依的她早就流落街頭,哪像現在有這麽好的地方可以住啊!


    江玉枚露出嫌惡的表情。「算了,你站在門口不要進來,免得把我的地板弄髒了。」


    「哦!」程羽冰乖巧地應了一聲,便聽話地站在門口,不敢亂動。


    「我今天叫你來是有一件喜事要告訴你。」江玉枚抬高驕傲的小臉,充滿優越地望著她。


    「什麽喜事?!」程羽冰好奇地眨了眨美眸。


    「今天有人上門提親,爹決定把你嫁人了。」江玉枚刻意擺出完美卻嘲諷的微笑。「恭喜你了!」


    從小,她就討厭這個表妹,人長得醜也就算了,臉上還老是帶著笑容,好像天底下沒有什麽事難得倒她一樣,她那個蠢樣,令人看了就討厭。


    程羽冰謹慎地歪著螓首瞧著她,對她的話隻信了三分。


    「真的嗎?!」被捉弄習慣後,她現在已經學會謹言慎行,不再像以前那麽傻呼呼了。


    「廢話!我沒事騙你幹嘛?」江玉枚撒了撤細薄的紅唇。「你就要嫁進‘豳風山莊’,成為那個病鬼的妻子了。」


    她等著看這蠢蛋被嚇哭。


    「‘豳風山莊’?病鬼?」程羽冰迷惑地蹙起雙眉。「我不懂耶!表姊,‘豳風山莊’不是我們蘇州的首富嗎?他們怎麽可能選我呢?」


    她隻是個無依無靠的孤女而已,既無家世,又無財勢,長得更是普普通通,他們沒有理由挑上她啊!蘇州有那麽多貌美的名門閨秀,包括她的表姊,她們每個人都比她適合多了。


    江玉枚嘲弄地斜睨她一眼。「你真以為駱家看上你啦?笨蛋!他們看中的人是我,隻不過爹舍不得讓我嫁過去當寡婦,要不然,這種好事怎麽會落到你頭上,你可別不知感恩啊!」


    「寡婦?!」程羽冰驚訝地張大嘴,下巴險些掉了下來。


    「不會吧?你連‘豳風山莊’二公子快要病死的事都不知道啊?」江玉枚誇張地笑了幾聲。「笨蛋!你嫁過去是為了衝喜,也就是說,那個病鬼隨時會死掉,而你就快要成為寡婦了,你現在聽懂了沒有?」


    說到最後,江玉枚簡直有點不耐煩了,要不是為了想看她嚇得屁滾尿流,她才懶得跟她費那麽多唇舌呢!


    「哦!」程羽冰恍然大悟地點頭。


    「你有什麽感覺?」江玉枚惱怒地提醒她。


    「那個男人好可憐喔!」程羽冰皺了皺小臉,臉上的灰塵落下了些。聽到有人要死的消息總是令人感到不太舒服,她自然也不例外。


    「你這個笨蛋!」沒有等到預料中的反應,江玉枚的俏臉氣得扭曲變形。「你先可憐你自己吧!」


    「嘎?」


    江玉枚柳眉倒豎地罵她。「笨蛋!滾回你的廚房去吧!」她突然失去和她玩的興致了!


    「哦!」程羽冰摸了摸俏鼻,滿臉納悶地離去,她到現在還搞不清楚表姊叫她來是要做什麽。


    ··································


    隔天一早,駱家的迎親隊伍即喜氣洋洋地從「豳風山莊」出發,那浩浩蕩蕩的聲勢,引來眾人的圍觀。


    江老爺還來不及解釋新娘子怎麽會換人,駱家就迫不及待地用花轎抬走程羽冰,活像是怕極了家裏那位仁兄會熬不到新娘子到便斷了氣似的。


    程羽冰頂上覆蓋著一條紅色的蓋頭,暈頭轉向地任人牽 過來、拉過去,一下子跪拜,一下子起身,她完全分不清楚東西南北。


    一直到拜堂的儀式結束,她獨自端坐在新房的床榻上,她依然沒有真實感,總覺得這一切就好像是一場夢般。


    她真的嫁人了嗎?


    她忍不住捏了捏臉頰。「好痛!原來是真的……」


    程羽冰喃喃自語地偷偷掀開蓋巾的一角,骨碌碌的眼珠子四處瞄來瞄去,隨即被房裏那大紅特紅的擺設給嚇住了。


    「好紅喔……」程羽冰驚訝地差點從床上跌下來。


    天啊!有錢人家真是誇張啊!


    此時,交談的人聲慢慢由遠而近傳進新房內。


    程羽冰連忙蓋回紅色的頭巾,端端正正地坐在床沿上。


    「大哥,你猜這個新娘子多久會成為寡婦?」一個嬌滴滴的嗓音充滿了幸災樂禍。


    「別胡說!宥心。」


    那名發出低沉聲音的男人站在床前,以一支秤尺撩起新娘子的蓋頭。「表嫂,你好,表哥因為身體不舒服,無法親自為你掀起蓋頭,請你見諒。」


    「嗯!」程羽冰不安地抬起臉來,不料,卻被他們兄妹倆那出色的外表給迷惑住了。她從來沒見過這麽出眾的男女!男的俊,女的美,渾身霞光漫漫,仿佛從畫裏走出來的人似的。


    她那目瞪口呆的反應看得施宥心又得意又鄙夷。「奇怪!傳言中,江家千金不是長得國色天香、明豔動人嗎?怎麽今日一瞧,竟然如此平凡啊?」


    早知道這麽令人失望,她就不用打扮這麽久才來會她了。


    「宥心,你再胡說,大哥就要趕你出去羅!」施宥品輕聲斥責她一聲,然後向程羽冰致歉。「對不起,表嫂,我妹妹沒有冒犯你的意思。」


    他這膚淺的妹妹到底要惹多少麻煩才夠啊?


    「沒關係。」程羽冰不以為意地搖了搖頭。「還有呃……我叫程羽冰,不是什麽江家千金。」


    幸好她早已習慣表姊罵她醜了,不然,猛地聽到對方這麽莫名其妙的批評,她一定會難過死。


    「你跟江家有什麽關係?」施宥品皺起了眉。他必須問清楚,因為,太君正在書房裏等著他的報告,她想知道孫媳婦的人品如何。


    「江老爺是我的姨父,同時也是我的……義父。」程羽冰愈講愈小聲,尤其最後一句聲音小得跟蚊子叫一樣。


    施宥心冷冷地一笑。「哼!江老頭倒是挺聰明的,不敢讓女兒嫁過來,居然隨便找個犧牲品來代替她,真是明智之舉啊!」


    「表嫂,我得向太君稟告此事,不過,你放心,既然你們已經拜堂成親了,那麽表嫂永遠都是駱家的人!這件事不會對你有任何影響的。」施宥品怕她擔心,所以,趕緊向她保證。


    「哦!」程羽冰聽得懵懵懂懂,心忖,他為什麽特地強調這件事對她不會有影響啊?這件事很重要嗎?


    「對了,太君吩咐我們帶你去見表哥,你需要準備一下嗎?表嫂。」施宥品沒忘記今晚來新房的主要目的。


    「不用了。」程羽冰小心翼翼地摘下沉重的鳳冠,接著!扭了扭酸疼的脖子。「可不可以現在就去?」


    反正待在房裏也是數指頭打發時間,不如到外頭活動一下,順便探探周遭的環境。


    「走吧!」施宥品帶著她走向隔壁的寢房,那是一間更大、更豪華的房間。


    而施宥心則抱著看好戲的心態跟在他們身後。


    果然,程羽冰一看見躺在床上的那個男人,整個人立即呆住了。天啊!天底下竟然有這麽漂亮的男人。 本以為眼前這對兄妹已經夠「美不勝收」了,沒想到床上這個男人長得比他們還要美麗出色。


    他生得玉麵朱唇、修眉俊目,雖然有一副高大結實的身軀,但是那俊中帶俏的模樣,仍然像極了女人。


    看到他的「美貌」,程羽冰不禁有些自慚形穢,被女人比下去也就算了,如今她居然輸給一個男人,而且這男人還是她的相公!


    唉!她快要沒臉活下去了。


    「怎麽樣?是不是比你漂亮幾十倍啊?」施宥心惡劣地打擊她的自信心。「告訴你,表哥是我們所有人之中長得最好看的一個。」


    對於程羽冰,施宥心實在產生不了什麽好感,她奪走了她這一生中最愛的男人,她為什麽要給她好臉色看?若不是表哥突然罹患重病,嫁給他的人應該是她才對,再怎麽樣也輪不到這個醜女人啊!


    「對啊!他長得真美。」程羽冰讚同地揚起可愛的嘴角。


    施宥品懷念地笑了笑。


    「我記得以前表哥最痛恨別人稱讚他的長相了,隻要被他聽到!他一定跳起來和人拚命,可惜他現在生病了,不然,一定很有趣。」


    程羽冰那白淨秀雅的小臉上浮出濃濃的疑惑。「能不能請問一下他得的是什麽病啊?」除了躺在床上不能動之外,他的氣色看起來不錯啊!


    「還沒查出來。」施宥品遺憾地搖頭。「我們請遍了各地的名醫,但是,仍然查不出表哥為何一直昏迷不醒。」


    總歸一句話,駱斐青的情況非常不樂觀——這也是駱老太君急著衝喜的原因。


    「你們不用擔心,吉人自有天相,我相信駱公子一定會好起來的。」程羽冰樂觀地笑彎了兩道眉毛。


    施宥心滑稽地瞪凸了眼珠子,她那清豔的臉上寫滿了難以置信。這女人還不是普通的白癡耶!


    「你真是堅強。」施宥品忍不住笑出來,對她的好感逐漸增加中。「要是換成別的姑娘遇到這種事,早就無助地落淚了。」


    「我看她是呆吧!」施宥心嘀咕地下了結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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