倏地--


    「咦?有人來了!」老嬤嬤耳尖地聽到門外有走動聲。


    「嬤嬤,把這漢女抱進後頭妳的房中,別讓人知道了。」拓賀楚如一臉鎮定地指揮道,然後泰然自若地坐在鋪著狐皮的椅子上。


    老嬤嬤匆匆收拾好現場,然後才將房門打開。


    隻見奚麗姬帶著一群侍婢出現在門口,她身著一襲美麗的裘袍,配上她那身健康的黃玉膚色,看起來健美極了。


    「姊姊啊!怎麽大白天的還房門深鎖呀?」奚麗姬掛著一抹虛偽的微笑,坐在拓賀楚如身旁的椅子上,看似關心地問:「是不是身體又不舒服了?」


    奚麗姬是奚族第一大美人,原本對自己的美貌極具信心,誰知那天進薩古王邸見到拓賀楚如,才知自己跟拓賀楚如那種精致的美比起來,還差上一大截,害她的自信遭受嚴重的打擊。幸好,薩古王這幾天都在她那裏過夜,替她扳回不少麵子,由此可見,薩古王根本不喜歡拓賀楚如這種瘦巴巴的病美人,才會至今都不曾與她圓房。


    「是啊!昨晚發了一點燒,不過睡一覺醒來就好多了。」拓賀楚如虛弱地咳了幾聲,才漾起羞赧的笑靨。「多謝妹妹的關心。」


    老實說,拓賀楚如對奚麗姬的裝腔作勢十分厭惡,她哪裏會不知道對方的來意--奚麗姬根本是來向她耀武揚威的。


    老嬤嬤從外頭端來兩杯參茶,恭敬地放在她們麵前。


    「妹妹,這是漢人滋補身體的參茶,妳喝喝看,味道挺不錯的。」拓賀楚如笑咪咪地介紹這大有來頭的參茶。


    奚麗姬猜疑地瞄了瞄兩杯參茶的顏色,見它們沒有差異,才敢放心喝下參茶。「嗯……這茶確實是很好喝。」哼!諒這女人也不敢明目張膽的在參茶裏下藥。


    「它的功用不隻好喝而已,這參茶真的有滋補身體的效用,我喝了那麽多天,已經感覺到身體愈來愈強壯,相信不久就能像正常人一樣了。」拓賀楚如心思縝密地為未來鋪路。


    奚麗姬的臉色突然變得有點難看,她強撐著笑容道:「姊姊,妳千萬不要勉強自己,還是要多多休養,等整個身子調養好再說。至於王那邊,我會替姊姊好好服侍他的。」雖然她不認為薩古王會迷戀上拓賀楚如那身排骨,但該有的危機意識她還是有,此刻她已開始感覺到壓力了。


    看來今晚她得向薩古王多下一點功夫,以確保她在他心中的地位。奚麗姬懊惱地暗付。


    「多謝妹妹的體諒。」拓賀楚如的微笑在對方喝完參茶後更形燦爛。「對了,妹妹今天怎麽有空過來?」


    奚麗姬回報以同樣粲然的笑容。「也沒有什麽,隻不過剛才我的侍婢好象看見拓賀少族長扛著一個大布袋走進『邠風平苑』,我忍不住好奇心,所以過來瞧瞧那布袋裏裝了什麽。」


    奚麗姬名義上是好奇心作祟,其實真正的目的是過來抓她的小把柄。


    「哦!妳說那布袋啊!」拓賀楚如的心思急速運轉,麵不改色地喝了一口參茶後,才又道:「那是家裏特地到關內搜集來的補身藥材,托大哥帶進王邸給我服用。咦?妹妹怎麽會對這些藥材感興趣呢?」


    奚麗姬見拓賀楚如這麽鎮定,心中愈是起疑。「我隻是覺得奇怪,王邸裏什麽珍貴藥材沒有,姊姊為什麽還要拿家裏的藥材呢?」


    拓賀楚如嬌嗔地側著腦袋。「這是家人的一片心意,我怎麽忍心拒絕呢?當然隻好收下那些藥材囉!如果妹妹對這些藥材有興趣的話,我可以帶妳去看看。」


    事情真有那麽簡單嗎?奚麗姬的明眸閃了閃。


    「我看不用了。」奚麗姬嬌笑幾聲便站了起來。「時候不早了,姊姊,我想先告退了。我還得回『朱赭平苑』準備迎接薩古王,就不打擾姊姊休息了。」她忍不住耀武揚威地扭著豐臀,走出拓賀楚如豪華的寢居。


    拓賀楚如的美顏陡地陰晦下來,一雙美麗的眼射出憎恨的光芒,但是她隨即露出一抹神采煥然的笑容,向立在一旁的老嬤嬤問道:「嬤嬤,妳在那女人的茶中下藥了嗎?」


    「是的,老身已經把巫師給的藥放進參茶了,那女人喝了以後,短期內絕不會懷孕,請王妃放心!」


    拓賀楚如滿意地頷首。「妳記得再去巫師那裏拿一些『酥軟散』,它很快就會派上用場了。」她不敢冀望那名漢女能得到薩古王的歡心,她隻希望造成「事實」後,能保住自己這大王妃的位子。


    「老身記得了。」老嬤嬤的態度之所以從猶豫變成支持,完全是因為氣不過奚麗姬如此明目張膽的欺淩她的寶貝,此刻,她不顧一切地想要幫助拓賀楚如。


    ◎◎◎


    薩古王邸的後花園中,站了兩名昂然俊碩的身影。


    才到初秋時節,北方的景象已經漸漸蕭瑟了,花園中隻剩梅林還有些生氣,它們正含苞準備綻放清香呢!


    「揚,北方的北卑族又在蠢蠢欲動了,隻怕在降大雪之前,他們會有一番大規模的掠奪行動;還有,赫連族的族長依然不服王的領導,正悄悄唆使鄰近的族長謀反。」翟宥奇把近來暗潮洶湧的局勢逐一剖析,他不隻是翟族的族長,同時也是薩古揚最親近、最信任的臣子,所以他掌握著薩古國的軍事大權。


    薩古揚皺了皺濃眉,一邊把玩著手上的梅枝,一邊沉思對策。


    他那張輪廊鮮明的臉孔上,閃著一雙琥珀色的眸子,眼神中夾帶著一抹不可一世的傲氣;他的鼻梁挺直,緊抿的嘴唇有如鑿刻般完美,在他方正剛毅的下顎上有一處小凹洞,稍微軟化了他那粗獷的五官線條,讓他看起來不會那麽冷硬。


    「北卑族的行動你我都有心理準備了,每年在過冬前他們總是搶奪別人的牛羊,現在我們薩古國的軍隊已經訓練好了,我倒是不擔心他們的掠奪。」薩古揚扯了一抹輕蔑的冷笑,他根本不把北卑族那種好逸惡勞的部族看在眼裏。


    但與其說薩古揚輕視北卑族的有勇無謀,倒不如說他對自己的兄弟翟宥奇極具信心。


    其實,他們兩人的交情並不是一開始就這麽知心,反倒是對彼此的優點互抱反感,那是因為兩人的父親都是族長,而且因為鄰近的地緣關係,眾人習慣拿他們來互相比較,偏偏兩人分別是薩古族與翟族的天之驕子,在各方麵都是佼佼者,這些比較隻會使他們更加討厭對方。


    直到薩古揚十六歲那一年,他滿懷抱負地要到關內闖出一番天地,好改善薩古族每況愈下的環境,巧的是他在離家的路上,遇到了跟他擁有同樣偉大抱負的翟宥奇,於是兩個小毛頭就這樣心不甘、情不願地結伴而行,以便在漢人的地盤上互相照顧。


    長時期在異地的相處,使向來不服輸的他們竟不由得相知相惜起來,一個是火爆豪邁、雄才偉略;另一個是冷靜瀟灑、精明睿智,彼此竟形成一段像兄弟般的特殊友誼--薩古揚如兄長般地關心翟宥奇,而翟宥奇也像親弟弟一樣地尊敬薩古揚。


    那時他們才來到關內不久,明了要發達唯有靠做買賣一途,於是他們存下所有用勞力賺來的銀兩,仗著自己年輕力壯,又稍懂各族的語言與習俗,冒險走了一趟絲路,帶回了不少珍貴的珠寶、器皿和布料,由於那時絲路上盜匪猖獗,已經沒有多少商旅敢走了,所以他們冒險帶回來的貨品立刻以天價賣出。他們嚐到甜頭後,分別回去部族說服自己的族長父親,讓他們帶領族中最驍勇善戰的戰士,又多走了幾趟絲路。


    他們的族長父親雖然對這種迅速致富的方式不太相信,但也拗不過他們的要求,隻好勉強撥了數名勇士供他們差遣。


    大概是薩古與翟族的威名遠播吧!幾回絲路之旅下來,那些盜匪根本不敢攻擊他們所組成的商隊,這使薩古揚與翟宥奇的獲利一次次倍增,最後還在京城開了家店鋪。


    當他們建立起良好的名聲,銀兩滾滾而來之際,他們開始逐漸把重心放在改革族人的生活上……


    於是,有了薩古國的創立。


    「沒錯!北卑族雖然野蠻強悍,但絕對敵不過我一手訓練出來的部族軍。」翟宥奇那俊美的臉上充滿自信。「隻是北卑族的舉動實在惡劣極了,每次都想不勞而獲,當初要他們加入我們的陣營,北卑族居然自恃他們的人馬剽悍,不肯成為薩古國的一員,現在他們見薩古國富足了,又想來搶奪我們的牛羊,真是有得教訓!」


    「宥奇,你把一半的部族軍調到北方的邊疆,要是北卑族真敢入侵的話,我要他們嚐到最嚴酷的懲罰。」薩古揚「啪!」地一聲折斷了手中的梅枝。


    一個國家在草創之初,光是仁愛寬厚是不夠的,一定要有嚴刑峻法才能建立起威嚴,對有意入侵的異族更是要給子嚴懲,才能收到「殺一儆百」的效果。


    「這還不簡單,過幾天我就把軍隊調到邊疆防禦。」翟宥奇輕鬆地笑了笑。「那赫連族的事該怎麽辦?」


    「這倒有些棘手,在赫連老族長尚未有動靜之前,我們也無計可施,隻能對他多防備一點。」薩古揚對這就有些無可奈何了。


    突然,翟宥奇炯亮的黑眸中閃過一抹賊兮兮的笑意。


    「聽說赫連老族長最寵愛他最小的女兒--赫連靚靚,雖然她的長相比兩位王妃遜色一點,但也稱得上嬌俏可愛,不如你把她一起接收過來。」翟宥奇不理會心中那股莫名其妙的刺痛,幸災樂禍地提出建議。「有了你這樣的女婿,我相信赫連老族長一定會很滿意,也不會再野心勃勃的想謀反了。」


    在私底下,他們的相處就是那麽輕鬆自在,一個不把對方當作王,另一侗也不把對方當作臣子看待。


    薩古揚不悅地白了他一眼,沒啥好氣地咕噥出聲:「不了,拓賀楚如的事我還沒解決,可不想再添一個麻煩。」


    「不可能吧!」翟宥奇有趣地發出悶笑聲。「我還以為每個女人都很迷戀你呢!怎麽可能有女人逃得過你的魅力?這太不可思議了!」


    他還記得幾年前他們在京城開店鋪的時候,每回上煙花場所招待大客戶,那些妓女總是對他們這兩個外族人另眼相看,尤其是對薩古揚那健碩的身材更是趨之若騖,妓院裏的每個紅牌都爭相免費招待他,有的甚至還願意替自己贖身,就是為了要跟隨在他身邊一輩子,現在回想起來還真是好笑。


    「我也覺得奇怪,楚如那丫頭好象挺伯我的。宥奇,我長得有那麽嚇人嗎?」薩古揚納悶地挑起俊眉,他覺得楚如的害怕實在有點莫名其妙,畢竟他們又不是陌生人,他甚至可以說是看著楚如長大的大哥哥啊!


    翟宥奇聞言哈哈大笑,半正經、半揶揄地拍拍薩古揚的肩膀。「揚,嚇人的不是你的長相,而是你的火爆脾氣,你不覺得每個人在你身邊時都是戰戰兢兢的嗎?」


    「那怎麽不見你怕我呢?」薩古揚刻意瞄了瞄他放在自己肩上的大手。


    「拜托!我們認識十幾年了,你的個性我怎麽會不了解?你這人是標準的『麵惡心善』,有什麽好怕的?」


    翟宥奇微微笑著,就是因為太了解薩古揚那熱情的性格,他才願意屈就做他的幕僚,因為若沒有薩古揚那種擇善固執的熱情天性,是無法改造各族那千年來不變的遊牧生活的,想當初他乍聽薩古揚的這個構想,也覺得太困難、太匪夷所思了,但是,沒想到他們居然辦到了。


    「對了,你最好快一點跟拓賀楚如圓房,然後過些日子趕緊把赫連族長的女兒迎進王邸做三王妃,這樣薩古國的內憂就幾乎解決了一半。」


    「我又不是種豬。」薩古揚的語氣幹澀極了。但不可否認的,通婚確實是化解各族歧見最好的方法,但也不能隻有他一個人在做啊!最好是愈多在上位者示範,才能鼓勵各族人摒棄己見的努力通婚。


    他沉吟地望向好友,仔仔細細地審視他--宥奇的權位高,又長得英挺卓絕,是各族長心目中的乘龍快婿,也許宥奇可以幫得上忙……


    「你幹嘛這樣看著我?!」翟宥奇被他古怪的目光看得渾身發毛。


    「宥奇,你老實告訴我,你對赫連族長的女兒印象如何?如果喜歡的話,我就作主讓你們兩人聯婚。」薩古揚習慣性地搓著下顎的胡子--幾乎所有塞外的男人都會留著大胡子,一來可擋風砂,二來寒冬時可以有保暖的作用。


    「別開玩笑了!我怎麽可能喜歡那個黃毛丫頭?!」一個活潑俏麗的身影突然躍入他的腦海中,讓他的心跳猛然停了一拍,他像是要說服自己一樣,拚命舉出赫連靚靚的缺點。「揚,你不曉得她有多麽嬌蠻任性,不但喜歡用鞭子打人,身邊還養著一隻醜陋的大狗,動不動就對人齜牙咧嘴的,根本沒有男人消受得起她!」


    薩古揚那琥珀色的眼眸閃了一下,他還是第一次看見翟宥奇失去了冷靜。「既然那丫頭如此潑辣,你幹嘛陷害我?」


    要是他的猜測沒錯的話,前年宥奇的手臂大概就是被赫連靚靚給鞭傷的,難怪他回來後不吭一聲,也沒聽他說要報仇,原來他是喜歡上那丫頭了。


    「呃……」翟宥奇尷尬地笑了幾聲。「呃……沒那麽嚴重啦!那丫頭雖然刁鑽潑辣,但是天真爛漫,又沒什麽心眼,應該勉強稱得上是個好對象,你就別太挑剔了。」


    「挑剔的是你吧!」薩古揚愉快地反駁他,雙眼充滿得逞的笑意。「反正你已承認她是個好對象了,那你就準備娶赫連靚靚吧!」


    他不給翟宥奇反對的機會,立刻轉身離開花園。


    「揚,你不可以這樣對我……」翟宥奇那分不出驚喜還是驚詫的叫聲,頓時傳遍整座花園……


    ◎◎◎


    邢汝雪不敢相信這對瘋狂的主仆真的敢付諸行動!


    她們強迫她服下「酥軟散」,害得她全身變得軟綿綿的,根本使不出力來,隻能任由她們擺布。


    她們替她沐浴身子,以令人羞恥的方式洗淨她的每一寸肌膚,然後她僅著一襲薄紗,被平放在鋪著毛皮的炕上,像是在等待宰割的牲畜一樣。


    不行!她不能淪為別人爭寵的工具!


    邢汝雪的杏眸因憤怒而圓睜,她一想到即將到來的羞辱,真想一死了之算了,但此刻她卻連自盡的力氣也提不起來。


    「王妃,薩古王快過來了,妳先去後頭的房間休息吧!這裏由我來招呼他。」老嬤嬤在爐中點燃可以撩起男女淫念的迷香。她之所以這麽做,是因為她擔心邢汝雪會像死魚一樣,可能無法勾起薩古王的欲念,所以特地跟巫師要來這種迷香,打算俏悄助薩古王「一臂之力」。


    不過,為了怕薩古王發現後大發雷霆,她隻敢放微量的迷香,以期產生一點點效果就足夠了。


    「嬤嬤,你點的是什麽啊?」拓賀楚如聞了一下那奇特的異香,便覺得頭重重的,連退了好幾步。


    「王妃,這種迷香可以讓薩古王感到盡興,妳別吸太多。」


    拓賀楚如沒有興趣地蹙起眉頭。「嬤嬤,妳放機靈一點,別讓薩古王看出破綻。」說完,她就掀起布幔,定到後頭老嬤嬤的房間休息了。


    她離開沒多久,薩古揚就穿著輕鬆的便服出現在「邠風平苑」,他把兩名隨身護衛留在門外。


    「這裏太暗了,去把所有的燭火點燃。」薩古揚不滿意地環顧一下幽暗的寢居。他一進門,便聞到一股熟悉的淡淡麝香,使他的內心產生一股莫名的厭倦感,為什麽女人總愛耍一些心機呢?奚麗姬是如此,拓賀楚如也不例外,難道她們真的以為這些迷香可以操縱男人的情欲嗎?


    老嬤嬤急得開始冒冷汗,但她仍強裝鎮定地道:「王妃生性怕羞,王,我擔心在這麽明亮的燭光下,王妃會感到不自在的。」


    就算邢汝雪再怎麽與王妃神似,她也不能冒險讓薩古王有比較的機會,因為以薩古王的精明敏銳,極有可能識破她們的惡意欺瞞。


    「算了,妳退下去吧!」薩古揚已經逐漸適應屋內的光線,也瞥見一個纖細的身影躺在他從北方引進的大炕上,他跨大步走向床沿,打算快一點摸黑辦完事,好回去跟翟宥奇商量過兩天移動部族軍的細節。


    「是。」老嬤嬤含著冷笑,靜靜退出房間。


    薩古揚掃了一眼床上的身影,興致缺缺地歎了一口氣,瞧她動也不動地躺在床上的身子,他已經可以預料到等一下會有多無趣了。


    唉!他實在忍不住想拿她跟奚麗姬比較一下,她們兩人簡直是天與地的差別:一個是如火般的熱情;另一個則是冷冰冰的拘謹。他要是在奚麗姬那裏,一定會受到熱切的歡迎,哪像這裏黑得跟墳墓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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