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時讀書,先生已教導過何為男女授受不清。與女子同車而處,便該為其終身負責。隻是那時,賀楨自己貧病交加,家中還有老母弱弟,根本無力娶妻。於是,他許下了「他日平步青雲,定然娶你為妻」的諾言。


    如今,這諾言卻無法兌現了。


    憐香院裏,燈火不熄。


    方素憐坐在鏡前,麵容一片冷漠。芝兒看得心驚膽戰,連忙討好道:「姨娘莫要心慌,您是大人的救命恩人,在大人心中是獨一無二的。」


    方素憐目光平乏地盯著鏡子,木然道:「我說過了,大人這是在做做樣子,和衙門裏的官爺交差一般。」


    芝兒惶恐地低下了頭,眼觀鼻、鼻觀心,又小聲道:「隻要姨娘您有孕,大人便會更疼愛您。屆時,那新夫人再新鮮、再美貌,也不算什麽。」


    方素憐笑了一聲,漠然移開目光。她理一下鬢角,一瞬便恢複了溫弱模樣,和和氣氣道:「芝兒,你去二夫人那兒跑一趟,就說我有事要告訴二夫人。」說罷,便附在芝兒耳旁一陣密語。


    芝兒得命,匆忙去了。


    屋子裏隻剩下了方素憐一人,她將手緩緩擱在腹部,冷笑起來。


    「懷孕?隻有我一個人,又要怎麽懷孕?!要是我不耍點兒手段,恐怕連個孩子都得不到!」


    這話說出來,連貼身伺候的芝兒都不會信:賀楨時常在憐香院留宿,但方素憐卻至今是完璧之身!賀楨對著她的身子,竟是絲毫不會心動!偶爾,還會露出一副掙紮神情,竟像是被逼迫了似的!


    她自個兒常常喟歎賀楨不知冷熱,就是因著這個緣由。芝兒不知情,還以為她是在無病呻|吟。那新夫人秦氏恐怕也是知道了此事,才敢猖狂地說出「有孕便抬貴妾」這樣的話來!


    真真是可恨至極!


    秋日的天氣,越來越冷。秦檀出門時,已需帶上擋寒的披風。不過那麽幾天的功夫,賀家裏外的樹都變得光禿禿的;下人稍一偷懶,小徑上就覆起一片落葉。幸好賀家沒有園子,也無太多綠樹花植,灑掃起來不算費力。


    這日,秦檀將飛雁居的下人都喚來了麵前,說是天氣漸冷,她將給每個下人都新發一套時令衣服。諸位丫鬟、嬤嬤聽了,皆是滿麵喜色。


    待下人們謝恩罷了,秦檀朝一個小丫鬟招招手,道:「我記得,你叫做英兒對吧?」


    這英兒不過十三四歲,怯生生的樣子。她偷偷瞄秦檀,慎微答:「正是奴婢。」


    「英兒,我聽青桑說你生辰就要到了。我另賜你一個鐲子,算是賀禮。」秦檀笑盈盈的,將一個玉鐲子遞到英兒手中,「玉需人養,你平日無事,可將這鐲子戴在手上。這是主子給你的恩賜,無人會說閑話。」


    英兒未料到秦檀如此大方,喜色盈麵,忙謝恩道:「謝過夫人。」


    「哦,對了。」秦檀又道,「你房中的床下,有一口描了並蒂蓮華紋的小匣子,那匣子的花樣甚是別致,我可否借來描一下花樣?」


    英兒有些困惑——那匣子的花樣算不得特殊,且藏在床的最下頭,同住一房的幾個下等丫鬟都不曾瞧過,怎麽夫人會知道呢?


    但既然夫人開了口,英兒不疑有他,惶恐道:「英兒怎敢和夫人說借還之事?英兒的身家都是夫人的,那東西由夫人拿去了,是英兒的榮幸。」


    秦檀滿意地笑了起來。


    下人們散去後,未過多久,英兒便將那口瞄著並蒂蓮華的匣子送來了秦檀的房間,旋即便恭敬地告退了。


    她是下等丫鬟,照理是沒資格進主母屋子的。


    秦檀將匣子攤在膝上,這匣子用料微末,畫工粗糙,顏料幾都褪了色,瞧著實在粗糙。


    「夫人,您要這匣子到底是做什麽?」青桑掂著腳,有些不解,「這匣子的花紋,可算不得精美。夫人隨手一畫,都比它要好看得多!」


    「我要的可不是這匣子。」秦檀勾唇,手指撫過匣中物,「我要的,是這匣中的東西。」


    但見這匣中,放了一個玉鐲子,款式、玉色,皆與秦檀賜給英兒的那隻相差無幾。一旁的紅蓮見了,麵色陡然一變,怒道:「這鐲子瞧著名貴,怎麽會在英兒的匣中?!莫非是英兒膽大包天,偷了夫人的東西?」


    青桑辯道:「這不是夫人的東西!夫人的首飾頭麵是由我來管的,可我今早才查驗過,夫人的妝奩匣好端端的,絕沒有丟了這樣一個鐲子!」


    「別吵了。」秦檀撥了下耳墜,「這鐲子是賀家庫房裏的。」


    「賀家庫房裏的?!」青桑詫異,「英兒怎麽會做這種事?」


    「英兒一向怯懦粗笨,豈有膽量做這種事?」紅蓮比青桑更冷靜些,「如今夫人掌管府中中饋,庫房丟了東西,老夫人頭一個責罰的便是咱們夫人。這是有人暗中使詐,偷了東西藏到英兒房中,想要陷害咱們夫人呢。」


    「這是哪家的下作人,竟敢耍這樣的手段!」青桑當即氣紅了臉,憤恨跺腳。這副架勢,要是那幕後黑手出現在她麵前,她準能一個耳刮子抽上去,「定不能輕饒她!」


    「莫氣,莫氣。」秦檀反而是最鎮定的那個,「出不了什麽大事。靜候其變就是了。」


    前世,英兒盜鐲之事便給她添了不少麻煩,但終究是沒吃虧。這輩子,她打算做的更幹脆些,讓旁人連汙水都潑不到自己身上來。


    見秦檀如此淡定,兩個丫鬟心裏也安穩了。她們是跟著秦檀從秦家過來的,知道自家主子有點兒手段。從前在秦家的時候,秦二爺的繼室宋氏想著法兒苛待秦檀,她還是混得如魚得水,讓秦二爺將她看作心尖寶貝。


    「等著吧!」青桑一副躍躍欲試的樣子,「我就不信,誰能在咱們夫人這兒占便宜!」


    一日後,秦檀正坐在房裏頭謄抄著詩卷,便聽得外頭丫鬟的通傳聲:「見過老夫人,見過二夫人。」


    秦檀擱下青毫筆,起身迎客,隻見賀老夫人和楊寶蘭一道來了。老夫人穿了身青色萬壽不斷頭紋的衣裳,抹額間鑲了顆通透渾然的綠寶,滿是褶兒的麵龐帶著副精明的威嚴。


    賀二夫人楊寶蘭扶著老夫人,一雙飛尖眼止不住地朝飛雁居裏瞧,似要將每一寸的擺設都用眼睛描下來似的。每每看到那些玉佛如意、古玩陳設,楊寶蘭的眸光就要毒一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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