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2005年


    逾輝睜開眼睛,看到的仍是一片漆黑,腦子裏哄的一聲,卻又漸漸地冷靜下來。嗅覺回來了,是一股濃濃的汽油味;聽覺也恢複了,是汽車發動機的聲響。眼睛漸漸適應了黑暗的環境,打量四周,隻有一線微弱的光從身側透過來,時明時暗。


    逾輝已經可以確定他此刻的處境,第一,他是在一輛車的後備箱裏,第二,他該死得又被綁架了。


    試著動了動身子,上半身還可以活動,左胳膊卻是一點知覺都沒有。逾輝忍不住大大地歎了口氣,上一次被綁架他還隻有十歲,雖然自己逃了出來卻幾乎廢掉了一條左胳膊。這才回到香港還不到一年,又讓人在自家的地盤上給擺了一道。那群保鏢都幹什麽吃的!


    逾輝憤憤地撞了撞後備箱蓋。其實對他來說,和恐怖分子“結緣”到也不是什麽難以想象的事情。他有一個在福布斯財富排行榜位列第一的老爸,有一個枝繁葉茂關係複雜的李氏家族,自己又才剛剛接任了李氏的總裁,遇到的隻是綁架而不是謀殺,他就已經感激不盡了。


    嗯?等等……逾輝盯著身側的那處縫隙,在他一撞之下似乎又大了幾分。大約是路燈的光線,一明一暗照在自己的臉上。逾輝幾乎壓抑不住心裏的驚喜,不論是他們忘了鎖上後備箱,還是這車本身就破得不能上鎖,但至少已經有了逃生的希望。


    小心翼翼地撐起身子頂著後備箱蓋,一下又一下,絲毫不顧及被縛在身後的雙臂幾乎要斷掉。逾輝緊緊地盯著那條縫隙,腦子裏不停計算著。這裏的路燈很低,隔得又不遠,應該還是在市區;路麵是柏油的,應該也不是繁華的地段;自己是在一個party上被人打暈的,現在路上幾乎沒有車在行駛,天應該快亮了……


    逾輝咬咬牙,看身側的那道縫隙已經快要直接彈起的樣子,一個翻身滾了出去。砰的一聲,逾輝摔得眼冒金星,連滾了數圈才撞上路沿停了下來。幾乎看不清眼前的事物,隻聽見汽車緊急刹車的聲音。


    他們要追來了!逾輝掙紮著站起來拚命的跑,感覺右手邊有一條小巷,下意識就拐了進去。身後的腳步聲越來越近,喘息聲也大得像一隻破舊的風箱在耳畔拉響。逾輝腳下一個踉蹌撞上一家店門,卻不料店門未鎖,便一頭栽了進去。這一跤摔得絕不比剛才輕,半地下結構的房子,門口處就是狹窄的台階,逾輝連翻了幾個跟頭,趴在地上忍受著疼痛一陣一陣地過去,一動也不敢動。


    能聽見頭頂處隱約有聲音傳來——人呢?


    ——不知道!在這裏就消失了。


    ——分頭找,天快亮了,十分鍾之後找不到就回車那邊集合。


    混亂的腳步聲越離越遠,這意味著他現在大概已經安全了吧。逾輝用還算完好的一隻胳膊撐起半個身子,疼得齜牙咧嘴。不過人好歹可以靠著一張桌腿坐起來,這才有機會看一看自己現在身處何處。


    一間不大的酒吧,看起來已經停止了營業的樣子,零星地開著幾盞昏黃的小燈,未及打掃的地麵看起來實在是……逾輝厭惡地皺起了眉,眼睛卻一不小心瞄上了吧台。有……有人!


    逾輝瞪大了眼睛,確信自己沒有眼花。吧台裏麵坐著一個高高瘦瘦的男子,穿著一件質地柔軟的白襯衫,戴著時下最流行的黑邊眼鏡,不緊不慢地用一塊白布擦拭著吧台上成排的玻璃杯。偶爾用眼角斜他一眼,到像是看牆角一隻自娛自樂的螞蟻,隻是看看而已,卻沒有半分的好奇。


    逾輝眨巴眨巴眼睛,不知道該開口說什麽才好。他到不是想表揚此人鎮定自若什麽的,現在的重點是——他李逾輝有那麽不引人注目麽?!


    “哎,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比擦你那些破爛杯子有意義多了吧。”逾輝苦笑,如果不是現在這樣的處境,他一定擺一個最性感的pose去吧前點一杯龍舌蘭。他一直愛好選這樣帶有些許禁欲感的男人,因為和自己不羈的性格搭配起來剛剛的好。


    男人終於抬起頭來看了他一眼,麵無表情,“哦?不覺得。”


    嘖,聲音都那麽好。冰冷中帶著一種特殊的磁性,似還蘊涵著些許波濤洶湧。如果說的不是這麽一句話,逾輝會給他90分。


    “那麽能不能麻煩你幫我解一下繩索?”美人總是心口不一,多給一次機會總是好的。


    “反正一會兒警察就要來,多此一舉做什麽?”


    李逾輝隻覺得額角青筋一突一突跳得生疼,一向引以為傲的自製力和優雅的風度也有崩潰的趨勢。畢竟是重傷在深,風度難免也少了幾分。“你知道我是誰麽?”


    “清晨不請自來的不速之客。沒看到我們已經歇業了麽。“男人仍是不冷不熱,不緊不慢擦拭著自己的玻璃杯,仿佛這個世界上沒有什麽比這更重要的事情了。


    逾輝徹底喪失了信心,碰到綁架已經夠倒黴的了,遇到這樣一個怪人更是他上輩子不幸,與其指望別人還不如靠自己,這才是放之四海皆準的真理。


    奮力地靠住矮桌想站立起來,卻不想那麽輕的木桌根本不足以讓他依靠。桌子自然地向後一滑,逾輝便又坐倒在地上。狠狠地罵了句髒話,卻不死心,於是挪過去繼續靠上。他就不信這桌子能這麽一直滑下去。


    吧台後的男人扶了扶眼鏡,嘴角不露痕跡地扯出一抹笑容。逾輝沒有變麽,還是那樣的倔脾氣。


    隻是正想著,就聽見一聲巨響。抬起頭就看見逾輝不知道折騰了些什麽,被壓在幾張木桌下一動不動。男人嚇了一跳,立刻衝了過去。


    “逾輝……”忙扶起他,一頭一臉的鮮血,傷得更重了。男人難得的有些後悔。


    被砸得七暈八素的逾輝有些暈暈地想,這個男人居然知道他的名字!而且看自己的眼神,似乎……似乎……


    男人似乎覺察出什麽,摸了摸逾輝的額頭,又看了眼脫臼的肩膀。手略一使勁就把他一側的衣服扯了下來,露出一片紅腫的肩頭。逾輝痛得連喊的力氣都沒有了,恍惚得神智卻也因此而清醒了少許。這個男人在搞什麽!眼神好恐怖!逾輝忍不住在心底哀嚎,他不會這麽倒黴吧,才出狼群又入虎穴?


    “你的刻印呢?”


    什麽刻印?逾輝有些迷惘地看著眼前的男人,神智又漸漸地模糊起來。


    “你不記得我是誰了?”男人的眉頭更深地皺了起來,還想再問卻看見逾輝已經暈了過去,忍不住大大地歎了口氣。


    “你居然忘了?!必贏的遊戲玩起來就沒意思了。”男人自言自語,不甚溫柔地丟下逾輝站起身來。


    雙手仍被反縛著的逾輝仿佛一條瀕死的魚,昏過去卻仍是被疼痛刺激得拱起身子。男人猶豫了一下,蹲下身替他解開了繩索。手腕上的青紫自不必說,手臂上也被塑料繩勒出一條條深紅的痕跡。男人略略使勁,將脫灸的左臂接了回去。逾輝痛得一縮,仿佛要醒了,卻又眉頭緊皺昏死過去。


    男人的手不自覺地撫上逾輝的臉龐,“逾輝……又見到你了……”


    ***


    李氏財團的大樓是整個香港標誌性的建築,亦是李氏的驕傲。寸土寸金的豪華地段,硬生生擴出一棟數十層的高樓直衝雲霄,說不出的囂張霸氣。到也像了曆代李氏的掌門人,各個大權在握,橫掃天下步步行來。於是這麽多年以來李氏家族成員各個都和暗殺綁架“睦鄰友好”,三不五時就要拜訪一下。可惜張揚如李家,血可灑命可丟,氣勢麵子卻是萬萬不能少的。所以李氏的員工們在聽聞總裁被人綁架的第五天,就看見自家老大那輛華麗麗的粉紅色凱迪拉克出現在李氏大樓的門口,也不是一件多麽稀奇的事情。


    依然是那麽一個深受老天寵愛的男人,暗花的襯衫長及膝蓋的黑色風衣,一頂同色的寬沿牛仔帽,笑容蠱惑,眼神飛揚。有新進公司的小職員第一次見到這傳說中的明星老板,手裏的文件夾啪嗒落地仍不自知。見怪不怪的同事拍了拍他的肩膀,一聲“總裁好”妥帖地應對過去。李氏財團的大門口一年四季都有蹲點守候的狗仔隊,麵對這樣的老板也隻能習慣,習慣就好,這世上人和人畢竟是不一樣的。


    踏進專署的電梯,逾輝臉上的笑容便斂了起來,從小練就的表情收放自如,不僅僅是一種本能。習慣性地對著光可鑒人的金屬牆麵整理儀容,傷病後的臉還有些黯淡,不笑的時候看起來就更加陰鬱,早上來的時候家庭醫生還不死心的建議他往臉上擦點粉來著,被他一腳踢到爪窪國去了。他逾輝大爺心情不好的時候別人說什麽都是錯的。


    叮的一聲輕響,逾輝從電梯裏走出,一陣風似地走進總裁室,一眾高級助理、各部門主管連聲早上好都不及說,就被這股突然而來的強冷空氣凍得動彈不得。三十秒後才有貼心能幹的秘書反映過來,抓了杯子就去衝咖啡。各部門主管不約而同湊到特助齊嶽的身邊打聽今天的天氣指數。沒聽說老大今天要來啊,更何況心情如此不好就不要來荼毒他們平頭老百姓了嘛。這位號稱李逾輝後宮第一人的齊嶽多少總該知道些情況吧。


    李逾輝是以貌取人的代表,身邊的人自然都是風格各異美人代表。這位齊特助更是其中的翹楚,半長的頭發天生有點卷翹,卻恰到好處地修出層次來,終年一副金邊眼鏡,笑起來如同一隻偷了腥的貓。但你若以為這樣的人不過是花瓶一隻就大錯特錯了,李逾輝不要醜人更不會要廢物,齊嶽能跟隨他數年,絕對不是簡單的人物。


    “今天他心情好不了了,不是特別重要的事情還是不要進去當炮灰的好。”


    眾總管如領聖旨,紛紛如鳥獸散,反正就沒想過老大會來,要想不撞槍口應該也不會太難才對。


    齊嶽輕輕地敲了敲房門,小心翼翼地推門進去。“總裁,咖啡。”


    “放那裏吧。”逾輝頭也不抬,以光速批改著手邊的一摞文件。


    齊嶽不為所動,拉了張椅子坐下。“從醫院裏逃出來的?老太爺沒跳腳?”


    “關他什麽事!”逾輝有些孩子氣的撇撇嘴,齊嶽是他大學同學,又跟了他這麽多年,在他麵前撒撒嬌還是不錯的選擇。“還有,上次我讓你查的人調查清楚了沒有?”


    “在酒吧救你小命的那個美人?”


    逾輝瞪了他一眼,齊嶽不敢造次,嘿嘿笑了兩聲,“他在那家酒吧做兼職,因為有投資入股,所以去酒吧的時間也不固定。一般是周末的晚上,通常會待上幾個小時。據說他調酒很有一套,很多人天天來就為了等他。”


    “他的正職是什麽?”


    “不知道。”齊嶽老實地回答。


    逾輝猛然抬了眼,眉梢一挑,“不知道?”


    齊嶽硬著頭皮,雖然很不想承認,但那個男人背景的複雜程度確實超出他的想象。“我想他應該是……”


    逾輝揮了揮手,連齊嶽都查不出來的人,不是大有來頭就是身份特殊。雖然上次的偶遇讓自己對他有了點興趣,不過這種弄不清楚底細的人他還是知道不碰最好的。他雖花,但好歹是個有品味的男人,什麽能碰什麽不能碰還是分得很清楚的。


    “好了,你下去吧。吩咐秘書今天不要讓任何人進來。”


    齊嶽不動,饒有趣味地地盯著逾輝的腦袋,他從早上一進來就開始注意逾輝頭上的這頂帽子了,天知道逾輝雖然愛美,但絕對不是屬孔雀的,更何況這種花枝招展不倫不類的帽子。齊嶽也知道好奇心殺死貓,可惜他不是聖人,自然也不能免俗。逾輝被他盯得渾身發毛,終於不自在地丟下手中的金筆,“你現在是不是很閑?!”


    “虧你想得出來!”齊嶽到底沒忍住,一伸手掀了逾輝的帽子,果然露出了一塊偌大的紗布來,頂在頭上好不刺眼。齊嶽笑得前仰後合,逾輝惱羞成怒,“齊嶽!”


    齊嶽忙萬分辛苦地忍了笑,老大發火也不是好玩的。“一大早醫生就給我打電話了,讓我轉告你不能沾水不能吹風,還要多休息,不然會頭痛——你不會真準備這樣去參加晚上的宴會吧。”還想再多雞婆兩句,看見逾輝的臉色,隻得硬咽了回去。


    逾輝用手指撐了個a字頂住下巴,冷笑一聲便再無言語。齊嶽隻覺得周圍空氣瞬間降到零度以下,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老大果然是老大,不動聲色也能殺人於無形,特別是他看人時的那種眼神,淩厲得能穿透人心,又帶著一股子說不出的傲慢,仿佛你真如地上的螻蟻般,不值得他總裁大人揮一揮小手指。


    “我……知道了……”天氣不熱,齊嶽卻忍不住擦了擦額頭,一腦門子的冷汗,“我去準備。”說著必恭必敬地站起身來,幾時換了個規矩的坐姿自己都不知道。


    “等一下。”氣勢萬千的男人挑了挑眉,突然笑起來仿若雲破月出,“齊嶽,幫我去買個東西吧。”


    小孩子撒嬌的口吻一出來,齊嶽硬生生又是一個冷顫,“啊……什麽……”


    “買頂假發!我要……稍微帶一點銀藍色的。”


    齊嶽看了看老大的頭頂,頓時恍然,一個微笑還沒有綻出來,逾輝的笑容就又變了味道,“如果你買的東西讓別人看到……”逾輝伸出手指在脖子上比了一下。


    齊嶽慌忙點頭,狼狽地逃出辦公室,這才長長地出了一口氣。說起來老大也是美男一個,可惜鋒芒畢露眉宇間狂放的邪氣十足。但人家畢竟是老板,掌握著生殺大權。俗話說伴君如伴虎,齊嶽很後悔自己那麽輕率地摸了老虎屁股,被戳中傷處的男人總是更加的不可理喻。那個驕傲如天子的男人翻臉比翻書還快,如果有可能,有個人能滅滅他的傲氣多好!不過也隻是想想而已,找一個比逾輝還強勢的男人,談何容易!


    辦公室的眾人隻看見齊特助在一臉黑青地出了總裁室,又站在那裏自言自語長籲短歎了半天,這才回過神來表情詭異地走人。於是大家一致斷定今天老板的風暴指數是十級,隻能自求多福了。


    ***


    夜幕降臨,這片隱秘在暗黑色海洋裏的島嶼仿佛被仙女的魔棒輕點,刹那間燈火璀璨光華流轉。而此刻位於半山的豪宅裏,更是人比星光閃耀。


    今夜是敖家舉辦的一個私人性質的酒會。雖說是私人性質,卻絕對比一級的商業聚會還要引人矚目。先不說有龍王之稱的敖家控製了大半個香港的物流業,單說一向低調的敖家居然這麽大張旗鼓地從事社交活動就已經夠讓人驚訝的了。這又難免不讓人聯想起最近關於敖氏企業的一係列消息。穩重甚至有古板嫌疑的敖氏經過一次傷筋動骨的改革,竟讓了一個不足40的年輕人掌了舵。這位年輕人行事低調,這還是他第一次在公眾麵前出現。一些商業巨子政界要員自不必說,衣著華麗的貴婦名媛也是其間不可或缺的亮點。


    剛過七點,一輛輛豪華的房車便依次駛來。在使者的攙扶下腳步輕盈地步下房車的客人,比那些走慣了紅地毯的人似乎還要閃亮幾分。掛著巨型奧地利水晶吊燈的客廳此刻已經是觥籌交錯流光溢彩了。盈盈暗香,隱藏在女子飄逸的衣角,男子炫目的鑽石袖扣。人群中或爽朗或嬌羞的笑聲,彈指間引出的都是指導世界經濟走向的決定。


    八點整,一輛加長型的凱迪拉克駛進山門,緊接著,主人書房的通訊器閃了閃——“李逾輝來了。”聞言,一直倚在窗前的男人終於微笑起來,看著那輛張揚的車停在門前,引來眾多無聲的讚歎。


    “走吧,晚會正式開始了。”男人毫不留戀地離開窗口,第一眼的驚喜他要留在後麵。


    早就習慣了麵對這樣或豔羨或嫉妒的目光。逾輝踏下車子,臉上綻出一個最完美的微笑。銀藍的長發,配著同色係的閃亮西服,走進大門的一刹那,縱然衣香鬢影冠蓋雲集,此刻,也不禁黯淡了起來。


    而傳說中的主人恰在此時步下鋪著繡花地毯的樓梯,標準的黑色西服,卻用銀線在袖口領角做足了文章,正適合這樣奢華的舞會。隻可惜……眾人的目光順著逾輝的視線看了主人一眼便又移回了逾輝的身上。這世界上人和人是不同的,傳說中的敖氏老大不是不英俊不是不帥氣,不是衣服選得不妥當不是儀表不夠得體,隻是……不及某人……而一眾看到李逾輝居然沒有偕伴前來的女子更是毫不掩飾眼裏的眷戀,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這話不一定隻適用於男人。


    敖氏的當家豪不介意地走向前去,伸出雙手緊緊地握住來人,“李先生,多謝賞臉。”


    逾輝笑顏如花,雖然心裏極度厭惡,也沒有當時就掏出白手帕來擦一擦手。他一向不喜歡於人親近,握手就算是及至了,這人還得寸進尺一臉的花癡相,逾輝立刻在心底給他打了一個不及格。其實說起來長得還好,隻可惜氣勢不足,感覺就像明明是個管家偏偏當了老大,怎麽看怎麽別扭。


    “哪裏哪裏,這是我的榮幸。”逾輝費力地把手抽出來,很想大大地歎口氣。敖氏的改革不僅幹淨利落氣勢十足,更成為業界的典範案例,他一直以為這個引領敖氏走向更高台階的人應該是菁英中的菁英。可惜是菁英沒錯,但是以他李逾輝的標準來看,差的還不是一點點。虧他今天煞費苦心從醫院跑出來看人。


    婉言謝絕了敖氏老大的熱情,讓他把注意力放到更多的客人身上。主人這才幡然醒悟,好歹還記得自己要發表感言還要宣布舞會的開始。逾輝正想借個機會溜掉,一群鶯鶯燕燕就圍了過來,和逾輝跳第一支舞的機會,誰不想搶。


    “啊,抱歉。今天我身體不太舒服,不想跳舞。”逾輝風度翩翩,眼角卻不住的往無人的角落渺。


    “他剛剛被人打爆了頭,眾位小姐還是去尋找別的舞伴比較好。”一個聲音帶著濃濃的嘲諷在人群外麵響起,瞬間吸引了大家的注意。看逾輝依舊神采奕奕光彩照人,眾人幾乎都忘了逾輝最近也剛剛上了社會版的頭條,被人綁架未遂。


    逾輝不覺痕跡地皺了下眉,依舊是滿麵微笑,卻在心裏大罵三字經。不知道是香港太小還是他的三姑六婆太多,這種地方都能遇到同族,還是他最最討厭的那個。


    “阿翼,好久不見,最近還好?一直很忙也沒時間去看看你。”


    “不敢勞您大駕。”一個年輕男子從人群間走出來,和逾輝差不多的年歲,是逾輝的堂弟。別的沒有學會,李家那種傲慢的氣勢到是繼承了一個十成十。隻可惜天壤之別這個詞就是用在這裏的。


    “聽說你前兩天被人綁架了?”李翼小心地掩飾起眼中的恨意,同為李家人,他得到的關注永遠不如他這個堂哥。而自從他的第一任女朋友告訴他,她的目的不過是為了嫁入李家好時刻可以看到李逾輝之後,他就和李逾輝誓不兩立。他為了參加這場舞會已經準備很久了,料想逾輝受傷不能前來,他更是以為這次不會再有人搶他的風頭,結果……


    “還好,你看我現在不還是好好的,虛驚一場而已。”逾輝打著哈哈,心裏冷笑,這小子乳臭未幹卻一心拿自己當第一假想敵,仗著家世四處鬼混一事無成,同為李家人,他都覺得不屑。


    “那就好,以後要小心夜路,怕是有鬼上門。”


    “你也一樣,保姆帶來了麽?一會兒好讓他背你回家。”


    李翼一張臉漲得通紅,一句話都說不出來,逾輝搖頭輕笑,卻忍不住有幾分酸澀,從小到大,這個大家族就一直如此,同族之間的競爭鬧到眾人皆知得地步,很好看麽?他不是不讚同家族內部的競爭機製,隻是……在這樣的家庭裏偶爾會覺得寂寞而已……


    逾輝隱隱覺得有些頭痛,大概真的是腦子撞壞掉了,這種時刻還能想些有的沒的,既然這場舞會已經沒有什麽好期待的,他還不如早早回去睡覺。


    眼見著逾輝意興闌珊準備走,李翼下意識伸手去抓。一個侍者恰到好處的遞酒過去,“先生要酒麽?”


    李翼這才回了神,惡狠狠地抓過一杯酒。


    逾輝覺得聲音耳熟,回頭看了一眼不過是一個很有眼色的侍者而已。心裏忍不住讚歎了一下,敖氏手下的人果然訓練有素,連個侍者都這麽……走了兩步突然覺得不對,再回頭那個侍者已經沒有了蹤跡。


    逾輝難得的有幾分慌張,忙追了過去。一把抓住一旁的侍者,“剛才那個侍者叫什麽名字?”


    “不知道。”


    逾輝有些泄氣的放開侍者,一路沿著會場邊緣繞到廚房去。“剛才有沒有見一個穿黑色西服的侍者?”


    “先生,我們這裏的侍者統一是穿黑色短馬甲的啊。還有先生……先生!”還不及說完,就見逾輝已經又閃了出去。


    遠遠的,一個人立在後院的一角,玉蘭造型的燈柱下留下一道長長的影子。逾輝這才不自覺地鬆了一口氣,“喂,又看到你了。”


    燈下的男人回過頭,“哎,李先生,好久不見。怎麽,也出來透透風?”不過是某家電子公司的小開而已。逾輝簡直羞得無地自容,勉強打了精神寒暄兩句匆匆溜掉,毫不意外能在數小時之後聽到自己對此人有意的新八卦。


    “對不起。”頭暈腦漲,沒留神一頭撞在別人的身上。逾輝頭都不抬隻想盡快離開這裏。


    “聽說你在找我?”語氣清冷依舊,卻莫名的讓人覺得親切。逾輝驚訝地抬起頭,就看見那張他原本以為終年無波的臉上竟泛出一點淡淡的笑意,一時間竟然有些傻了眼,不知道該說些什麽才好。


    驀然回首,那人正在燈火闌珊處。這等太富有詩意的東西讓逾輝也覺得兩眼發紅,雖然明知道那是剛才跑得太急又吹了風,頭痛的反映。


    “啊……又見到你了。”逾輝有些狼狽地收拾好自己的心情,轉眼間就又成為那個驕傲的李逾輝,不期然地在男人的眼裏看到了些許讚歎。


    “上次多謝你,保住了我的一條胳膊。”那條本就受過傷的胳膊要是再多綁一會兒,或者沒有及時被接回怕都要保不住。


    男人挑了挑眉,惹得逾輝輕輕地笑起來,心情也跟著從穀底蕩了回來,這個動作好像自己。“還沒有請教你的名字。”


    “敖修。”


    逾輝吃了一驚,“你是這裏的……”


    “龍生九種各個不同,我不過是遠方的親戚。在這裏混一個保全的工作而已。”


    逾輝的眼睛瞬間就亮了起來,雙手抱臂,雷打不動的傲慢與堅定,“做為我的感謝,要不要……跟著我做事?”


    “待遇會更好?”


    “絕對超出你的想象。”逾輝笑得大聲,這時候才覺得自己果然是個商人。


    “我要是不答應呢。”


    逾輝也不留戀,轉身就走,“你若不方便我當然可以和敖氏的老大直接說。”他逾輝想要的東西還從來沒有拿不到手的。


    身後的敖修終於笑出聲來。“李逾輝,你真的是很有趣的人。”


    “過獎。”逾輝唇角輕笑,卻看不出半分的笑意。心底的竊喜偷偷地保留了一部分,他並不笨,怎麽會看不出來敖修在說謊?見過保全人員無數,可誰見過這樣坐著都比主大的保全人員?隻是他敖修願意做戲他自然願意奉陪,何況還有一種說不明道不清的情緒讓他興起了少有的執著,迫切想要這個人的心情讓他可以不顧及其他,雖然他並不想細細思索這是為什麽。


    “明天早上我會出現在你的辦公室,希望你不會直接把我從你的李氏大樓丟下去。”敖修難得的幽默,終於讓逾輝又綻開了一點笑容。


    “我恭候你的大駕。”願者上鉤,這場遊戲裏還不一定誰是誰的獵物。逾輝轉身離開,終於心無旁騖,心情也飛揚了起來。


    “哎。”敖修攔住他,“起風了,外套借你,明天還我。”說著一件西裝外套已經落在了自己的肩頭。


    逾輝愣住,不及反應就聽敖修皺著眉又說,“有傷就好好在家待著,看你頂得那頭假發。走的時候用我的外套遮一下,也免得丟了你們李氏成員一向是流行指標的那塊招牌。不用太感激我,慢走。”


    剛有一點的感動立刻化身感“凍”,讓人恨不得一腳踢了過去。偏偏人家敖修施施然地走了,留下一個吃了悶虧又發泄不得的李逾輝,恨不能把外套砸在他臉上。可是想歸想,他還有點舍不得呢,敢數落自己的男人,他還是第一個。


    有些不甘心地唇角上揚,逾輝又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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