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楠從來沒有這麽生氣過。


    一直以來,許雅南在她眼中都是乖巧無比的女兒角色,任憑自己這個當媽的說什麽她都會照做,從來不會有忤逆的情況出現,但是現在......許雅南竟然敢在電話裏這麽跟她說話,這完全超出了她的想象。


    更何況在這種時候還冒出來了一個莫名其妙的男人。


    “你要抽我?”蘇楠說話的語氣滿是不可置信,似乎懷疑自己之前是聽錯了,“你是不是說要過來抽我?”


    “是。”陳閑默默地蹲在落地窗前,看著抽抽搭搭但就是不出聲的許雅南,突然覺得有些心疼她,“你要慶幸現在是隔著電話跟我說話,如果你在我麵前,我現在就把你的牙都給敲下來。”


    許雅南是那種個性要強的女人,比起可可愛愛的小木禾而言,她似乎更不需要別人為她擔心,好像她什麽事都能辦好,獨立的性格在陳閑看來,簡直就像是自己的翻版......但當陳閑看見她哭的時候,又像是第一次認識她,或許這才是她真實的那一麵也說不定。


    她那堅強的性子就像是一層虛偽的外殼,藏在那層外殼之下的許雅南與普通女人沒什麽兩樣,被欺負了會傷心,被罵了會難過,委屈了也會哭鼻子。


    “你知道我是誰嗎?”電話那邊的蘇楠語氣變得冰冷起來,一言一語間都透著一種威脅的味道,“你知道這麽跟我說話的後果嗎?”


    陳閑想了一下,然後問了一句:“那你知道我是誰嗎?”


    “你是誰?”蘇楠冷笑了一下,似乎並沒有將電話那邊的人當回事。


    “我叫陳閑,現在人就在寧川,你在哪兒?”陳閑不動聲色地問道,心裏也開始盤算如果電話那邊的人在外地,那麽大晚上的機票好不好買?不好買的話要不直接飛過去算了?


    此刻,電話那邊的人已經沉默了。


    陳閑?


    哪個陳閑?


    難道是寧川那個?


    “你是寧川分局的陳閑?”蘇楠的語氣變得凝重起來,似乎還有點不相信,畢竟在她看來陳閑與許家的關係並不是那麽和睦,再說了......他與許雅南還發生過一些矛盾,兩個人怎麽可能湊在一起?


    “是我。”陳閑答道,鍥而不舍地問道,“你在哪兒?”


    “.......”


    電話那邊的蘇楠沉默了。


    因為她已經感受到了陳閑那種堅持不懈想上門送溫暖的小小心願。


    見電話那邊的女人不說話,陳閑便將手機拿開,看了許雅南一眼,輕聲細語地問道。


    “她是誰?”


    許雅南可憐巴巴地看著陳閑沒說話,以往的堅強在她臉上找不出半點,或許這也是她第一次認清了自己,畢竟堅強太久了也是會累的。


    以前的她找不到任何傾訴對象,哪怕是到了最疼愛自己的爺爺那裏,最後也隻是會說那個女人幾句,再之後......自己的生活不會有任何改變,永遠活得像是一個屬於許家的工具,如同提線木偶那般隨意被人擺布。


    但是現在,許雅南看見身邊竟然有人會主動為自己出頭,而且為自己出頭的人竟然是天天欺負自己的那個死直男陳閑.......


    “她是我媽。”許雅南低下了頭,整個人都在落地窗前蜷縮成一團,說話的聲音都在隱隱顫抖著,聲若蚊蠅仿佛不想讓電話那邊的人聽見,“我不喜歡她。”


    聽見這話,陳閑隻是怔了一下,點點頭並沒有太大的反應。


    “你不覺得意外?”許雅南偷偷看了陳閑一眼。


    “不覺得。”陳閑說道,然後重新拿起手機,客氣地問了一句,“伯母,你人在哪兒?”


    “.......”


    許雅南從陳閑手裏拿過手機,直接掛斷了電話,然後抱著手機蹲在一旁,整個臉都埋在了膝蓋上。


    木禾一早就發現了許雅南好像在跟別人吵架,但看見許雅南被氣哭之後,她也不敢隨意靠過來,偷偷躲在門邊向這邊探頭探腦地望著,似乎有些手足無措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


    這是她第一次看見身邊的人哭,也是第一次感受到這種仿佛能令人感同身受的悲傷,雖然不知道在許雅南身上發生了什麽,但她也一樣很難受......直到看見電話被掛斷,許雅南也蹲在一旁不再言語,木禾這才敢小心翼翼地走過來。


    “雅南姐姐?”


    見許雅南不說話,木禾更是膽戰心驚,特別小心地將小手放在許雅南背上,輕輕幫她拍著順氣。


    “不哭不哭噢,誰欺負你了?我們幫你打死他好不好?”


    “她媽欺負她。”陳閑說道。


    “她的媽媽?”木禾怔了怔,然後也跟陳閑一樣表現得很淡定,繼續安慰著許雅南,“你媽媽在哪裏呀?我們幫你去打死她好不好?”


    “.......”


    事實證明,陳閑與木禾是同一類人。


    父母這個概念在他們腦海中極其模糊,特別是木禾......她得知的父母概念都是在電視上看來的,對她來說父母跟一般人沒什麽兩樣,隻是對自己好一點罷了,除此之外還有什麽?


    血脈的聯係?


    無法磨滅的親情?


    這些在木禾看來都是無法理解的東西,陳閑亦是如此。


    被爺爺陳跋一手帶大的他,根本就理解不了父母是何種存在,雖然在懂事後也了解到了一些有關於“父母親情”的概念,但同時他也了解到了許多以往想象不到的事。


    譬如父母不一定對孩子很好。


    譬如有的父母根本不配為人父母。


    這些事都太多。


    家家都有本難念的經,陳閑深知這個道理,所以在得知電話那邊的人是許雅南的母親後也並不驚訝。


    就在這時候,許雅南的情緒似乎稍微緩過來了一點,她抬起頭淚眼汪汪地看著木禾,然後攤開手說道。


    “小木禾過來讓姐姐抱抱......”


    “抱抱~”


    小木禾抱起來軟乎乎的,就像是一個可愛精巧的洋娃娃,將她抱在懷裏許雅南隻感覺無比治愈,忍不住還去蹭了蹭她的小臉。


    陳閑蹲在一旁就像是一個無所事事的人,右手輕輕托著下巴,默不作聲地看著許雅南,似乎在想什麽。


    “我是不是很丟人?”許雅南看了陳閑一眼,小聲問道。


    “不覺得。”陳閑聳了聳肩。


    “你們不許跟其他人說啊,今天的事不能說......”許雅南拿起陳閑遞給她的紙巾,擦了擦臉上的淚水,紅著眼睛說道,“我也沒想到是她接電話......如果早知道她在家裏我就不打這個電話了.......”


    “你跟她關係很差嗎?”陳閑有些好奇地問了一句。


    許雅南想了想,點點頭說道:“我跟她沒有太多感情,我爸去世之後,從小基本都是我爺爺帶著我長大的,直到我展現出許家同輩人裏最強的天賦.......她那時候才回來帶我,說實話我非常恨她。”


    說罷,許雅南沉默了一陣,抬起頭看了看陳閑。


    “被人擺布十幾年過不上一天自己想要的日子......你知道那種感覺有多難受嗎?”


    “不知道,但我可以理解。”陳閑點點頭。


    “我都懷疑在她眼裏我不是一個活生生的人,隻是她回到許家的一個工具,好像我的成就一切都跟她有關......她才是那個許家最需要感恩的人,所有人都要感激她培養出我這個許家的繼承人。”許雅南自嘲地笑了笑,伸出手輕輕在木禾臉上捏了一把,“我在梅山消失的那些天,她給我發了很多短信,全都是催著我回去辦事,幫她解決她接到手的那些活,幫她去跟圈子裏其他的人交際.......”


    “你不想做,以後就不要做了。”陳閑一臉平靜地說道,側過頭看著樓下川流不息的車水馬龍,“沒有人會強迫你。”


    “她會。”許雅南苦笑著搖搖頭,“她太懂人情世故了,也太會做人了,現在我爺爺都說不過她,隻要她想讓我回去,她就有一萬種方法讓我回去,甚至叫家族裏的那些長輩把我綁回去.......”


    “你叫她試試。”


    陳閑的目光依舊放在樓下,似乎在夜裏觀察路上的行人對他來說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


    “有我在,誰也動不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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