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這送您。」


    驀地,一根雕功精細、嵌著珠貝的玉鈿映入了傅香濃眼裏,隨之往上看,金大頭那張要哭不哭、要笑不笑的歪扭臉龐讓她一時愣住,不曉得該不該接下。


    「大頭,你要哭就哭、要笑就笑,別端著那張臉嚇壞了我的乖女兒。」諸葛嬌嬌老實不客氣地往金大頭那顆光頭上一敲。


    「我哭起來更嚇人哪……」


    雖然有自知之明,但金大頭還是忍不住當眾哭了起來。


    「王妃呀,您為了誅奸臣、殺昏君,不得已開了凝香樓當鴇兒的事,大夥兒都聽說了,真是委屈您了!小老頭的獨子也是冤死在奸相手裏,說起來您算是幫我報了殺子之仇的大恩人,我沒什麽能答謝的,隻能將我自認做得最好的玉鈿送您,您要是不喜歡,改天我——」


    「喜歡,我非常喜歡。」傅香濃不忍推拒老人家的一片心意,連忙收下玉鈿。


    「喜歡就好、喜歡就好,再讓我給您磕個響頭——」


    「千萬不要!」傅香濃連忙下轎扶起他。「大頭叔,您別多禮,香濃擔當不起。」


    「王妃千萬別那麽喊,我怎麽擔當得起,還是讓我跪謝——」


    諸葛嬌嬌也下轎勸他。「大頭哥,你別折煞她了,哪有長輩跪晚輩的道理?人家是巾幗須眉,不計較這些俗禮,你再堅持反倒是為難她了。」


    「好,不為難、不為難。」金大頭連忙站好,不再堅持下跪。


    「王妃,請您也收下我做的繡荷包。」


    一位略顯羞赧的青衣姑娘,不知何時來到傅香濃麵前,恭敬地呈上一隻精繡雙蝶舞春的荷包袋。


    「小姑娘,你又是為什麽要送永康王妃東西?」諸葛嬌嬌代傅香濃問出了心中疑惑。


    「因為她是我的救命恩人。兩年前我賣身葬父,是永康王妃幫忙我辦喪事、安頓弟妹,我已經認命要入凝香樓賣身還債,王妃卻說除了如玉姑娘,樓裏不收清官,隻取我一條繡帕抵債,就讓我回家和弟妹團圓,所以我比誰都清楚王妃是個大好人。」


    說著、說著,青衣姑娘也掉下淚來。


    「王妃,鈴蘭一日不敢忘記您的大恩大德,也叫弟妹牢牢記得您是我們白家的大恩人,現在我隻能送上一個小荷包聊表謝意,可將來我一定會成為京城第一繡師,為您縫製最美的衣裳。」


    「我等著那一天,這是好事,別哭了。」傅香濃既感動又開心,掏出繡帕為小姑娘拭去淚痕,但自己也掉下淚來。


    「王妃,您怎麽勸小姑娘別哭,自己也哭成了淚人兒?」路人甲遞上自己賣的嶄新花帕。


    「是呀,那麽漂亮的臉蛋,哭花了多可惜。」路人乙加入勸哄。


    「唉呀,拜了嬌嬌那樣不長進的幹娘,難怪她想哭了。」路人丙開玩笑要逗她開心。


    「這倒是,肯定是嬌嬌硬押著人家拜幹娘的,還逼她坐那麽誇張又招搖的轎子,換成我也想哭了。」路人丁跟著戲謔附和。


    「喂,我不說話,你們就當我死啦!」諸葛嬌嬌兩手插腰,故意裝凶。「她是王妃、我也是王妃,我難過的時候怎麽不見你們哄過我?」


    「愛說笑,向來隻有你讓人難過的分,有你這麽個流氓王妃,我們不哭就很好了,你還哭咧!」


    「你!我看你們是眼紅我收了這麽個疏財仗義、施恩不望報,心腸好的幹女兒,嘔死你們算了!」諸葛嬌嬌挑眉噘唇,得意得很。


    「你看看、你看看,人家永康王妃端莊賢淑,哪像你,都做了二十幾年王妃了,還吱吱喳喳地像隻麻雀,跟人家怎麽比?虧你還好意思收人家當幹女兒,我都替她覺得委屈呢!」


    「死大頭,你不說話沒人把你當啞巴啦!你看你,才哭得像鼻涕蟲,髒死了,還不快擦擦……」


    傅香濃被大家逗得噗哧一笑,可淚未止,反而急落如雨。


    她怎麽也想不到,今日上街不隻沒人笑她臉上傷疤,身分被揭露後,也未曾遭受四方鄙視目光,還收受到許多人好意相待,安撫了她惶恐不安的心,讓她漸漸有了麵對眾人的勇氣……


    「香濃!」


    南天齊一聽見家仆通知,立刻出宮沿路找來,沒想到遠遠就瞧見幹娘在一旁和人抬杠,任由香濃被眾人包圍,哭得如梨花帶雨,心疼得立刻朝她飛奔而去。


    「天齊?」


    傅香濃見丈夫一下馬便如飛箭穿入人群,急急朝她奔來,還來不及出聲問他發生何事,就已被丈夫牢牢抱入懷中。


    「你們在做什麽?!」南天齊怒目瞠視眾人。「為什麽要包圍我妻子,還讓她如此傷心?你們有任何不滿全衝著我來,別欺負弱女子!」


    「噯,我說天齊——」


    「幹娘,您這回玩笑也未免開得太過了!」


    諸葛嬌嬌一開口,讓南天齊更氣惱。


    「您要怎麽戲弄我都無所謂,就是不該拿香濃開玩笑!趁我不在家硬將她強擄出門,任她受人欺淩卻又置之不理,實在太過分了!」


    「娘,您怎麽又闖禍了!」


    緊跟而來的左永璿,也瞧見傅香濃哭成淚人兒的模樣,他想護短都心虛。


    「你們這兩個死小子!把事情弄清楚再罵還不遲。」諸葛嬌嬌賞他們一人一個白眼。「天齊,你可以再抱緊一點,悶死你老婆好換個新的!」


    經她那麽一提,南天齊趕緊鬆開妻子,傅香濃這才得以大口吸氣,沒被冤枉悶死。


    「天齊,你冤枉大家和幹娘了。」順過了氣,傅香濃連忙向丈夫解釋。「幹娘是擔心我悶壞,好意帶我出來散心,我哭則是因為大家對我和善體貼,我一時過於感動,才淚流不止。」


    「真的?」他一臉狐疑。


    她點頭保證。「真的,是你誤會了,我是開心,不是傷心。」


    「那就好,我還以為——」他歎口氣,為她抹幹淚痕。「我一路找來不知道有多擔心,總之,你沒受傷害就好。」


    「她好,我們可不太好。」


    諸葛嬌嬌雙眉斜挑,立於剛剛被他那聲怒吼嚇得躲到她身後的眾人之前,皮笑肉不笑地瞪著幹兒子。


    「你剛剛急衝過來,一副想殺人的表情是怎樣?難道我們是豺狼虎豹,會吞了你的小心肝?」


    「娘——」


    「住嘴!想造反嗎?」


    原本想當和事佬的左永璿,立刻乖乖閉上嘴巴。


    嘖,明明就是娘親沒通知一聲就把人帶走,連他也嚇了一跳,這會兒還做賊的喊抓賊,一副趾高氣揚的模樣……


    「幹娘,對不起,是我太魯莽,錯怪了好人。」南天齊抱拳恭敬一揖。


    「這樣就算賠罪?」


    傅香濃也舍不得丈夫被當眾責罵。「幹娘,相公有得罪您的地方,香濃在這兒替他賠罪了,請您顧念他是太擔心我,才會一時不辨是非,原諒他一次好嗎?」


    諸葛嬌嬌來回看了看他們夫妻,不由得笑歎:「夫妻感情好是件好事,但是像你們倆這樣,一個為對方著想過了頭、一個保護對方過了頭,這可不是件好事,明白嗎?」


    傅香濃和南天齊對望一眼,心中隱約明白些什麽,又不是太明白……


    「唉,還不懂嗎?」


    諸葛嬌嬌白眼一翻,幹脆說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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