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站總要近一些,他母親鍾愛文藝電影,就給兒子選了瑞士的私立寄宿學校。那所學校亞裔很少,他沒機會練習中文,有段時間法語說得都比中文溜,回國後和人交流很難不夾雜英文,不是裝逼,而是實在想不起符合中文語境的表達。這讓宴若愚自己都覺得有必要換個環境,去個華人多的地方讀高中,比如洛杉磯。也是這一年,他母親程嬰夢主演的中美合資片刷新國內文藝片票房排行榜,父親宴鬆亭大喜,給愛妻的母校捐贈一個億建設劇院。後來宴若愚參加選秀節目,真正意義上出現在公眾麵前,有些娛樂記者為了閱讀量毫無底線,就愛問宴若愚些刁鑽刻薄的問題,比如他父母的婚姻是不是真的和外界傳得那樣名存實亡,如果不是,他母親為什麽不息影回歸家庭,而是持續產出。宴若愚沒回答,不顧安保和工作人員的阻攔狠狠給了那記者一拳後忿然離席,拒絕再繼續節目的錄製。這並不是宴若愚第一次用實際行動告訴公眾,他的性子並不內斂,不適合走偶像路線。他年輕,越夜越精神,在國外還有劇院這一選項,在國內就隻剩下了趴。飯桌上,奶茶店的老板看出宴若愚興致缺缺,但還想爭取,就投其所好的邀請他去酒吧,裴小趙怕他又被狗仔偷拍,勸他別去,宴若愚伸手道:“行啊,那你把車庫還給我。”“不行不行,董事長交代過不能讓您再飆車,這要是怪罪下來,我、我這工作就沒了。”宴若愚總能輕易讓裴小趙陷入兩難,他有好幾輛改裝過的跑車,但不喜歡上正軌賽道,就愛去廢舊的工業區空地一個人飆野車,手一握方向盤就開始不惜命模式,這不,上個月撞了廢棄的集裝箱,整輛蘭博基尼損毀嚴重,幾乎報廢。裴小趙大晚上收到消息後火急火燎往現場跑,一路求神拜佛保佑宴若愚別出事,到現場一看,宴若愚什麽傷都沒有,正坐在車頂上百無聊賴往遠處看,再加上黑夜冷風和飄落的毛毛雨,他托下巴一動不動的樣子還挺寂寥。紙包不住火,裴小趙再怎麽幫宴若愚隱瞞,宴雪濤還是知道了這事,氣得給改裝車的車庫加上層層鎖,鑰匙交由裴小趙保管,隻留了一輛大g代步,也免得他再鬧出什麽車內激情熱吻的烏龍。“是啊,比起飆車,去酒吧多安全啊。”宴若愚曉之以理,動之以情,“不僅不會丟工作,還能加年終獎金。”裴小趙:“……”裴小趙聽到後備箱傳來一聲狗叫,默默踩下油門,跟著齊放他們的車往酒吧開去。和宴若愚別的朋友不一樣,齊放特喜歡逗他,下車後見他愁眉苦臉,摟過他脖子,語重心長道:“看到門口掃黑除惡的橫幅沒?這都什麽年代了,我們就是喝點酒,綠色酒吧,文明你我他。”但齊放還是騙了他,這酒吧不綠,反而特別黃。準確來說這是個夜店,有舞池有dj,進入大廳後除了耳朵鼻子被音樂和煙味轟炸,全場光線又暗又暖,讓視野覆上一層黃色的濾鏡。他們包了個半開放式大卡座,幾分鍾後又來五六個宋玉認識的年輕人,有網紅有十八線小演員。裴小趙不喜歡嘈雜的環境,識趣地坐在最旁邊,揚揚脖子見附近的人都在喝酒聊天跳舞而不是舉相機,他這一顆心也算放到肚子裏,低頭開啟“熱鬧都是別人的而我隻想玩手機”模式。宴若愚和他很像,明明眾星捧月般坐在最中間,卻顯得最疏離,有人坐到他邊上也愛答不理,直到頸窩處有熱氣,他才戒備地往旁側一挪,拉開兩人的距離。宴若愚記性好,任何人見過幾麵就有印象,這個宋玉叫來的網紅演過幾部網劇,臉在吃妝的鏡頭裏不占優勢,在現實生活中確實符合大眾審美。但她也隻能入宋玉的眼,宴若愚看不上。貪玩歸貪玩,認真挖他曆任女友的背景,就會發現門當戶對和清純幹淨至少要占一項。那些動機不純的就算抓住機會站到他麵前,能得到的也隻有他凜過來的一眼。他懶得裝禮貌,拿起自己的酒杯坐到裴小趙邊上。裴小趙正試探地問他要不要回去,齊放拿了兩盅骰子過來問他玩不玩,宴若愚讓裴小趙把位置騰出來,沒什麽興致:“你們倆玩吧。”裴小趙扭扭捏捏:“我不會啊老板。”宴若愚二話不說:“贏了歸你輸了算我。”裴小趙眉飛色舞:“好嘞老板。”宴若愚就這樣占據了原本屬於裴小趙的角落,不像那幾個陪宋玉的三心二意刷手機屏幕,他癱坐著,不困也不精神,除了抿酒沒有其他動作,也沒做任何評價,隻有裴小趙走狗屎運贏了一局後才會很輕笑一下,疏遠又抽離的氣質和下毛毛雨的那晚完全重合。他的軀體真實存在,可他的心魂空落不定,在平靜的深海緩緩下墜。這種空虛無力感越來越頻繁地將他占據,他茫然不知該如何抗拒,幾乎要放棄,接受自己就這樣了,世界也就這樣了,他在最深處依舊期待下一秒會浮出水麵深吸一口新鮮空氣。他再一次往角落裏縮,享受黑暗和歌曲結束後的幾秒鍾空寂,短暫又漫長的闔眼又睜開後,原本紙醉金迷的暖色調成了冷藍,舞池裏肆意狂歡的人們進入賢者時刻,為下一輪浪潮蓄力。邊打碟邊帶動氣氛的dj已經渾身濕透需要休息,所以暫時下場,換了個新的上來。那是個女dj——從穿著上來看,他確實是。放打碟機的桌子遮住了他的下半身,讓卡座裏的人看不清他穿的裙子是長還是短,又是什麽款式顏色,隻能看到她露臍的吊帶上衣是白的。他脖子上有一圈黑choker,剛好遮住喉結的位置。胸很平,肩膀筆直鎖骨明顯,穿這種吊帶冷豔而性感。他不像之前的dj和顧客直接互動,從上台後就沒抬眼,泠冽的藍光打在他身上剛好把衣服也染成這個顏色,使得他的存在更為脫俗獨特,讓人懷疑他來錯了地方,不應該在酒吧當陪笑的dj,而是去時裝周麵無表情地走t台。宴若愚挑了挑眉,不得不承認,他的五官在妝後確實精致到無可挑剔。宴若愚母親程嬰夢在嫁入豪門前是一代人心目中的女神,不再是初戀的年紀也依舊頂著一張清純有光澤的初戀臉,至今還有不少公眾營銷號分析她五官的標誌和美感。而那些按程嬰夢為模版整容的人無一有她當年的氣質,倒不是缺人生閱曆導致神不似,而是忽略了骨相。美人在骨不在皮,就算是在國外,宴若愚也聽厭了導演對他母親上鏡無死角的誇讚,漂亮的皮囊本來就少,程嬰夢這樣老天爺賞飯吃的更是萬裏挑一,天生要站在舞台正中間當名角兒。有這樣的母親,宴若愚自然而然成了顏狗,還是眼光極高的那種,其他環肥燕瘦在他眼裏多多少少挑的出缺點,可當他遠遠地看到被燈光籠罩的諾諾,眼睛在他麵部線條和輪廓上挪不開,總覺得像誰,很熟悉,可又一時誰都想不起。而諾諾上台後,第一眼就注意到他的不止宴若愚,還有宋玉。他起先並沒有認出那是薑諾,甚至還覺得有些搞笑,這家酒吧還真綠,中場休息的十分鍾換了個如此清新脫俗的dj。他繼續和朋友有一句沒一句地閑聊,酒精讓他的眼神含情脈脈,手指則隱秘地在豐’盈的肉‘體上流連,唇’瓣即將觸碰的那一刻,他們都不由自主地一頓,相視一秒,然後順著耳邊二次元畫風的電子樂看向舞台。那輕鬆俏皮的音樂就是從諾諾操控的碟機裏放出來的,宋玉不懂,隻覺得這種曲調從沒聽過,但又很抓耳,還能起到愉悅放鬆的效果。他再看向一旁的宴若愚,居然勾著笑聽那段音樂,放在大腿上的左手不時隨節拍點動食指。宋玉逐漸從酒精中清醒,台上dj的模樣也越來越清晰,越看越像奶茶店裏沒給他好臉色的諾諾。他最不缺地就是錢了,同送酒的服務生耳語了幾句後,心思也沒在別的姑娘身上。齊放看他笑得玩味,問他在打什麽主意,宋玉看著那個服務生同剛下台的諾諾交涉,摸著下巴挑眉道:“我讓他下場陪酒。”他話音剛落,交接後的男dj又開始放勁爆的舞曲,夜店裏的燈光恢複原狀,人群再次開始騷動。宴若愚在喧囂的聲浪中一愣神,眉頭稍稍蹙起,有些不悅道:“你別壞了規矩。”“我哪能呐,這都什麽年代了,我難道還整強取豪奪那一套?”宋玉心裏自然有數,“我就是給服務生報了個價,讓他轉告,他要是覺得合適就過來,你情我願。”“……你準備給他多少?”宴若愚問。“你覺得他值多少?”宋玉反問。兩人的目光撞到一塊兒,神色不知為何都有些微妙。薑諾就是這時候站到他們卡座前的,他不是一個人,身邊陪著一個女調酒師,叫小麗姐,比諾諾活絡多了。她剛要介紹,諾諾在看清卡座裏坐的都是誰後瞳孔一縮,轉身作勢離開,小麗姐眼疾手快,抓住他的手臂將他拽回來,笑盈盈地說諾諾是夜店招的新dj,第一次下場陪酒,業務水平還不太熟練。“你在這兒也叫諾諾啊。”宋玉故意又念了一遍,大大咧咧地對坐在旁邊的奶茶店老板說道,“我要是投了你這個項目,第一件事就是給員工漲工資,你看看諾諾,錢不夠花還要做兼職,多辛苦。”老板在一旁連聲說“是”,然後給宋玉講這家店的趣聞。原來最近火爆某短視頻平台的女裝大佬就是從這家夜店出來的,他現在洗白走清純直男扳手路線,但在簽約公司之前在這兒跳的是鋼管舞。小麗姐聽到了,笑盈盈地附和:“可不是嘛,現在世道變了,男孩子打扮起來,還真沒我們姑娘什麽事了。”她說完,把諾諾往前推了推,正好在宋玉麵前。宋玉拍了拍右側的空位,讓諾諾坐下。諾諾沒動,小麗姐皮笑肉不笑地在他耳邊說了什麽,扯了一下他的衣擺,眼神嚴肅。諾諾眨了一下眼,唇瓣微啟要說什麽,但最終隻是舔了一下,乖乖坐到了宋玉旁邊。宋玉托起他的左手,掌心朝上端詳那塊膠布,問:“到底紋了什麽呀,遮遮掩掩的。”諾諾把手抽回,沒回答。他很沉默,也很馴順,如果說在奶茶店他的身份是不允許狗進來的小員工,那麽他現在就完完全全進入另一個角色,任由客人擺布。宋玉挑著他的下巴讓他抬起頭他並沒有抗拒,隻是視線無處安放,閃爍著落到宴若愚身上。他那水潤氤氳的眸光裏如果有求助和示弱,宴若愚肯定二話不說奪兄弟所愛。但薑諾那雙大而狹長的眼很淡漠,宋玉拍自己的大腿,讓他坐上來,他沒磨蹭,隻是一直低著頭,裸露的皮膚上雞皮疙瘩此起彼伏。他那樣子破罐子破摔,宋玉的酒勁不由上來了,粗暴地掐住他的大腿根,略為急躁地在他耳邊輕聲說:“你得有個兩萬塊錢一晚上的樣子。”這話被宴若愚聽得一清二楚。他看著諾諾緩緩抬起那張掩在頭發裏的臉,皺了皺鼻子,努力擠出一個不算勉強的笑,也沒看桌上都有什麽酒,抓起兩個酒杯倒上,雙手捧著其中一個,恭恭敬敬送到宋玉嘴邊,宋玉不喝,眼神示意他喝,他沒有絲毫的猶豫,好像喝酒比說話容易多了,他來者不拒。他這樣子讓宋玉覺得有趣,又無趣。喝了幾輪後,宋玉的手鬼使神差伸到他的裙’擺‘底‘下,諾諾被摸得渾身一個激靈,動作沒過腦子,用力推了宋玉一把,踉蹌起身。他的臉又埋進了頭發,單薄的胸膛隨著急促的呼吸起伏,而宋玉哄笑,歪著腦袋像打量諾諾像打量一件物品,幾乎岔氣道:“還真是個姑娘啊。”第4章 卡座裏男男女女的目光都明目張膽落到諾諾身上,那些眼神赤‘裸地像是要把他的衣服都扒光。齊放實在是看不下去,斂眉瞥向宋玉:“別太過分。”誰都能聽出他是在警告,但宋玉喝迷糊了,沒感受到他語氣裏的情緒,一直在笑,聲音斷斷續續:“我跟你說……”他對諾諾指指點點,“這個……諾諾,敬業得很,那兒……”他下流地比劃形狀,笑到岔氣,“那兒都藏得好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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