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若魚不想在熟人麵前失態,往胡同那兒瞥了一眼,朝宋玉走去。隔著五六米,他就已經清晰地看到宋玉臉上的紅印,那絕不是酒意上頭,而是被人打的,罪魁禍首顯然是他現在大張旗鼓找得那一個。宴若愚給他遞了根煙,宋玉用沒拿外套的手接過,點上,狠狠地吸了一口,全部咽進肺腑。“怎麽回事?”宴若愚問。宋玉暴躁地嘬咬煙嘴,還在氣頭上。但真要說到底發生了什麽,他未必占理。進隔間後,薑諾還在做思想鬥爭,死死捂著裙子,後背貼上牆壁後突然說那兩萬塊錢不要了,讓宋玉放他走。宋玉喝得身體熱,胸膛也熱,覺得自己被耍了,手上動作不免粗暴,掐住他的大腿根不放。薑諾還真是啞巴,不喊也不叫,居然和他動手,直接就是一拳,打得還是臉。兩人在隔間裏拉扯,他胡亂抓薑諾手臂把外套和手心的膠布都扯了下來,薑諾為了盡快脫身,之前那一萬也不要了。“他肯定會回來。”宋玉被屋外的冷風吹清醒了,摸到棉外套的口袋裏的那遝錢,冷笑一聲。“那他要是回來了,你想拿他怎麽辦?”宴若愚問。宋玉咬牙切齒:“哼,那我肯定——”他沒繼續說,因為宴若愚一言難盡地看著他,露出“現在是法製社會你懂得”的表情。齊放也出來了,拍拍宋玉的肩膀,和和氣氣勸道:“要不算了吧。”宋玉看著他,有些狐疑。“……就當給我個麵子。”齊放話都說到這份上了,宋玉再揪著不放,那就是真的喝大了。酒吧安保也在搜尋無果後回到後門,聽候宋玉發落,宋玉將那件外套當垃圾似得扔到遠處,和他們一起進屋。酒吧後門的停車場又陷入一片沉寂,隻有冬日的冷風蕭瑟,確定不會有人出來後宴若愚雙手揣兜往後退步,轉身走到越野車外側,上了副駕駛後對裴小趙說:“走。”回應他的是裴小趙的沉默,兩人四目相對,他就使勁眨眼,眸子往胡同那邊斜。宴若愚順著他的暗示望過去,薑諾正蹲坐在牆角,手臂環著緊閉的雙腿,身子克製不住顫栗,不知是被嚇的還是太冷。應該是後者吧,嶺安城的冬天難熬,那件露臍吊帶絲綢質地,貼著皮膚,裙子隻有及膝的長度,在夜風裏隻會徒增涼意,比那隻被遺棄的阿拉斯加還要可憐。像是深感同病相憐,阿拉斯加使勁用溫暖的背部蹭他裸露的小腿,薑諾伸手摸它的腦袋,它還會吐出舌頭,舔他冰冷的手指。這樣一隻毛茸茸的小狗猶如小女孩的火柴,薑諾還是蹲著,將狗抱到懷裏,臉頰貼著阿拉斯加的後頸,終於有了暖意。“老板,”裴小趙試探地問,“這狗……咱還要不要?”第5章 宴若愚沒有回答,慢慢悠悠下車。粗糙的水泥地上碾過一步步綿延細微的聲響,他站在薑諾麵前,雙手**大衣兜,垂眸睥睨地上的一人一狗。阿拉斯加已經摸清了宴若愚的脾氣,不敢再跟他撒歡,奶聲嗚咽了一聲,腦袋往薑諾胸膛裏鑽,屁股對著宴若愚,尾巴夾在腿間瑟瑟發抖。宴若愚見了,哼了一聲,埋汰道:“瞧你這出息,今兒下午剛被他揪過後頸,現在就把人給拱了。”阿拉斯加不聽不聽,繼續往薑諾懷裏縮。薑諾冷,抱住它沒撒手,但之前的肢體衝突和奔跑讓頭發亂糟糟的,視線也有所阻擋,就抽出一隻手想稍稍整理頭發,。可他剛抬到半空什麽都沒碰到,前額的頭發就被捋到耳後。他抬眼,同麵前蹲**的宴若愚平視。宴若愚一臉不樂意,但還是邊幫他把頭發撥開邊教育:“你的手剛碰過狗,沒洗就弄頭發,髒不髒啊。”宴若愚是真的嫌棄,尤其是在薑諾露出臉後,他皺著眉,手指從耳垂劃過後沒收回,而是停留在他的臉頰一揩——他在薑諾眼跟前攤開自己的手,食指指尖有一抹紅。那是他不知什麽時候蹭到嘴角的口紅,宴若愚幫他擦掉,嘟囔道:“臉上也髒兮兮的。”宴若愚沒帶手紙,就在大衣上擦了好幾下,然後脫下隨意披在薑諾肩上,大大方方道:送你了。”他站起身,雙手下意識交叉在胸前。寬大的外衣罩得薑諾更加單薄消瘦,那張還有妝的臉冷豔淡漠,反而我見猶憐。“你安全了。”宴若愚不免生出憐惜意,好人做到底:“我送你回去。”薑諾藏在大衣下的手緊握,用力到剛修剪過的指甲掐入皮。他把狗放下,扶著牆站起來,大衣順勢脫落,宴若愚再一次幫他披上,沒讓他的肩膀同冰冷的空氣接觸。等他回過神,他已經坐在了那輛奔馳越野車的後座,阿拉斯加趴在他腿上舔手指,開車的裴小趙問他家住哪裏,薑諾怔了片刻才開口:“虎山區。”“巧了,還真順路,我們老板就住那兒的虎山莊園。”嶺安城多山靠海,幾何中心剛好在市中心的白虎山,虎山莊園就成了嶺安城房價最貴的別墅區,二十棟別墅錯落在山間鬧中取靜。聲色場所來錢多又快,裴小趙原本以為薑諾跟自己一樣租了那附近的公寓,但當他問及具體位置,薑諾卻說:“16號街。”裴小趙剛好開到一個紅綠燈錢,和副駕的宴若愚麵麵廝覷。16號街和虎山莊園隻相距十分鍾的車程,再過去就是光鮮亮麗的創業園和金融城。這讓青山與高樓之間的城中村在對比下更為破舊寒摻,16號街就是其中一片棚戶區。“你不是本地人啊?”宴若愚發問。薑諾“嗯”聲,沒扭頭。暖氣充斥整個車廂,他身上的酒味隨著熱流淌過宴若愚鼻間,帶來一縷說不上來的香味。宴若愚對氣味非常敏感,每次參加晚會宴席都是大考驗,走完紅毯就離開可不是因為高冷,而是怕坐下後會被被各式各樣的香水味攪和到頭昏腦脹。但現在車內隻有薑諾身上有淡香,他做了個深呼吸,有些好奇薑諾噴了什麽香。薑諾住棚戶區,想必也不會去櫃台買香水,宴若愚隻當他歪打正著買了良心便宜貨,就沒開口問,尋思著把人送回去後要洗車,不僅僅是因為狗,而是薑諾把鞋子跑丟了,逃得著急可能還踩到尖銳的小石子,腳底並不幹淨。但他並沒有看到薑諾一直沒把狗放下,繃著雙腿不踩在腳墊上。嶺安城的夜晚燈火通明,光影闌珊,當車子駛入唐寧區,街道兩側的高樓大廈亮如白晝,薑諾隔著窗戶往外看,窗玻璃像麵模糊的鏡子倒映出他的臉,鼻唇精巧,奈何眼眸是空的。不出幾百米,那些高樓就消失了,路燈也沒之前的亮堂,周圍的光線隻剩下慘淡的白。裴小趙將車停在一個窄小的入口前,那是一條長長的窄巷,巷子兩側全是低矮的平房,一眼望去漆黑沒有盡頭。三人一塊兒下車,裴小趙將狗籠打開,薑諾剛要把狗放回進去,阿拉斯加在他手裏一個翻身跳到地上,再一次躲到他身後。“這狗和他親誒。”裴小趙喜出望外,建議道,“要不把狗送他養吧。”宴若愚還真不客氣,話是對裴小趙說的,眼睛上下打量薑諾,挑剔道:“他自己日子都過成這樣了,品種狗跟著他還不變土狗,糟蹋。”話糙理不糙,薑諾並沒有生氣。沒人要的阿拉斯加又進了籠子,薑諾把大衣留在車內,並沒有像俗套電視劇小說裏那樣來句“我過幾天把洗好的衣服還你”給兩人製造再見麵的契機,而隻是說:“謝謝。”薑諾應該很少說感謝的話,這麽簡單的兩個字從他嘴裏蹦出來,竟有些笨拙,也沒等宴若愚給出回應就轉身走進那條巷子,沒有絲毫猶豫。宴若愚也該回家了,虎山莊園和16號街雲泥之別,名門土著少爺和貧苦外地人就算有所交集,也隻是無傷大雅的一晚——如果他們之間沒有狗的話。裴小趙負責把狗放回後備箱,可就在箱門合上的前一瞬,籠子裏的阿拉斯加突然往籠網上撞,籠子翻滾了一圈,從後備箱摔倒了地上。裴小趙傻眼,已經上車的宴若愚也扭過頭,聽到阿拉斯加在籠子裏撕心裂肺的叫喚。它還太小,放開嗓子後不像狼嚎也不似犬吠,依舊很奶,倒像嬰孩在哭泣。裴小趙把籠子撿回來,它衝薑諾離開的方向叫得更淒厲,猶如被母親拋棄。這真摯的呼喚還真叫到宴若愚心坎裏了。薑諾走得很慢,也聽見了,轉過身,兩人隔著車窗相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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