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還太年輕,心高氣傲,對閹割過的一切都不滿意,哪怕這個節目裏聚集了不少國內一線rapper,他也沒興趣,直到不真誠禱告者帶著他的diss出現。在《makeitbig》之前,國內並沒有說唱類型的節目,也不了解背後的規則。除了圈子裏的rapper,不少偶像練習生也參加了這檔節目,曾經拿過battleking的人拿冠軍那叫實至名歸,全程拿手麥卻假唱的小鮮肉拿第二,就有點說不過去了。這也是為什麽不真誠禱告者罵節目組“將hippop扭曲成潮流,掩蓋說唱的本質始於貧窮”。平心而論,辦了兩季的《makeitbig》不可能從未被diss過,不真誠禱告者並不是第一個站出來的,卻是分量最重的。他這首歌的質量不輸之前的diss,但他低估了這檔節目積累的人氣和各參賽選手的熱度。一時間,他的音樂賬號被其他rapper的粉絲全麵攻陷,評論口徑一致,都說他是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嫉妒他們哥哥名利雙收,而他連張自拍都不敢放,肯定是因為長得醜。這讓原本可能曠日持久的diss大戰倉促收場。不真誠禱告者的滑鐵盧讓圈內圈外地上地下意識到,這個圈子完全變了,實力弱依舊是原罪,但不再是底氣——粉絲才是。為了粉絲,全國各地叫得上名字的廠牌都有成員登上兩季節目的舞台,除了lzc的梁真。記者在蓮花體育館的後台采訪他,問他作為第一個在萬人體育館開演唱會的rapper為什麽不去參加《makeitbig》,梁真笑,手臂一勾把旁邊一個胖子攬過來,給記者介紹這是節目組的總導演。記者誠心誠意地發問:“這麽巧啊,導演,請問您能預測一下,如果梁真來參加節目能走多遠拿第幾——”導演火急火燎地打斷:“預測個啥呀預測,節目下個月開播,我現在都沒放棄請他來當導師。誒喲,我從第一季開始就想找他當明星製作人,梁真啊,我今天都追到後台了,你再不答應,那就說不過去了哈。”臨時接到采訪任務並且是嘻哈盲不知道梁真江湖地位的記者:“……”記者強顏歡笑挽救尷尬:“那麽梁真先生,您有意向當第三季的導師嗎?”這個問題太直接,梁真不由挑了一下眉毛。他那時候剃的斷眉,笑起來很張揚,不動聲色的樣子又很穩重。他的態度依舊是拒絕的,但話說得很客氣,沒佛了導演的好意和麵子。之後他給幾個來後台的女歌迷簽名,有人想合影,舉起相機後正要貼近梁真的臉,畫麵外突然傳來一聲喊:“梁真!快上台了!”梁真應聲,和沒能合成影的歌迷抱歉。錄製演唱會vlog的鏡頭隨著他的腳步往後台出口的方向推進,梁真從後麵抱住一個和他差不多高但瘦一點的少年,邊撓他胳肢窩邊教育:“就不應該帶你出來你個尕娃子*,不是說好了在外頭要喊我爹的嘛!”“我爹才不會和漂亮姐姐們臉貼臉,我爹……”那少年被梁真捂住嘴,一時間隻能發出嘰裏咕嚕的聲音,勉強掙開了,在力量上依舊敵不過梁真,隻能嘴上不服氣地控訴,聲音斷斷續續:“梁真你給我等著!我回家就告訴(嘰裏咕嚕嘰裏咕嚕)說你又欺負(嘰裏咕嚕)還和漂亮(咕嚕咕嚕)”這段拍攝於兩年前的演唱會vlog的共計十六分鍾,宴若愚閑來無事的時候看過好幾遍,仍然沒聽清那少年到底要告訴誰,唯有梁真臉上的笑永遠溫暖。哪怕是在說唱的發源地美國,也鮮少有rapper能開萬人演唱會,宴若愚看完vlog後就對這個叫梁真的rapper上心了,聽了幾首歌後就被吸引。某種程度上,梁真和不真誠禱告者的氣質是相似的,他們都有拿起麥克風就舍我其誰的自信,在音樂的世界裏酣暢淋漓。梁真發《梁州詞》那年19歲,和不真誠禱告者差不多時間正式出道。宴若愚去年回國參加《pickpick!》被各種鏡頭後的暗箱操作整到心累,果斷退賽,完全能理解不真誠禱告者diss時那種怒其不爭的心理,要不是當時對中文的掌控能力還不夠,他也寫歌diss了。這種同理心讓他猜想梁真就是不真誠禱告者,但他沒堅持多久,第三季《makeitbig》播出。有作品和實力的rapper都在前兩季展現的差不多了,來參賽的選手實力層次不齊,無法再現前兩季的神仙打架。梁真意料之中的沒來當導師,走偶像路線的小鮮肉全都籍籍無名帶不動流量,眼見著節目熱度越來越低,節目組黔驢技窮,給名不見經傳的薑善增加鏡頭。這是節目的破釜成舟。薑善27歲,在參加節目前是個外賣員,沒參加過任何選秀節目,沒報名任何freestylebattle比賽,圈內圈外地上地下全都查無此人。這讓他的鏡頭一直被剪輯,進導師王墨鏡的戰隊後也沒受重視,直到他在個人演出環節唱了首《bounce(鼓點)》。這是一首展示技巧的歌,但和那些強調flow或者韻腳的炫技不同,薑善另辟蹊徑地從每一句話、每一個字與鼓點的位置關係入手,給聽眾帶來從未有過的炸裂感。王墨鏡之所以叫王墨鏡是因為他從來不在公眾麵前摘墨鏡,但薑善唱完後,王墨鏡把眼睛擱到額前,話都說不出來,就是鼓掌。其他三位導師也都被震撼到了,全都站起來鼓掌,灣島歌手louis最為驚歎,說從來沒想過歌還能這麽唱,不止是鼓點,連曲裏的其他樂器都在和他的聲音形成呼應,整首歌都活了起來。“別人都是在把自己的聲音嵌到beat裏,而你是在玩弄beat,”louis激動到灣島腔都出來了,說了個在之後登上熱搜的詞,“這簡直是人聲和伴奏結合的最高境界——人逼(beat)合一!”“我覺得比賽可以結束了,這就是冠軍曲……”“這是我在第三季聽到的最有水準的歌,我不認為後麵的選手能超越他。”“天呐,我聽得頭皮都要發麻了,你看我手臂上的雞皮疙瘩……”四位導師七嘴八舌地交流起來,天花亂墜地誇讚,重點從歌曲本身發散,問起了薑善的製作人是哪位高手。“你的製作人是誰?”王眼鏡眼鏡後麵的小眼鏡睜得老大,迫不及待,“能介紹給我嗎。”“麻煩也介紹給我,我也想找他做歌,”另一位導師也來搶人,所有人為了節目效果再次爭吵了起來,反而忽視了薑善。等他們終於爭夠了,重新看向薑善,薑善握著麥克風,說出那個名字的時比自己晉級都要自豪:“他的名字就在這首歌裏,”薑善張開手,像是要擁抱那個人,“shoutouttomyproducer——noa。”noa這個名字和薑善一起上了熱搜,節目組喜極而泣,他們終於有了不用掏錢的熱搜。隨著這期節目的播出,薑善一夜出圈,其中有營銷號的推波助瀾,更多的是各類音樂愛好者的自來水,紛紛轉發評論,表示這檔節目終於有了點水準。最重要的是薑善長得不賴,很快就將那些之前聽民謠後來轉搖滾的年輕人重新吸引回說唱樂,漂亮姐姐們在《pick!pick!》裏磕完宴若愚和湯燕關也會來看《makeitbig》腦補薑善和他的製作人。節目的播放量節節攀升,導師說不認為其他選手能超越薑善,這句話既對也不對,他在之後的環節中一騎絕塵,要技術有技術,要人文關懷有人文關懷,每一次又都能超越上一場的自己。薑善火了,實至名歸,同樣火的還有noa,每次後場采訪都有記者提到他。和大多數製作人一樣,noa也會在自己製作的伴奏裏打上“水印”,即beat剛開始的那聲非常含糊的童聲——“noa”。網友各個都是人·鈕祜祿福爾摩斯·才,很快就發現不真誠禱告者某段時期的歌曲伴奏都有這一聲“noa”,隻是他從來沒在歌詞開端寫明製作人,大家也就不知道這就是製作人的名字。這一發現讓整個圈子都炸鍋了,記者媒體一茬接一茬地來采訪薑善,問他是不是不真誠禱告者,薑善可能沒休息好,在鏡頭裏臉色很蒼白,兩頰微微凹陷,但每次都堅持笑,說自己就是運氣好,有幸請到不真誠禱告者的禦用製作人。“他是很有才華的年輕人,也很熱愛說唱。”薑善看著鏡頭像同心中所念的人相視,“如果他願意從幕後走到場上,一定會被所有人喜愛。”記者還想問薑善不真誠禱告者的真實身份,薑善永遠“我不知道,我沒見過,我不清楚”三連,硬是把那些挖八卦小能手糊弄過去。但節目組沒放棄,天天來推敲,畢竟如果真是同一個人,他們就又有了新的爆點。薑善歎氣,在n次胡攪蠻纏後敗下陣來:“他們難道忘了幾個月前不真誠禱告者diss過節目嗎,我要真是他,怎麽可能來參加。”節目組的腦回路就是不一樣:“但如果你真是他,就說明我們這個節目還是有認可度的,明年再辦一季不是問題!“薑善:“……”薑善:“哥啊,咱們都現實一點行不行,我今年27歲,我要真是那個馬甲,那就說明我七八歲就會寫diss,我要真有這天賦,我能27歲還在送外賣?”薑善說得讓人無法反駁,他也繼續咬定,自己不是那個用變聲器的馬甲。節目拍攝到這個時候他已經進了全國九強,其他八人沒一個能打。薑善是純素人,前27年毫無黑點,他要是從一個快遞小哥逆襲成第一,給說唱音樂帶來的將滿滿全都是正能量。但就在所有人都以為冠軍已被薑善內定,一份寫著他名字的體檢報告在網上流傳開來,尿檢一欄呈陽性。尕娃子:蘭州話裏的臭小子。沒錯,我們真鵝出息了,揀了個蘭州娃娃當兒子,但是撿的時候那娃子就10歲了。第9章 有那麽一瞬間,宴若愚覺得自己能同薑善感同身受。他在十六七歲的年紀放縱得一塌糊塗,一方麵是為了忘記父母離去的痛苦,另一方麵,他又找不到除糟蹋揮霍以外確認自己存在的證明。他活在空虛的欲望裏,直到有一天宴雪濤連夜趕到洛杉磯,把他從倒滿檸檬果味酒精飲料的浴缸裏撈出來,火急火燎地送到私人醫院做全身檢查。